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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斬蟆獅初結火仙猿 阻山洪再謁銅冠叟(6)


  過有月余,天氣越發炎熱起來。有一天晚問,元兒弟兄三人。隨著父母在後園月亮地下納涼。到了半夜,甄氏帶了裘信、裘隱先去安睡,只剩友仁父子。因嫌天氣炎熱,命人擺了兩架竹床在涼亭裡面,點好艾條,又將井裡浸的瓜果取了些來。隨意坐臥,且吃且談,準備在園中過夜。

  談來談去,又談到百丈坪與方氏弟兄訂交之事。元兒因銅冠叟所傳內功尚未學全,那日回來,原定第三日再去,事隔月餘,不但未去,連個信息都無法通。方環、司明必定每日都在水洞懸望,好生過意不去。又守著銅冠叟之戒,如因事不能前往,不可改令外人代去,談起來甚是焦急。友仁見他急得可憐,猛然想起道:「我真呆了。你母親不許你往山裡去,須禁不了我。你那師父,是個遁世高人,和我甚是投機,我也想再見見他。你莫著急,明日我代你去一趟。一則看望他們;二則就便說你為難,請他在駕來我家傳你武藝。既省你母擔憂,又可稱你心願,豈不是好?」

  元兒聞言,深悔以前在自焦急,不曾想起,見父親如此體貼鍾愛,又是高興,又是感激,便趴在友仁肩上,不住說長道短,要友仁明早就去見方司等人。

  友仁道:「我自你姑母被風刮去,姑父出家,後來你姑父回家說起經過,便覺浮生若夢。只因自己是個鈍根,只能在家中享些庸福。你姑父原說你秉賦甚好,又說你近年內便要離家出去。依你母親,有你姑母失蹤前事,父母愛子,恨不能時時刻刻看定了你,以免有甚閃失。我的心思,卻與她不同。因為當年你姑母失蹤,事前何嘗能想得到?縱然想得到,又有什麼法子防備?我也是一樣不願你小小年紀,便和我離開,無如天下事均有前定,豈是人力所能勉強?現在自然盼你無事,好好在家。萬一出了事故,父子分離,也只好聽天由命。所以我平時想起,並不似你母親著急。果真能和你姑父一般修成劍仙,空中來去,也是好事。我因性子與武藝不近,一向不曾問你。那日你師父說你天生神力,進境極快。這會天也涼快,可去亭外空地上打一回我看看,到底如何?」

  元兒笑道:「爹爹沒學過武,所以這般說法。據師父說,真正內家功夫,不是為打出來給人看的、兒子倒有一些蠻力,小時讀書,又沒和人動過武,自己也不知道。自從拜師以後,偶然試試,亭外那一塊假山石,倒也舉得起來。要看兒子練內功,只有提氣上升與運氣擊物兩種功夫稍為可看。至於引火歸元,吐故納新,調和二氣,返虛入渾,有的尚未學成。有學成的,也看不出來。現在我先做那提運功夫,然後再舉那山石,與爹爹看。」

  友仁對於武家內功,固是茫然無知。但亭外那塊山石,高有八尺,粗有三尺,雖然孔竅甚多,少說也有千斤以上。元兒練武,總共只三個多月,不信他便能舉起。連說:「那石太重,只做那兩樣氣功吧。」

  元兒笑道:「無妨。」

  說罷,跳出亭外,從花畦裡取了一柄花鋤,請友仁走出亭外,兩手握緊,橫伸出去。自己在相隔一丈五六遠近,盤膝坐下,垂簾內視,將氣調純。約有半盞茶時,元兒倏地微睜二目,小肚腹一凹,從丹田之內運起一口罡氣,直朝友仁所持那柄花鋤噴去。友仁便覺手中似有一股子大力撞來,將那花鋤直蕩開去,差點脫手,心中奇怪。二次將鋤拿定,吩咐再吹試試。月光底下,只見元兒鼓著小嘴,微一張動。這次不似方才如持幡當風,把握不住,只覺手上微微一震,叭的一聲,一柄七八寸長的木鋤頭無故折成兩段,墜落地上。

  友仁方在驚異,元兒已笑嘻嘻跑了過來,接過鋤把,扔開一邊,口裡說道:「爹爹,你看這個。」

  說罷,兩腳併攏,筆直站在當地,兩手垂直。然後運用氣功,手心向上,緩緩往上,平端齊腰。倏地一提真氣,將手一翻,往下一按,平空離地拔起有丈許高下,快要下落,忽將右腳踹在左膝彎上,借勁使力一蹦,又加高了數尺。這次動作甚快。兩腳各踹膝彎,接連交換,晃眼縱有三丈高下,友仁惟恐縱得太高了,下來跌傷,在下面直喊。元兒剛答得一聲:「不要緊。」

