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青城十九俠③ | 上頁 下頁
第七十回 橫江白霧絕壑運蛛糧 匝地金光荒崖探怪跡(3)


  有時靈姑為了逗他好玩,更把新從彩蓉所學的法術施展,放出光華照向上面,晶波輝映,幻為五彩,更成奇觀。喜得浪生不住拍手歡笑,磨著靈姑演習,不舍離開。靈姑告以此乃旁門小術,無足輕重。異日隨往仙山修為有成,不特飛行絕跡,頃刻千里,靈山勝域,自在遊行,而且還可了道成真,長生不老,種種好處,說之不盡。浪生聽得志奪神往,惟恐忤了二女意旨,日後不肯攜帶,百依百順,無話不聽。靈姑先頗愁他頑皮,不聽約束,及見他這等聽話乖巧,心中喜極,也是百計引他喜歡。所以兩人守在船上,一點也不顯寂寞。

  可是木舟一切舒適,食物僅有二女所帶乾糧。浪生自隨二女開齋,在廟前吃了一頓好的,心中不無戀戀。彩蓉去後,他忽然腹饑,偶問靈姑:「仙家法術能把吃的東西變來不能?」

  靈姑答道:「真到神仙境地,早已辟穀,不食人間煙火。我們雖離成仙尚遠,不禁飲食,但只可和昨日一樣,身有便錢,遇上吃些,怎肯為那口腹之欲賣弄法術,炫惑世人呢?學道首主刻苦清修,我們在山中吃的多是山糧、野菜、黃精、薯蕷之類。廟前豆花飯因是多時未吃的家鄉口味,又兼有事打聽,才去吃了兩頓。你將來拜了仙師,若不肯吃苦,卻修不成呢。」

  浪生聞言,便取舟中乾糧自吃。

  靈姑見他沒再言語,暗忖:「此子雖然聰明,畢竟是個才過周歲的嬰兒,又是幼遭孤露,備曆苦厄。雖幸魯清塵哀憐留養,廟中生活也頗清苦,聽他說昨日那等尋常飯食尚且是初次到口,小孩子家如何不口饞?似此聰明靈巧,生身父母如在,官家子孫,正不知如何愛憐呢。」

  心中一起憐念,浪生再一樣樣順從,更黨委曲了他。因知沉舟有師父靈符禁制,只要不升上水面,任多厲害的妖人也不能侵犯,縱然頭陀是個大敵,但又不認得自己。左右無事,少去即回,決無妨害。便笑對浪生道:「你想吃昨天的豆花蒸肉麼,我就帶你去,這乾糧不要吃了。」

  浪生道:「大姑姑不是說不要二姑姑和我離開這裡麼?想是想吃,要用法術變來才好。離開這裡,萬一妖邪來了,大姑姑回來要怪我們的。」

  靈姑笑說:「我曉得,我帶你去,不要緊的。」

  浪生自是喜歡。

  靈姑遂帶浪生離舟出水,飛上崖頂,略為眺望。正待起身,浪生似見崖後青光一閃,忙喚靈姑看時,已不再見。這時日甫過午,崖頂陽光甚盛。前夜大雨之後,石凹中積潦未幹,日光照處,光影閃動。靈姑聞說,先頗生疑。及至飛去察看,見崖後亂木叢雜,遍地苔薛,間以水潦,映日閃光,到處刺荊野蔓,無可駐足。苔痕又是一片濃綠,並無足印。只有一塊高約丈許的怪石矗立在側,光滑滑寸草不生,石上孔竅玲瓏,大小何止百數。石後如有人物,隔孔可見,難於隱藏。全崖頂僅此數畝方圓地面生有草木,下餘都是略具肢陀的禿崖,石質渾成,一目了然。因路難行,浪生又未看清,當是水光閃耀,也就沒有往怪石底下細看,徑率浪生往江神廟飛去,先到廟側森林隱處飛落,然後步行出林。

