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青城十九俠④ | 上頁 下頁 |
第一〇三回 蘆荻藏奸百丈寒光清邪火 湖山如畫一聲鐵笛起遙波(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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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夫妻二人往大庚嶺深山之中訪一同道,恰值所訪同道平日為惡太深,吃峨眉派三英二雲中的李英瓊、余英男,帶了兩個曾吃過他虧的男女門人尋上門去,雙方惡鬥正酣。洪原吉夫妻和那妖道至交,又和雙英初遇,不知厲害,冒失相助。不料妖道轉眼伏誅,洪、崔二人也被李英瓊法寶困住,眼看無幸。忽遇潘芳路過,因昔年去南極采藥與崔香無心相遇,兩人談得投機,被崔香邀至落虹島上住了三日。 當時洪原吉他出未歸,崔香還欲堅留與她丈夫相見。潘芳久出思歸,又見島主人不是正經修道之士,一到島上便起了輕視之心,只因崔香優禮款待,情不可卻,留住了數日,已然勉強,如何還肯再留,婉言辭謝而去。走不多日,洪原吉回島,恰值四十七島妖人惡滿被戮,夫婦二人避人中土,雙方一直未見。此番忽然不期而遇,如在平日,潘芳決看不上崔香,但因舊日承過情,又當和鞏霜鬟負氣,亟欲得人相助之際,崔香又善於言詞,略一套問,潘芳便說了實情,雙方一拍即合,當時同了回去。 林、石二人尋到她時,四人正在談論,鞏霜鬟神情愁悶,潘、洪、崔三人卻是興高采烈,大言不慚,並說事在必為,無論何人出來作梗,必與之決一勝負。雖對鞏霜鬟取瑟而歌,林、石二人如若出面一勸,立成仇敵。綠華恐二人之力制她不住,便令玉珠暫勿現身出去,意欲回見張錦雯商議停妥,並等明珠到來,再定行止。 二人回抵水雲村時,石明珠恰好剛到,因她與潘芳結有夙嫌,聞言大怒,立和張、林二人匆匆趕往。此來經過及與裘元夫妻合力誅戮鬼老師徒,且退穀約定未赴,留語作別的話,均未詳說。 裘元等四人到時,張、林、石諸人未在。楊永又以連日辛勞,乘著仙賓外出,去往內宅補點睡眠。下人又賣弄聰明,力言自來沒有女客在此居住。南綺先是心疑尋錯了地方,嗣向下人盤問地名和主人姓名,均與明珠且退穀留語相符,好生奇怪。又疑張、林、石、司五人行跡詭秘,此事只有主人知曉,下人不知底細。便同退下,尋一隱蔽之處和眾人商議,意欲隱身飛入明珠所說後園,探看對方到底在否。靈姑心中成見頗深,笑道: 「這分明是他們有私心,恐外人分她們的功德。先因違約,無意中說出真情,說了又複後悔。到了這裡,算計我們得信必要趕來,故囑下人回絕不見,以便她們獨力成功。玉珠姊姊雖和我們交厚,一則她是小師妹,拗不過眾;二則她們到底是一家人,只好聽之。我們已把人情盡到,是她們私心不肯見人,並非我們自恃孤行,異日見面也無話說,何苦去尋她們做什?」 南綺道:「我想張道友我不深知,林、石二位決不是自私背友的人。尤其玉珠姊姊與愚姊妹交更深厚,我們尚沒見,怎能斷定?她如在此不見外人,其中必有原因,事未分明,如何與人負氣?就不與之合力,也等探明詳情再定。好在所居是常人的家宅園林,易於查見,又不是深山僻境,我們只消往她們住的後園一探,就知道了。」 說罷,不俟靈姑答言,便令三人在林內暫候,自隱身形往楊家後園查看。 南綺到了明珠所說後園,只見靜室共是五間,只一老道士和一道童在內,四外靜悄悄的,連個執役童婢也無,實不是款待仙賓之所。再細查看道人,雖然相貌和善,神情穆靜,只是一個講究吐納坐參,略有一點修養的老道,並非真具法力的老道士。聽那口氣好似受施主款留已有多日,施主到內宅歇息,剛進去不久。南綺心想:「這類游方術士,武當諸女怎會同在一起?」 等了一會,道人打起坐來,所用功夫更是粗淺。南綺不認得史涵虛,見狀越以為武當諸女不會與這等庸常道流同在一起。別處和內宅盡是主人亭館閨閣,童僕溫婢用人甚多,所聞也都是些家常瑣事,無一提到有女客居此的事。只得退了出來,和眾人一說。