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青城十九俠③ | 上頁 下頁 |
第七十七回 無意相逢石玉珠班荊成宿契 有心求助冷青虹促膝述前因(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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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氏夫妻聞言,自是不免傷感。桓女一再婉言解勸,知是定數,也就罷了。 桓子出外連看了三次,果然那株青枝綠葉的老桑,始而樹葉發黃,漸漸變為枯乾,忽然一陣風過,殘葉全都凋零,紛落如雨,只剩老幹搓訝,挺立雪風之中,颯颯有聲,了無生氣。雪仍下個不住。因時愈近,桓女雖說家中無須準備,桓妻終不放心,一切仍按尋常生產佈置停當。桓女依在父母膝前,寸步不離。只桓子一人不時出外探看。 那打稻場就在桓家右側,斜對著崖上老桑樹。有一石臼,高約三尺,上面搭有木架,中懸石杵,以備音稻之用。田事已畢,一片平地,空無一物,相隔左近幾處桑林均遠。這時雪已積厚尺許,桓子為那石臼要備藏人之用,曾去打掃積雪,仔細查看,並無小桑生出。及至桑葉黃落不久,忽有一株極細桑苗破雪而出,便歸告乃妹。桓女堅囑此時不可再往探視,到了傍晚自能長大,並令佃傭人等各自在屋中,不要出來,以免大驚小怪。 入夜,桓子偷往探視,日間那棵小桑苗粗已半尺,枝葉紛披,亭亭若蓋了。桓女聞言,喜道:「想不到神木精華已盡,猶有如此神通。今晚只要能照我所說行事,不生出別的枝節,決可無礙了。」 挨到亥初,桓雍惟恐誤了時機,堅持先往,老早便飲了點酒禦寒壯膽,帶上老道婆所給靈符,去往稻場石臼之中埋伏等候。桓妻、桓子也要隨去,桓女再三攔阻,才行作罷。桓女又對桓子道:「我家世代單傳,爹爹只生哥哥一人。嬰兒因是神木附體,生有靈慧,只記我一人恩義,對父母兄長推愛無多。木瘦瓶中靈乳是她元精,最為珍惜,被我強行取來孝敬父母,求一高夀。此事要遲嬰兒多年功果,大非所喜,她雖不致因此懷恨,心終難免介介。 起初我原說是為她吃苦送命,陸續勒索了來。服時不被發覺最妙,如被發覺,大來如見詞色怨望,或是露出口風,可對此女開導,說我因報親恩才有此舉,全是我的主意,與父母無關;並將今晚全家為她如何出力禦劫加以粉飾,時常提說。此十年中相待更要從厚,不論她行徑如何,不可以加以斥責。只要她有了感恩之意,不但全家得福,將來子孫中必有一二人受她接引,豈非佳事?」 桓子一一應了。 桓女重又拜別母兄,又去稻場上向桓雍道:「女兒本擬走後才請爹爹出來,爹爹偏是小心過度,白受了多時寒冷。現在時已將至,分娩之後便許不能說話,諸望寬懷,依照前言行事,勿以為念,女兒去了。」 說罷,拜了幾拜,縱身一躍,滿身青霧環繞。那小桑樹上也冒起一股青氣,簇擁著桓女,直往崖腰老桑之上飛去。桓雍知在緊急之際,不顧悲傷,藏身石臼之中,留心守候。雪仍未住,一片迷茫,除影綽綽看見前面小桑樹上不時發出一點青色煙光外,什麼也看不見。等了片刻,沒甚動靜。方愁雪大迷目,如丙火飛來,一個疏忽沒有看出,便要誤事,忽然狂風四起,聲如潮湧,隨即雷聲大作。隆冬大雪,天氣突發巨雷,自然駭人。桓雍不敢怠慢,一面暗運氣功抵禦嚴寒,以免手足凍僵,不便施為;一面持著靈符,全神貫注前面,準備應變。 一會風雪漸住,那雷火電光卻在稻場上盤旋不已。倏地一個震天價大霹靂朝小桑樹打下來,電光照處,眼看打中,樹上忽冒起一幢青色煙光,竟將雷火沖蕩開去,隨聲而滅。那雷一個接著一個,只離樹梢三五丈,便被青煙沖散,始終未被打中。似這樣約有盞茶光景,雷火持久無功,似已暴怒,先是盤空蓄勢,轟轟連響了一陣。猛然電光雪亮,連閃兩閃,嚓的一聲爆響,七八團拷栳大的雷火夾著萬道金蛇,由四外集攏,齊往中心打將下來。桓雍生平從未見過這麼聲勢猛烈的巨雷,雖有一身好功夫,也被震得魄悸魂驚,耳鳴目眩。