  便如風飄落葉般輕輕落地。

  友仁又驚又愛,便問:「這都是你師父教的麼?」

  元兒道:「先時運氣擊物和平地上提氣拔起,都是師父所教,說那是學習飛劍入門功夫,學時甚難。倒是未一下踹膝升空,乃是方三弟所教,名為海鶴鑽雲。看是還要高些,其實只要懂得提氣,用自身的墊力借勁使勁,並不甚難。這種功夫練到極高時,也能飛越城關,高躍十丈。可是要比師父傳的內功,深淺就差多了。」

  一邊說,兩手伸向那塊山石下面。友仁方要阻攔,元兒已是「咦」的一聲,將那千斤大石平舉起來。

  友仁終恐元兒恃強震傷,忙喝放下時,忽聽園外有人喝彩。元兒一聽耳音甚熟。連忙將石放下,回身注視。只見一條黑影,比箭還疾,從院牆籬笆上直奔亭前飛來。月光下認出來人正是火眼仙猿司明,穿著一身黑的短裝,赤足草鞋,手中還提著一包山果。先向友仁翻身拜倒,然後才與元兒相見。友仁見是熟人,轉驚為喜。正待寒暄,司明急匆匆說道:「這裡可有外人?我有要緊話說,說完就走。」

  元兒答道:「我裡沒有外人,家中人已睡盡。有一個侍候丫頭,也在那邊房裡打盹。我們到亭子裡去坐下說吧。」

  說罷,父子二人邀了司明入亭。剛一坐下,司明便道:「三哥你這多日沒去,我們蹤跡忽被仇人發現,二哥、四哥全家都搬走了。爹爹和我,因為要等姊姊的朋友縹緲兒石明珠給姊姊帶信捎東西,遲了一日,明早天一亮便動身。是我捨不得你,和爹爹說明,連夜趕來,通知你一聲。這包水果,是日裡采來送你的。裡面還有爹爹給你一封信,看了便可明白。」

  說罷,解開包裹,將信取出,交與元兒。友仁因司明口急,話又說得沒頭沒腦,便挨坐在元兒身後,就著亭欄月光,一同觀看。

  原來銅冠叟自那日送別友仁父子後,多日不見元兒再去。本想到環山堰來探看,偏巧接了成都一個至好的信,說有要事約去商量,耽擱了些日,將事辦完才回。一問元兒仍然未來,方氏弟兄與司明俱甚情急。無奈方母不許方氏弟兄出見外人,又不知元兒家住何所。方環、司明每日空自掉舟在水洞迎候,始終未曾接著一回。銅冠叟一聽,因那日初見友仁,臉上晦色甚重,恐是出了事故。

  第二日下午,銅冠叟到環山堰一打聽,裘家並未出事,略覺放心。本想挨至深夜無人之際,來與友仁父子相見,並問不去原因。此時天氣尚早,意欲就便到村鎮上去小酌幾杯。在酒肆中無心遇見一個背大紅葫蘆的道人,飲完了酒沒錢,要拿那葫蘆作抵,正與肆主商量。銅冠叟久走江湖,看出那道人異樣,立刻代他會了酒賬。道人謝也未謝,拿起葫蘆就走,銅冠叟越看出他形跡可疑,無心小酌,忙跟在道人身後,追人青城山。走到會仙橋過去,見那道人走入一個岩洞裡面,口裡自言自語他說道:「要知對頭人蹤跡,藏在這洞裡面,便可聽得清楚。」

  追將進去一看,竟是一個死岩洞。再找道人,已然不知去向。心中納悶,正要走出,忽聽外面有人說話。

  銅冠叟人本機警,猛想起道人之言,連忙縮住了腳。側耳一聽,來人正是方家的兩個死對頭:一個叫做飛蝗童子蔣炎,昔日曾經見過一兩回,雖未交手,卻知他本領高強,心辣手狠,還有一個姓馮。二人俱是奉了他師父——雲南邊疆白花山紅心洞妖道獅面天王秦黎之命,尋找方氏一家。因為那年秦黎的情婦巧燕兒部素桃在貴州採花,被方氏弟兄的父親——貴州黔靈山水雲村主慈金剛方直,乘她與人赤身行淫之際,連用九個鐵蓮打中她上中下三眼五穴,登時身死。秦黎得信,便命人與方直下書約會,以報此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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