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青城十九俠④ | 上頁 下頁
第一〇三回 蘆荻藏奸百丈寒光清邪火 湖山如畫一聲鐵笛起遙波(3)


  眾人見此佳景,南綺首先贊道:「果然妙極!生長在這等好山好水的人,安居樂業不說,單這湖山風月之勝也夠消受呢。」

  靈姑道:「那些凡夫俗子知道什麼?我幼時生在北方,曾隨家父來往于齊魯燕豫之間,後來問關避難,又曾遠適秦隴邊荒,見到好些窮苦地方的人民,真有並日而食,終歲無衣的。孟子所謂『樂歲終身苦,凶年不免於死亡』,尚不足以盡之。似此境地,幾曾夢見?可是人都得福不知福,他們土著在此,從小看慣過慣,也就不覺得了。」

  裘元道:「我真愛那兩隻小貓,不知他肯賣不肯?」

  南綺笑道:「你真是小娃兒脾氣,我們此時正忙,要貓作什?莫非還帶在身上同走不成?」

  裘元道:「我不過隨便一說。母親最愛養貓,真要帶走也並非不行。你用法術把它藏在寶囊裡面,再把你那丹藥拿給它吃上一粒,先不令餓,還可省去每天喂它的麻煩。遇我們想吃東西時,也給它吃一點。這樣帶在身邊一點也不費事,幾時回家或是這裡事完,我抽個空給母親送去,不是好麼?」

  南綺只望著他好笑,也不答腔。裘元見她一雙靜如澄波的星眸註定自己,淺笑嫣然,似有嘲笑之意,忍不住問道:「姊姊,你笑什麼?」

  南綺笑道:「你這呆子,想說你吧,你此意發自孝思,題目又大;不說你我又忍不住。眼看這裡妖人肆虐,巨劫將臨,我們挽救危亡尚虞不濟,前途不知有多少艱難驚險局面,你偏有這閒心帶個小貓在身邊,還說拿丹藥喂它。我那丹藥也是父親傳授的紫清秘制,不是有大緣福的人,休說是吃,連見都不能見到,你卻拿來喂貓,真不怕造孽嗎?叫我說你什麼好呢?」

  裘元未及回答,紀異插口道:「裘哥哥,這事實做不得。那年我娘病得要死,想求得這樣一粒靈丹。我來回跑了好幾千里,幾乎兩次把命送掉,好容易遇見仙師恩憐,賜了一些丹丸,但只延長了些時候,仍未把我娘的命保住。和呂伯父一樣,還須費上多少事,到峨眉仙府求來芝血、靈丹,才能重生。就說各位仙長和芝仙憐念,一到就賜給我們,我娘埋在地下這些年也悶氣呀,我一想起就傷心。此丹寶貴已極,如何隨便給貓吃哩?並且我聽祖父說,凡是畜生都沾不得一點靈氣,要是內服靈丹成了精,再去害人,就造孽了。」

  南綺本來就忍不住好笑,及聽紀異一本正經說到未兩句,再也忍俊不禁。連裘元也好笑起來。南綺便指著裘元笑道:「你拿我靈丹去喂貓吧,沒聽紀師弟說麼,畜生沾不得靈氣,留神它成了精,吃你呢。」

  說罷,眾人又是一陣好笑。

  眾人說著說著,已由柳下走過,到了溪口,全湖面已展開在眼前。時正風起,湖邊一帶驚濤打岸,水氣茫茫。遙望湖上,波瀾越發壯闊,上面卻是雲白天青。紀異方說:「果然水大的好,我家湖心洲儘管有山有水,有花有樹,哪有這等氣象?」

  話未說完,忽由去湖岸的土崖角上轉過一個身背空魚簍,手提酒瓶、蔬果的老年漁人,一路低聲曼唱而來,朝四人身上打量一眼,擦肩走過。南綺笑對裘元道:「這便是那漁船主人,你還不向他買貓?」