同時那雷火勢雄厚,雖被樹上煙光阻住不能下擊,並不似前此一沖即散,依舊停在空中上下盤舞,互相磨蕩滾轉,發為怒嘯。 桓雍藏處離樹不過十丈,大有當頭下擊之勢,越顯可畏。算計時辰已至,丙火未來,雷已如此厲害,不禁驚懼憂惶。猛一抬頭,瞥見正南方暗雲中似有極紅亮火星出沒,不禁心中一動。晃眼之間,那團火光已由小而大,由遠而近,穿雲而來。來勢之神速,無與倫比,乍看還在天邊,不等看清,便已飛近。到了面前,變成百丈火雲,直朝小桑樹上罩去。幸是桓雍胸有成竹,時刻都在提防,動作也是極快,心隨手動,火雲還未罩向樹上,手中靈符己是向外擲去。只見立即化為一團玄色光華,捷如影響,直向對面火雲飛去,火雲一到,空中迅雷恰也突然爆發,打將下來,於是三面相撞,迎個正著。只聽轟隆之聲,宛如天鳴地叱,山崩嶽墜。雷聲響過,火雲玄光融成一體,閃了兩閃,化成一幢白光黃氣,正要往小桑樹上罩下。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丙火、癸水相克相生,雲光閃爍之際,那株小桑樹突往地下縮沉下去。同時由崖腰老桑之上,流星趕月般接連飛射下三點拳大青光,直投白光黃氣之中,叭叭叭三聲極清脆的爆音過處,全部消滅,化為烏有。 桓雍料知大功告成,忙由石臼中縱出,路遇其妻其子,便同往屋後趕去。剛到崖腰老桑之下,便聽兒啼之聲宛如松濤,即清且洪,不禁悲喜交集。桓妻連忙飛援上崖,到了上面一看,桓女坐在密枝上面,懷中抱著一個相貌奇特的怪女嬰。上衣撕破半邊,右肋骨裂開半尺來長一條口子,並未流血,正用手捏攏傷口。好似精力已竭,面如金紙,累得直喘,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桓妻見她疲乏已極,又見肋下裂口,只當禦劫時受了重傷,又疼又愛。顧不得細看嬰兒,忙喊丈夫、兒子取來布帛,將女兒母子裹定,緩緩縋下,雙手捧起,趕回家去。 桓雍見女兒身上青氣已然散盡,和尋常人一樣。所生女嬰卻是青氣由皮肉裡往外透出,隱泛青霞,宛如雲蒸霧繞,十分濃密,不近前諦視,幾連眉目五官都難分辨。那相貌更是醜得異乎尋常,比起乃母還要難看十倍。身材是又瘦又小,通體作青藍色,滿身滿臉都是老樹皮一般的大小皺紋瘦塊,通體沒幾片平整之處。闊鼻如箕,上有五孔。眉耳都如桑葉,紋絡顯然。嘴如臥蠶,獨作灰白色。額生三隻圓眼,大如蠶豆,初生不久尚還閉著,微一睜開,便有三點藍色晶光遠射數尺。從前額直到腦後滿是綠毛蓬鬆,尤怪的是下半身奇長,幾及全身十之七八,穿著一件形似披肩的短衣和一條短圍裙,看去青茸茸又滑又細,非絲非帛,不知何物所制。像是新穿上的,平日也沒見女兒做過。明知怪異,但也無法。 桓雍因見愛女疲敝,欲令其妻將嬰兒抱過。嬰兒偏戀在母親懷裡,死不離開,力大異常,桓妻竟強她不過。且喜女兒脅下傷口業已合攏,只剩一點痕印。忙又把備就的湯粥與女兒服用,桓女只把頭搖了一搖。夫妻二人想不出主意,只得任其安臥養神。守到次早,桓女方始睜開雙目看了看嬰兒,喊聲爹娘。 桓女事前早把應說的話說完,曾囑父母兄長在她分娩以後,當著嬰兒不可多言。桓妻終究是婦人之見,心疼女兒,想起愛女吃苦短命,都是桑樹作怪,嬰兒相貌又那麼醜怪,老大不快,儘管桓雍在側示意攔阻,仍是絮聒不休。先間桓女身體如何,並勸吃點飲食和產後應用的湯藥。嬰兒只睜著精光四射的三隻眼,依在產母懷中注視靜聽,並無異狀。 後來桓妻因女兒說精血已盡,不是藥石所能奏功,不肯服藥飲食;又聽說嬰兒是裂脅而出,未經產門,不知彼時女兒受了多少苦難:忍不住發話道:「你說那老道婆是土精,又是你的對頭。照你爹昨夜所遇情景,沒她那道靈符,且敵不住那天雷天火呢。你如今精血已枯,只有七天壽命,就生下這麼一個報娘女,不知所為何來?老道婆說她給那丹藥能夠救你,為什麼偏不肯吃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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