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青城十九俠③ | 上頁 下頁 |
第七十回 橫江白霧絕壑運蛛糧 匝地金光荒崖探怪跡(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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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著奇怪,想起廟裡老少道爺平日好處,不放心,連夜去見卞道爺報信。他師弟兄三個已早知道,並不著急。還說他師徒四個早想離開此地,難得這位神僧肯來接替,再妙不過。只是日期大迫,手邊還有好些事未了,打算過上十天半月再讓。都是出家人,給錢不給倒沒什麼。神僧性急,真非早接不可,只好和他商量,先勻一半偏廂給他師徒四人居住,候到事完,再行離開,只要不妨礙他師父的功行就行了。隨後又把這位和尚的神通法力,說得天上少有,地下難尋。我一聽口風,簡直非讓不可,心裡實不願意,情知這廟要糟,但又無法勸說。 「剛生著悶氣,走到坡上,忽聽身後有人喊我。回頭一看,正是那和尚,板著臉問我:『小道士說了甚話?,我倒著他嚇了一跳。心想:『廟既決定歸他,莫如敷衍一陣,管甚日後之事?且先得點現成好處再說。』便把卞道爺所說的話,添枝加葉說了一套。這土人真吃恭維,聽人怕他神通法力,高興極了。說他本意並非強佔此廟,願出重價來買。滿想道士把持不讓,為除水怪起見,他便給些重價與道士,用法力硬往外轟。不料道士對他如此恭敬,連背地裡都是那麼誠心,倒不好意思強逼了。适才正打算進廟商量,明早交接,忽接師兄來信說有要事,催他立刻回去,並不許今日與廟中道士見面: 「他正想找人帶話,正遇我出來。先疑我是道士耳目,現知才是好人。叫我傳話與卞道爺,說他奉師兄之命,非回去一趟不可。但他主意已定,廟仍要買,此去約有三兩日耽擱就來,念在對他心誠恭敬,不加強逼,銀子任憑要多少,廟是必讓。最好乘他走這三兩天,趕緊安排準備移讓;真要是來不及,務把大殿和西偏廂先行讓出。到了立壇除妖之時,卻得聽他調遣,不許隨意行動。 「說完他又給我一錠銀子,嚴囑不許對別人說,否則他是神僧,決不寬容。我想高原很遠,如何趕得回來?他把我領到廟側無人之處,將手朝地一指,立時湧起一朵金蓮花,托了他向空飛去,晃眼不見。如是別人,定被瞞過。我恰聽人說過,土人都會障眼法兒;又隨過魯老道爺幾個月,得知好些門道。假意跪地叩頭不起,暗中偷覷,那金蓮花果是假的。一會便見一條黑影由我身側閃過,料定是他,恐被覺察,仍做不知。看在銀子份上,望天叩了好些頭,搗了好些時鬼,才往廟裡去傳話。卞道爺只答可以,也沒說什麼。 「我猜那和尚說回高原見他師兄定是假的。他們多會邪法,吞刀吐火,驅遣惡鬼。他定要這廟,不知出甚花樣,我有點放心不下。恰巧我有個侄兒大毛,是個趕船的,年輕力壯,手腳板著實來得,上月和主人打架,散了夥,沒處著落,前來尋我。聽我屋裡人談起此事,他說那番和尚在成都辟邪村時見過。也沒和我夫妻說,今早起五更便往白石崖去探看。他前年跟番和尚辦過一件事,還得了百多兩銀子,知道番和尚法力很好,住的地方,不畫符念咒顯不出來。到了崖頂遍找不見,便照番和尚當初所傳符咒一劃一念,果然現出一座牛皮小帳篷,人卻不在。看出和尚果是熟人,人去高原並非假話,既留帳篷在此,日內一定回來。 他本為沒錢養家著急,知和尚手頭大方,他又幫過大忙,只要見面,好歹也弄他一二百兩銀子,從此可以回家買田,不再出來奔波勞碌,喜歡得了不得,适才興沖沖來和我報喜信。據他說,和尚除了愛吃酒肉,玩女人,並不做甚壞事。玩女人也是用錢買,不是霸佔強姦。他原是土人,與我們出家人不同,不能怪他。不過他老廟在高原,他買這廟必有什麼緣故暫時居住,決不會長。我侄子以前好賭荒唐,人卻誠實,所說必不會假。我問他幫過番和尚什麼大忙,他卻不說。那牛皮帳篷還在崖上,只是別人看不見罷了。」 靈姑知彩蓉連日尋找頭陀下落,曾往白石崖去過兩次,俱未尋到蹤跡,心甚憂慮。不意無心中探出底細,並還有人得過他親傳出入帳篷之法,暗自喜慰。但仍作不經意之狀問道:「番和尚所居帳篷既有法術障眼,你侄兒用什符咒使它現形的,你知道麼?」 王老么道:「其實我侄兒大毛從小隨我長大,最是親熱聽話。我适才也問過,他說別的都能依我,惟獨這件事,番和尚用他時原是迫於無法,看他誠實忠心,才行傳授,傳時還賭過惡咒,萬萬洩漏不得;如若違背,對人說了,便有殺身之禍。