靈姑聽了,越以為所料不差,不是有心規避,便是前說不真,人本未在此地,另有住所。南綺雖覺不致如此,但是人找不到,只要另打主意,等到遇上再作計較了。 裘元笑道:「武當諸位道友既不在此,我們此時應往何方去?」 南綺道:「我看此事並不容易,竹山教妖人頗多能者,此時深淺虛實尚未知悉,如若直飛君山,對面撞上,勝敗難蔔。還是在附近山上尋一地方住下,有了退處,然後前往查探明了虛實底細,再行下手,以免冒冒失失趕去,易於誤事。」 靈姑、裘元等均稱善。紀異道:「這裡我沒有到過,呂師姊不是說岳陽樓風景甚好麼,我們何不去往那裡看看呢?」 呂靈姑道:「反正人地生疏,一樣找住處,我們到哪裡去找也是一樣。不過這等挨近城市的名勝所在,日裡遊人眾多,對面就是君山,相隔才十數裡湖面,左道妖邪慣喜熱鬧場中混跡,就許撞上,去時還是隱了身形的好。」 南綺道:「那倒不必,我們都年輕,竹山教妖人都不認得我們。前在南疆雖曾遇見過兩個,當時都已伏誅。裝作遊人前往登臨,料不至於被他們看破。此間風景甚好,相去又不甚遠,連飛行都無須,就此沿途觀賞,步行走去好了。」 說罷,四人便自林中走出,順著田岸沒走多遠,因不識路,知道岳陽樓就在巴陵城上,下瞰洞庭,所到之處恰有一條通湖小溪,便沿溪往湖濱走去。 時值正午,農人多在水田中耕作,到處是人,只這條溪路清靜。淺岸清溪,碧波粼粼。溪的兩岸綠樹成行,疏密相間。一面是曠字天開,良田萬頃,籲陌縱橫,綠雲如繡;一面是遠山縈紫,近嶺凝青。湖波浩渺,天水相涵,加以風帆遠近,自鷗翱翔,點綴其間,宛然一幅絕好畫圖。偶值一陣風過,稻香撲面,心神為之清爽。道旁怪石小峰之下,時有不知名的香草蘭慧之屬因風搖曳,競吐芬芳,在在供人流連玩賞,不舍離去。眾人多贊好景致。 呂靈姑道:「記得昔年幼時曾隨家父往來湖湘之間訪友,留宿已陵,次日便去。雖還到過一次君山,只因彼時年幼,多為走馬看花,不知領略,只是覺好而已。如今看來,想不到由遠處遙望湖山,竟有這等好法,比起身臨其景又另是一番佳趣。自來村落田園之間,總免不了有些糞堆糞窯,土牆泥窪,穢氣觸鼻,令人難耐。往往極好一片地方被它糟蹋,活似一方素錦染上許多膿血污跡,鄉農耕種施肥又非此不可,真是一件最煞風景而又無法的事。最難得的是,此地這好景致不但沒見一點糞穢醜惡之跡,並見所有人家的竹籬茅舍多半都是花竹扶疏,裡外清潔,到處於乾淨淨的。難道湖山水秀所鐘,使沿湖的農夫村民都具有幾分清氣不成?」 眾人說笑間,紀異忽指前面笑道:「你們看那地方像畫不像?」 眾人往前一看,原來在前不遠便是溪口通湖之處,溪面約有七八丈寬,水勢自然比上游大些。對岸盡是成行桃杏之類的樹木。眾人所走這一面卻有一段空曠,只靠近湖口的溪灣上有兩株三抱粗的高柳,柳絲毿毿,隨風飄拂,蔭被甚廣,半株伸出水面。綠萌下面系著一條小船,船頭上躺著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孩,短衣赤足,曲肽作枕,業已睡熟。右船舷旁系著一個魚簍,大半截沉在水內。小孩身畔斜放著一個魚竿。一隻白如霜雪,吃得又肥又壯的獅形小貓,蹲踞在右船邊上,圓睜雙目,瞪視著船側魚簍,不時伸出一爪往下亂刁,頗有讒涎欲滴的勢頭。還有三隻貓,一大兩小。大的蹲伏在船後艄上,似睡未睡,懶洋洋的。旁邊放著一個淺瓦盆,殘飯狼藉盆外,看神氣似已吃飽,正在午睡。 後艄柳條較長,低得幾及船面。兩隻小貓一花一黑。一隻花的蹲在地上,昂頭伸頸,瞪視著上面垂下的柳條,憨氣十足。望著望著,忽然躍起,朝柳枝上抓去,一爪抖下一簇嫩葉。另一隻黑貓堅起長尾,在船邊徐行,伸著懶腰,意態本甚暇逸,見花貓淘氣,也見獵心喜,猛然縱撲過去。兩貓一搶,柳葉落空,吃風一吹,貼著船板滾去。兩貓越發有興,爭先前撲,由此滿船艄亂竄,追撲起來。這時清風淡淡,柳影飄飄,對岸花樹成行,綠煙如霧,面前又是湖波浩蕩,水天一色,與這平疇遠樹,柳岸漁舟,相涉成趣,端的絕好一幅畫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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