  會期正當極盛,香客雖減,廟前商賈雲集,仍是熱鬧非常。二人由人群中擠向豆花攤,恰值午賣方過,食客稀少。王老么夫妻正在忙著添火蒸肉,往大鍋中倒豆漿。見靈姑、浪生到來,忙即笑容讓坐,問道:「小姐的船還沒開麼?還有一位小姐怎麼未同來?」

  靈姑笑說:「她今日在船上吃過飯了。我們也許要等會完才走呢。」

  王老么一面忙著添送飯菜,一面隨口笑道:「今年我真運氣,開市就利。先遇見你二位官小姐,隨便吃點東西,給了那麼多銀子,已夠我買幾擔穀的了。想不到吃十方的出家人也會有那樣大方的,真是怪事。」

  浪生便問:「出家人可是前天擠人的頭陀?」

  王老么答道:「不是他還有哪個?」

  靈姑先未理會,聞言心中一動,忙即探詢。王老麼道:「昨天擦黑,我正收拾東西,那位大師父忽然走來要買吃的,我見他前天強橫霸道,在人群裡亂擠,一個出家人那樣蠻不講理,張口就要吃肉,一點不守清規,憑良心說實是看不上眼,又恐他吃了不給錢,本心想推託不賣。因他長得兇神惡煞一樣,那天又擠傷不少人,心裡害怕,不敢惹他冒火。我屋裡也怕惹事,不住擠眼,強勸我賣。沒奈何只得忍了心痛,譬如少得幾錢銀子,舍財免災,送些他吃。他偏吃得又多,單扣肉就吃了二十二籠、豆花十大碗,飯和別的菜還沒記數,吃得我心痛極了。他和掃盤獅子一樣,一小籠四片扣肉一口就光。

  他那裡誇一聲好,我心上便像挨了一大棒槌。心想舍這一頓飯,至少糟踐我好幾串錢。他吃著甜頭,明天再接著來,還不把我吃死?大使我心痛了。把我屋裡恨入了骨,他還吃個沒完。直到後來,我翻菜櫃給他看,說連明早賣的都已吃完,熟飯菜已一點沒有,要吃還須拿錢現買現做,他才停了筷子。我見他坐著不走,心正打鼓:『莫不還沒吃夠,要我再做給他吃吧?』誰想他是當地土人,人雖粗野,用錢卻真大方,這一頓不到兩串錢的東西,居然給了我十多兩銀子。還說他正向道士買廟,以後天天買我吃的。這財喜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麼?」

  靈姑笑道:「你發財了,怪不得這麼喜歡。那頭陀可和你說他住在哪裡麼?」

  王老么道:「他說住在後山白石崖。土人住的地方都怪。那白石崖離此很遠,好些人連地名都不曉得,我還是十年前隨人打竹狗去過兩回,又險又陡。除了崖窩竹狗洞前長著一片竹子和無人肯吃的苦筍,連草都沒有一根。總共幾個竹狗做窩的石窟窿,又低又窄,人都走不進去,崖上下二三十裡從無人跡。他偏住在那裡,就不怕毒蛇、竹狗咬,人哪有安歇的地方呢?自從頭天他一發蠻亂擠,這裡人沒有不恨他的,要想在村裡借住,也是無人肯留。我雖得他點錢,像這樣不守清規的番和尚,真要把廟買去,日後這裡香火也不會興旺。再要是不安分,廟會散了不要緊,江神不來受祭,興風作浪拿行船出氣,那就糟了。聽說廟裡魯老道爺已然閉關入定,將廟傳給大徒弟卞明德。他三個徒弟都有本事,不是糊塗蟲。卞明德更是精明能幹,文的武的都來得,何至於接手不兩天,就把廟產讓人呢?說是假吧,土人口氣又那麼硬法,好像兩家已經說好,就在這兩天。還說他愛這廟,江裡又有水怪,非他不能除去,道士想不讓也不行。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