並且大毛只要一洩漏,番和尚那裡立時知道,無論相隔千里萬里,只消他一行法,三日之內大毛就非死不可,番和尚又惡又狠,殺人不眨眼,大毛是知道的,居然還敢私下去窺探他,也因問心無槐之故。說時,正趕晌午來了好些買主,沒空多說。我想大毛不會再傳人的了。」 靈姑先想用銀子買動王老么,向大毛學那符咒。一聽口風甚緊,知他叔侄一般誠信,不便再行套問。隨即給了一小錠銀子,便同浪生去找卞明德。問知彩蓉晨間來過,旋即他去,未說何往。蠻僧三日之約已屆,本定當日接廟,昨晚忽命王老么帶話,自願從緩,不知何故。靈姑因王老么與魯清塵師徒多年交往,又是廟中舊人,情感甚好,如由卞明德設法誘探,勸令傳那符咒,或許有望,便把前事告知。 靈姑談了一陣走出,遍尋彩蓉未遇。轉遊到了黃昏將近,估量彩蓉已回。回到沉舟一看,卻自從晨起出去,並未回舟。知彩蓉不會走遠,如欲他往,必先通知。似此竟日不歸,她又無甚別的交往。雖有一個衛詡,但因自己失身妖鬼,清白己汙,暗自傷心,不願再踐宿諾。再三力說,心志已決,不可更移,連面都不願再見,焉有朝說夕更之理?不禁疑慮。等到半夜,仍不見回,惟恐彩蓉又往白石崖,吃頭陀趕回撞見,或是中道誤遇,閃避不及,動起手來,為妖法所困。越想越像,焦急萬分。 靈姑明知彩蓉雖然出身邪教,但是見多識廣,法力高強,她如不是頭陀對手,自己去了也是白饒。無如同舟共濟,患難深交,萬無忽置之理。暗忖:「師父昔日曾說,自己福緣深厚,到處逢凶化吉,遇難成祥。師傳飛刀更是百邪不侵的神物利器;還有新得的那柄五丁神斧更是靈奇,妙用無窮,雖未親身祭煉,用法已知大概。此去能敵便罷,如不能敵,只消用飛刀護住全身,另用五丁神斧禦敵,至多不勝,想必無甚兇險。只浪生留在舟中,恐他待久不耐,無知誤動靈符,或是驚擾朱盒中潛伏的金蛛,生出事來;帶在身旁,又是累贅。」 意欲把浪生送到江神廟去暫候。於是又帶浪生飛往江神廟,見了卞、宜、金三人,問起彩蓉,仍說自從早晨走後,並未再來。王老么已允勸說大毛傳那符咒,尚無回話。斷定彩蓉十九出了甚事,心中益發著忙。匆匆將浪生留下,令其暫候,問明途向,徑往白石崖飛去。 時已夜深,雲淨碧空,月明如畫。亂山危崖,羅列矗立,月光之中真似披了一層霜雪。除崖側泉聲幽咽外,更無一點別的聲息。靈姑雖見荒山寂寥,夜色淒清,不似有甚朕兆,因知頭陀法術神妙,行蹤隱秘,人不能見。彩蓉出來時久,也許早被妖僧擒住,困在帳篷以內。所以處處留心,暗加戒備。先沿崖查探了好一會,不見動靜。暗忖:「帳篷必在向陽平坦之地。敵暗我明,來了這麼大一會,頭陀如在帳內,必被看出,不會不出來交手,看這神氣必又他往。以自己的法力使他現形,定然無望。帳篷不過仗著邪法將形蔽住,終究是有質之物,何不用飛刀齊著地平滿處橫掃過去,試它一試?」 靈姑想到這裡,又恐頭陀故不出面,暗中設伏相待,自己只顧搜敵,疏於防範,中了道兒。因為憂念彩蓉安危,百不顧慮,徑將飛刀放出,護住全身。另將五丁神斧取出,如法施為,化成半月形,帶有五色精芒的光華,離地二尺許,向前平飛過去。蠻僧邪法神妙,有無限生克妙用,靈姑飛刀本來並不能破。這一改用五丁神斧,恰是凶僧邪法的剋星。那帳篷設在白石崖頂當中高處,相隔不遠。靈姑先見斧光精芒掩目,靈幻無比,試探著指揮前進,所過之處,地面上稍為突起一點的怪石,挨近光尾,立即碎裂如粉。心方欣喜,忽見離身兩丈許,斧光到處,叭的一聲,冒起千百朵碗大青蓮花,紛紛消滅。心疑妖僧出現,有了先人之見,未敢輕敵,忙止斧光前進。定睛一看,前面忽現出一座牛皮小帳篷,帳內飛也似跑出一條人影,亡命般往側面跑去。這時帳篷現出,妖法已破,如非早將斧光止住,稍差須臾,連人帶帳篷全成粉碎了。 靈姑心細眼快,不曾冒失。一見帳中空空,逃出那人是個短裝村漢,又是步行逃跑,想起王老麼之言,忙縱遁光飛追上前,攔住喝道:「你可是王大毛?快快停住,免得受傷。」 那人先頗驚惶,聞言才止步跪下,戰兢兢說道:「小人正是王大毛。我是好人,家中還有妻兒老小。便這帳裡住的番和尚,也不是甚壞人。求仙姑饒命。」 說罷叩頭不止。靈姑四顧,不見頭陀蹤影,笑答道:「大毛起來,我不會傷你。你叔老么,我也認得。只問你幾句話好了。」 大毛一聽,驚喜道:「仙姑是買我么叔豆花飯吃的女客麼?嚇得我什麼似的。這就好了,這就好了。」 靈姑一心惦念彩蓉,喝問道:「你莫說這些空話。你既在此,可知頭陀回來也未?有一穿杏黃衫,略像道裝打扮的小姐來過麼?」 大毛才道了原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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