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青城十九俠③ | 上頁 下頁
第七十回 橫江白霧絕壑運蛛糧 匝地金光荒崖探怪跡(2)


  二女商議結果,因知顛仙到時必還另派能手前來相助,便令宜從善轉告卞明德,趕緊暗中購辦米穀,由她二人夜間先付買價,轉交米商,令其依言行事,推說江神用米,不許傳揚。頭陀不可得罪,仍用婉言回復拖延,如能推到下月,自是最妙,否則與取寶之事必有關聯。明鬥不過,便將師父閉關之事告知,借給他一問廟房,等坐化後再讓全廟。這樣說法,只要把二女暗中主持一節隱起,于廟中諸人決不妨事,自己再行準備應付。

  商定以後,宜從善便說連日忙亂,浪生在廟實難管束,請二女將他帶走。彩蓉一想,已然應允,看浪生聰明,也還聽話;凶僧保不住常來侵擾,浪生在廟,容易生事;帶在身旁雖要多費一點心思照料,卻不致有甚別的亂子:便隨口答應了。浪生先因戀師,不肯隨往。及至師父閉關,室有禁制,不能擅入,又聽卞明德等三人一說,惟恐二女舍己他往,誤卻仙緣,聞言大是歡喜。二女又誡他此去務要聽話,不可胡亂言動。浪生允了,隨同回轉。大敵當前,不敢大意在崖上逗留,徑回沉舟以內。

  夜裡彩蓉往廟中交付米銀,並探頭陀動靜。到廟一看,大殿上蠟淚成堆,香煙猶自彌漫。卞明德、宜從善、金百煉三人還同了十來個臨時幫忙的村人正在收拾打掃,計算日間佈施,忙得不可開交。彩蓉原是隱身人門,仍把卞明德悄悄喚出,同往西廟靜室,交付米錢。間知香客黃昏始散,頭陀去未再來。因他在廟前擠撞,好些受傷村人心中不服,都想尋他晦氣。卞明德曾命一精細人暗往跟蹤,那人去了好久,方始回說那頭陀出村以後,便往廟後亂山走去,越走越快。山路崎嶇,正恐追他不上,頭陀忽然回身將那人喚住,笑說:「我乃有道神僧,雲遊至此,發覺江心黑狗灘附近藏伏著怪物,意欲留此,為這一方除害。日裡在人叢中擠撞,小有傷害,是眾人有眼無珠,不知敬重所致。我如真有心為難,被撞的人一個休想活命。你既跟來,足見是個有心人。」

  為念俗人無知誤犯,從身畔取出一道靈符,吩咐用一個水缸,將符焚化在內,受傷的人用此符水一抹傷處,立即痊癒,還治百病。他並說廟中既無神光,又無妖氣,乃是道士假名騙財。他因除害,兼愛廟前風景,已用重價向道士買廟,限令三日之內出讓,由他住持。從此不但不要人們供奉,還可大顯法力,為這一方造福。除怪時雖有用人之處,也以重金相酬,不令人白費氣力。回去可傳語眾人和道士,說他因見廟中香火已有多年,也許原來實有不成氣候的小妖小怪,冒充神靈興風作浪,已被那閉關的老道士除去。早上訪問道士師徒名聲不差,香火供銀由人自願,向不強募,算起來除混衣食外,尚無別的惡跡,故此好好商說;否則不特當時要將此廟強佔,不給分文,還要另加處治。他已格外寬容,給了三日期限,休再不知好歹。讓價任憑多大,決不還口。只管遲延,那就不客氣了。

  看三個小道士俱似會點障眼法,如不服輸,把廟產認作本身基業,不舍出讓,可往後山白石崖頂上尋他鬥法,以勝負來決,也無不可。說罷一片紅光,人即不見。那人和卞明德相好,也未向外傳揚,徑來報知。卞明德聞言,雖也不無憂疑,因知師父占算如神,既說自己去後,廟業歸宜、金二人執掌,香煙還要大盛,別無兇險,又恃二女法力可以相助,以為此廟決不會被頭陀占去。想試那符有無靈效,便備水缸一口,如言施為,姑令受傷人取水一抹,果然立愈。正想收拾就緒,趁夜靜無人,去尋二女,彩蓉已經走來。

  彩蓉聽完前事,便令卞明德仍照日裡所商應付,百事曲從,千萬不可和頭陀變臉。有自己在,就讓他將廟占去,也是暫時的事,不多幾日仍可奪回。否則一旦為敵,取寶事忙,無力兼顧,廟固不保,連魯清塵也不能在廟中閉關靜修了。卞明德自是應諾。

  彩蓉問明頭陀所去途向,隨即隱身往白石崖飛去。到後察看,荒崖枯寂,星月在天,削壁千仞,草木不生。崖頂怪石磊阿,連人坐立之處皆無,上下更無一個可以容身的洞穴,哪有頭陀的影子。先恐被頭陀的邪法瞞過,連用冥聖徐完所傳搜形煉神之法試了幾次,終於無人出現。知道不是所說不真,便是已離此他去,只得回轉廟內。