  裘元含笑未答,漁人似已聽到,忽然轉身回問道:「少爺要貓麼?老漢奉送一只好了。」

  靈姑道:「老人家,我們不要,只因見那船上小貓長得好,說著玩的。」

  這一答話,雙方便停了下來。

  漁人因眾人口音不是本地,相貌美秀英異,各有奇處,與常人大不相同,又打量了兩眼,笑道:「四位少爺、小姐是水雲村楊善人家來游湖的遠客吧?怎不走正路,卻繞小青溪的遠路?這裡去嶽州西門路遠尚在其次,過去盡是些稻田水溝,有的地方連石板都沒搭一塊,怕不好過呢。依老漢之見,四位莫如往回走,由前面田岸上斜穿出去,還省事些呢。」

  裘元正要答話,靈姑接口道:「老人家怎知我們是楊家的客?」

  漁人答道:「我也不曉得,昨日聽我小外孫說的。他家有一小船,平日只打魚用,並不是載客遊湖的。那日忽然來了兩位小客人雇船,由此成了主顧,給錢極多,只是不願人知他來歷。前晚水雲村楊公子忽同了兩個女客先後尋去,打聽這二位小客人的姓名、來歷。照我外孫所說,小客人和楊家女客都不是尋常人,我問他詳情,又不肯細說。適見四位少爺、小姐裝束、神情和人數,與他所說正合,又都是外鄉人,這裡大戶只楊公子一家,他家撐船的老朱也說楊家來了三位遠客,到君山走了一次,故此被老漢猜中了。」

  靈姑、南綺再往下盤詰,漁人原是耳聞,不曾相見,俱答不知。

  四人正轉身想走,漁人見四人仍是前行,不曾依他路回退,繞向正路,又勸說道:「前面湖堤本來好走,近數日田家用水,因那地方僻靜,輕易無人走過,貪圖近便,挖了幾條水溝。今天風大,堤岸全濕,到處堆有污泥,走起來麻煩。我來時又遇到一件事,好鞋不沾臭狗屎,我已生了好些悶氣,勉強忍著來的。就照我外孫所說,諸位少爺、小姐都是好本事,也不犯和這班妖言惑眾、裝神鬧鬼的狗男女一般見識。又不是無路可走,你們何必繞著路去嘔閒氣哩?楊公子是這裡的大善人,名望很高,誰都尊敬。諸位是他家貴客,這類狗男女,勝了他們也不體面。要是他們暗使邪法,吃上一點小虧,他們人多勢盛,俱是下流,復仇之心更重,長日糾纏不休,不討厭嗎?」

  漁人還要說時,紀異見他只管絮叨,老大不耐,忍不住插口問道:「老人家,你說什麼?那夥人做什麼的呢,值得這樣怕他?」

  漁人笑道:「那還有什麼好人?因為湘江一帶木排最多,每家木排均有一位會符法的師父,除用祝由科為人治病之外,遇上對頭,也能以法力與人比個高下。這些木排各有各幫,互相作對的很多,對平常人卻不怎欺負。內有一個王寡婦,他男人也是排師,前在江西一帶,慣用煞手傷人,因此出名多年,近已死去。王寡婦本人是個女巫婆,會有不少邪法,比她男人還要兇橫出名,江湘一帶,誰都不敢招惹。她有一個狗崽,外號花閻王,姦淫擄掠,無惡不作。不知怎的,和一家排上結了仇怨,日前雙方在君山前對了面。王寡婦有心尋事;木排上也有了準備,事前把一位最有名望退隱多年的老師父請了出來,等在排上。木排順流直下,照例不讓來船。

  王寡婦為想讓狗崽成名,自己藏在艙裡搗鬼,先不出面,令狗崽立在船頭上發威,那麼大湖面,舍了寬處不走,卻向對面木排撞去。木排上人本心不願惹事,卻也不願自壞;日規讓他,便由木排二師父出面,用法力連船帶木排一齊定住,中間空出一段水面,然後才和來船理論。狗崽不但強橫辱駡,不肯讓開,反倒施展邪法,想將木排拆散,無奈法力不是人家對手。王寡婦看出不妙,親自出場,雙方便各施法力,就在湖上鬥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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