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青城十九俠 | 上頁 下頁 |
第三回 斬蟆獅初結火仙猿 阻山洪再謁銅冠叟(7) |
|
方直當時激於義憤,並不知淫婦來歷。後來聽人說秦黎妖法飛劍均甚厲害,悔已無及,自知難以倖免。如要棄了家業逃走,不但一世英名喪盡,而且秦黎門下餘黨甚多,滇黔川湘俱有他的道觀巢穴,早晚被他探出蹤跡,全家都難活命;反不如與他定約相拼。便先將妻子安頓深山隱僻之處,然後約請會劍術的能人相助。僥倖獲勝固好,即或身死,亦可保全家小,等兒子長大,設法報仇。 他與銅冠叟既是至親,又是同門好友。知道他以前原學過劍術,並且還是天臺正宗。只可惜師父草衣上人中道兵解,劍術懼未學成,僅通一些門徑。又知他近多年舍了江湖生涯,攜了子女,隱居青城山百丈坪,地勢極為幽僻,除自己帶了次子方端去過兩次外,這些年來從未見過外人足跡,大可托妻寄子。還恐他事前知道了信,同仇敵愾,趕來相助,不但於事無補,說不定連他一齊饒上。便與妻子鐵掌麻姑張氏一再熟商,最後實迫於不得已,仍是採用前策。 夫妻抱頭位別,正要帶了二子逃避,誰知敵人方面本想殺死方直全家,因為夏間下了拜村的書信,方直訂約卻在冬天。雖然照江湖上規矩,不好不允,卻看出方直拖延時日,不是約人,便想棄家逃走,早暗地派了黨羽,探聽消息,全村出口,細羅密佈。方直知道請人相助,敵人雖不肯示弱,出來攔阻,妻子逃走的蹤跡一露,必被他跟尋傷害。二子雖然年幼,已學會不少武藝,性情剛烈,不能在事前說出實話。一見危機四伏,憂急如焚。還算張氏機警,教方直只管約人。同時故作鎮定,用巧言哄騙二子,假說要到百丈坪探望銅冠叟,方直不允,夫妻連日吵了好幾次嘴,自己一負氣,決計背了丈夫,帶了二子前往,問他二人願去不願。 方氏弟兄事親至孝,不過方直教子過於嚴厲。張氏因長子方潔就因學武受打不過,才行出走,對二、三兩子未免要慈愛些。弟兄二人見母親要離家遠出,不免覺著鬱悶。然而方端與銅冠叟的女兒司青璜原是青梅竹馬之交,一別幾年,後隨方直到百丈坪相見,見青璜越發出落得美似天仙,文武全才,對於方端,更是含情脈脈,相印以心。銅冠叟又器重方端,頗有相攸之意。今一聽母親命去,自是高興。方環童心正盛,久聞百丈坪山谷幽靜,水木清華,久欲問津,也喜出望外。再加母親素常獨斷獨行慣了的,幾乎言出法隨,誰也違抗不得,想在家伴父也辦不到。可憐弟兄二人哪知此去,父子便成生離死別。每日只顧盤算行期,一些也未想到慘禍就在眼前。見母親老不說走,不時與父親含淚說話,還以為被父親執意攔阻,變計不走,所以生氣,眼看秋去冬來,仍無走信。 方端畢竟此時已有十四五歲,見連日父親來客甚多。也有到了不走,住在家內的;也有來了匆匆去而複轉的。多半是面生之人,縱有極熟父執到來,不但父親不准出見,母親也同樣禁止,連前廳均不讓去。時常總命隨侍在側,關防至嚴,仿佛有什麼機密,不願他弟兄知道似的。而母親又時常背人彈淚;父親而帶憂容,強為歡笑。應客之餘,便加緊嚴督自己學習武功。連那素來不肯輕易傳授的,都在百忙中抽空詳細指點。諸般俱覺可疑,還未及向父母請問。 有一天晚上,方直夫妻忽然閉門談了大半夜,裝作爭吵,方直負氣,走向前邊。張氏兩眼含淚,喚他弟兄二人進去,手上已攜有兩個包裹。舊事重提之外,又大罵方直:「不念夫妻情義,聽信一群狐朋狗友,又過中年還要納妾。人已討在外面兩年,家人還瞞在鼓裡。虧他有臉,還托許多人來和我說,要將小婆娘接回家來。适才和我吵了一架出去,打算用眾朋友的情面逼我應允。與其日後生氣,不如現在讓他,今晚便從房後翻山往百丈坪去。你弟兄須是我養的,莫不成叫別人做娘?哪個不隨我走,便不是我的兒子。事要機密,被你沒出息的老子知道追回,有眾朋友在場,不便不允,那我便要活活氣死。房後這條山路,中隔高崖大溪,只有我的飛索能渡,他必追趕不上,你們索性連兵刃暗器,一切手邊應用之物,一齊帶去。在外住上幾年,等你們那沒出息的老子悔悟,再行回來。」 這一番假做作,果然將方端哄信,以為父母真個反目。還想婉勸,但說未兩句,張氏便大發雷霆,連哭帶罵。弟兄二人見母親動了真氣,不敢再說,只得暫時順從,隨了同走。別時父子連面都未見。 這條山路,原是張氏見出口都被敵人派了暗探,恐知道了蹤跡,連日想盡方法探尋出來的。所經之處,都是烏道蠶叢,懸崖絕澗。仗著母子三人俱是身有絕技,飛越尚不甚難。一直繞出貴州地界,除在小村鎮上添辦乾糧外,仍還不肯行走正路。荒山密菁中,冒著風雪嚴寒,夜宿曉征,不知受了多少顛連辛苦。 