  彩蓉問知卞明德已將銀子送往江邊交與米商,心想:「子夜將過,難得凶僧不在,此時正好行法將米運入沉舟,何必再俟明晚?」

  忙又趕向江邊。路遇卞明德交完米價回來,說米商周福庭多年交好,對魯清塵師徒最是信服。起初聽說米穀為供神之用,還不肯要銀子,經卞明德再三解說,只令依言行事,不許洩露,方允收下。二女泊舟之處浪大灘險,雖有神明默佑,終究害怕,為此還給了他一道靈符,護送米船乘夜前往。來時船已開行,大約明早便到,二女泊舟之處,舟人日間睡眠,候到夜裡,便可行法收納。兩地相去要走二十來裡上水,平日就是好天,也須好幾班縴夫。因有靈符催護,只要一人掌舵,一人搖櫓,即可平穩上駛。舟人見這樣吃水的糧船,夜行如此容易,越發堅了信心,決不至於誤事。

  彩蓉知卞明德所習乃旁門中驅役五鬼的小術,稍微高明一點的一見即知。當此強敵伺側之際,隱藏尚且不暇,如何還敢炫露?如被外人看破,立生禍變。如非事貴縝密,自己略為施展,便可運走,何須多費手腳,但知卞明德是一番好意,又不便多說。忙答:「這樣不妥。但我如破了你的法,你以後便減靈效。請速急收法,隨我追去。」

  卞明德知船行江中,正當吃緊當兒,彩蓉卻催他先收禁法後追,料有差錯,好生慚愧,不敢怠慢,忙把禁法一撤。

  彩蓉也用遁法將他隱了身形,一同帶起。飛到江心上空,俯視江峽,宛如一條狹長的深溝。月光不照,暗景中只見星光隨波閃動,夜色端的幽寂。晃眼追上那三米船,彩蓉隨帶卞明德往下飛降。見船上布帆高扯,首船頭上立著一個手持符篆的舟人不住展動。禁法撤去,符已失效,依舊乘風上駛,疾如奔馬。照那走法,片刻即到沉舟之處,竟比預擬要快得多。知非無故,好生驚疑。匆匆教了卞明德幾句活,以備少時如若現身,好與米商答話。跟著急飛首船,一把先將舟人所持符篆搶去。到手一看,仍是卞明德原物,靈效早失,毫無異狀,可是船行更速。

  舟人因符無端自手失去,自是驚詫,一片喧嘩,齊說:「船走得這麼快,沒了靈符,怎能叫船停止?沒有止法,如何得了?」

  紛紛埋怨持符人自不小心。有的便主張擺設香案,向江神求告。此應彼和,亂成一片。彩蓉見眾驚嘩,恐萬一無事生事,便將卞明德送到船上,命照适才所說略為增減,止住眾喧。自己又在暗中留神照料,見機行事。舟人見卞明德飛落,又是一陣喧嘩。卞明德忙即喝止,假說奉了神命來此護送,吩咐噤聲。並盤問眾人,途中可遇甚事,俱答無有。彩蓉在側,聞言越發奇怪。暗中行法試止前進,只略慢些,卻止不住。又試探不出別的朕兆,沒奈何,且等到地頭再說。

  不消片刻,船到沉舟附近,忽然自停。彩蓉四顧無異,忙回沉舟一間,靈姑也說,自她走後並無動靜,暗忖:「對方道行甚高,看此行徑,頗似暗中相助,並無惡意。好在身有顛仙所賜靈符,事急時可防萬一。時機瞬息,且相機把谷米運回沉舟,再作計較。如真有人為難,運米時也必發難,否則定是顛仙命人來此暗助無疑。」

  便囑浪生伏臥舟中,不許妄動,並令靈姑在水中加意防備,自水上面行法運糧。

  等彩蓉出水一看,江峽上面已是大霧迷漫,星光全隱,越想越覺對方有意掩護。更不怠慢,先使舟人全數昏迷入睡。然後行法辟水,和沉舟一樣,在水裡空出停船之地,將三船徐徐沉下,將米谷分運原乘獨木舟內。一切停當,並無變故,心中大慰。隨將三船浮升水面,乘霧未散,親身送船回泊。歸途因是順水,卸載之船行甚迅速,約有頓飯光景,便即回到江邊埠頭停泊。又囑咐卞明德幾句,便使舟人醒轉,獨自飛回。這一來斷定有了大力暗助,蛛糧已備,只等三日之後廟會終了,即可用金蛛吸上金船,取那船中所藏的至寶。彩蓉雖覺頭陀所說黑狗灘除怪之言頗似意在金船,以此為藉口,但是自間法力比頭陀差不了多少。先時害怕,是因人少勢單,難於兼顧。現已添一能手暗助,加上顛仙所賜靈符好用,不求勝敵,只求全船寶物到手即行,總可如願,不禁心中一寬。

  因取寶日期將到,次日僅由彩蓉一人隱身出探頭陀和昨夜暗助送糧那人的下落,靈姑、浪生一直守在沉舟以內。浪生天性好動,初隨二女回來時,見那五隻獨木舟都沉江中水深之處,上面隔有兩三丈深的江水,人須穿水而下,而下面四外的水被禁法隔閉卻是空的,江水晶瑩,清明若鏡。船在中心,水族遊魚就在離頭丈許和四外晶瑩之中遊行往來,歷歷可睹,甚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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