這時弟兄二人已看出母親形跡不對,幾番盤問,方母俱不肯說。快到青城這一晚,住在一個岩洞裡面,當夜大雨驟降,山洪暴發。方母上了些年紀,一路受盡饑寒困頓,痛夫惜子,滿腹悲苦,哪禁得再受水劫。仗著母子俱是會家,只在水裡泅行了半夜,未曾喪命。方母卻中了山水寒毒,得了癱疾。所幸已離百丈坪只百餘裡遠近,弟兄二人,一個挑了行李兵刃,一個背了老母,好容易挨到百丈坪。正遇司青璜在外行獵,一見母子三人狼狽情形,大吃一驚,連忙接到家裡。 方母見了銅冠叟,才當眾哭訴經過。弟兄二人方知實情,凶多吉少。不久便聞得了兇信,痛不欲生。既有病母在床,又當顛沛流離之日,敵強我弱,相差懸遠,除立志報仇外,有何法可想?由此,便隨銅冠叟在青城隱居練武。不提。 方氏母子三人走後,方直約的人也到齊,屆期秦黎帶了黨羽同來,一番江湖上應有交代之後,相繼出場動手。方直雖也約有幾個精通劍術之人,仍敵不住秦黎妖法。先時互有傷亡逃遁,結局卻是方直死在秦黎飛劍之下。 方直死後,秦黎尋方直家眷,不知去向。秦黎因聽一個同黨說起,方環飲過鱔王生血,力舉千斤,資稟出奇;還有張氏、方端均非弱者,越發想尋到除害。當時放火搶掠了一場,傳語門人黨羽,到處打聽方氏母子蹤跡,至今已有數年之久。 那飛蝗童子蔣炎,原是奉了秦黎之命,往青城金鞭崖盜取仙草,因矮叟朱梅厲害,不敢輕易下手。來了已有月餘,每日只在近崖一帶潛伏,靜盼朱梅離山他去,以便冒險偷盜。 這日蔣炎無心遇見那姓馮的同黨,說是新近遇見昆侖派鐘真人的得意弟子老少年霍人玉,談起近來積了一些外功。最得意的是從雪山趕來一對食蛇怪獸蟆獅。先是以毒攻毒,借它將本山許多毒蛇大蟒誘來,吞吃殆盡。然後再用飛劍將它殺死。中間那只公蟆不知被誰推倒封洞大石,放逃出來。幸而發覺還早,便將母蚊先行殺死,取了它頭上寶珠和雙眼。再一尋找公蟆,卻在一個極幽僻的山谷之中廣坪上面,發現它業已被人殺死,細一追根,才看出那林裡還有一所人家隱居,由一個老婦人帶著幾個孩子,而公蟆便被內中一個孩子所殺。霍人玉因自己當時急於回山,已將公蟆雙目和寶珠一齊取出,後來一想,這對蟆獅雖是自己在雪山發現趕來,那家幾個孩子,個個資質俱好,斬蟆也是以命相拼,頗非容易,因見他老少共是五人,便取了五粒寶珠相贈,才行走去。那姓馮的一問那老少相貌身量,頗似漏網的方氏母子。因蔣炎在此山中采藥,特意趕來告知。 蔣炎一聽,小孩怎會多出兩個?便命那姓馮的同黨照老少年霍人玉所說路徑,先去探看准了,回來商議。事前說好,如真是方家母于,這裡鄰近強敵,須防他另有能手相助,只可不動聲色前往行刺,切莫事先打草驚蛇。二人商量妥當,約在銅冠叟潛伏岩下相見。 不久,姓馮的歸報說:「那家雖看不出准是方家母子,也定是個江湖上能人的家眷。我在房上伏聽了好一會,沒有聽出一些情形與方家關聯。倒仿佛聽見那老婦對一個小孩說道:『你三哥不來,也許到金鞭崖去見朱真人去了。』我一聽,恐那老婦是峨眉、青城門下黨羽,防她覺察,便回來了。」 蔣炎沉吟了一會,仍命那姓馮的明日再去探看,裝作走迷了路,向他家小孩口中打聽,如有不合,也不可因他年幼,便即動手。說完,二人分手,各自破空飛去。 銅冠叟聞言,早嚇出一身冷汗。且喜自己蹤跡未被發現。雖然仇敵因青城山是矮叟朱梅的仙府,對於形跡可疑之人,如查不清來歷,還不致驟然間便下毒手,但是事情既已啟了敵人的疑心,早晚必被看破。又恐司明與方環二人粗心大意,不知仇人的來意,無心中把話說漏;或因看出來人形跡可疑,動起手來,方家立刻便有滅門慘禍。心中憂急,也不顧等到晚間尋友仁父子,施展輕身功夫,飛也似地趕回百丈坪去,先向方家報警。 到了一看,司明也在那裡,方母得信,甚是憂急。依了司明的意思,恨不得和敵人拼個死活。銅冠叟本恐兩個小孩明日見那姓馮的言語失檢,露了馬腳。這一知道敵人真意,越恐現於詞色,容易被人看破。正待呵斥,忽聽方環道:「姑父休怪明弟。和敵人鬥,我們不會飛劍,固然是打他不過。難道不會等他來時,拿話哄他?他定把我們當作小孩子,不會防備。我們幾個人給他一個冷不防,用你老人家當年毒藥暗器將他打死,豈不是好?」 方母道:「瘋孩子,你只知當時暗算人家,休說事太危險,一不得手,便有滅門之禍;即便僥倖成功,還有好些比他厲害的在後頭呢。」 銅冠叟聽她母子說話,只不做聲,沉吟了半晌,忽然拍手道:「我們除用環兒這條暗算敵人的主意,還真沒有第二個好方法呢。」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