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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回 群仙盛會古鼎煉神兵 二女長征飛舟行蜀水(5)


  隨即迎上,相偕走出。小道士見二女要走,心才放定,相隨送出。

  人去以後,彩蓉仍隱身形,行法開了西屋門。進門一看,地方竟比正殿還大,因半截向殿后突出成了方形,所以外觀不覺。室中一排並列著七個木架,架前各有一個長大水糟。滿屋血污狼藉,腥穢異常。壁間還掛著一個黃布包裹,上面濺了不少血點。取下打開,乃是一疊三角形的堅厚魚鱗和一束形似水草的綠毛。綠毛長約三數尺不等,比豬鬃還要粗硬得多。毛上有膠,又粘又膩,奇腥刺鼻。越料那江神是個水怪,這兩樣東西必與怪物有關。

  彩蓉剛才包好還原,忽聽隔室有人說話,牆甚厚實,聽不清切。方要走出,便聽裡牆腳下響動,跟著兩大塊並列的方磚往上一起,走上一老一少兩個道士。老的一個鬚髮皓然,相貌清秀,慈眉善目,一望而知是個玄門清修之士。少的一個年約三十左右,生得猿背蜂腰,英氣勃勃,武功似有根底。師徒二人俱是短裝挽袖。上來以後,老的笑道:「再有二三年,我塵緣便了。這東西近年神通越大,我已難制,何況是你,異日歸你承接,怎壓得住?我又許了願心,其勢不能舍此而去。它的子孫越來越多,每到祭期,供品逐漸增加,就你勉強制住,也是供應不起。除它又無此本領,自家安危不說,如若激怒,興風作浪,發動江潮,為禍行旅生靈,何堪設想?將來怎麼了呢?」

  少的答道:「上次江邊望月,仍然狂風暴雨,天昏地暗。我們在崖下避雨時,曾見金光霞彩夾著霹靂之聲,直墜江心。怪物巢穴左近,波浪跟山一樣湧起,那麼高的崖都被漫過。師父說那不是尋常雷電,回廟占算了三日,才知那是一件仙家寶物自飛到此,投入江心水眼之下,不久寶主人便要尋來,怪物也應在此時遭劫。前些日還在歡喜,怎又發愁了?」

  老的道:「我武功雖還不差,如論道家造詣卻是尋常。所習多是旁門小術,仗著生平行善,不曾為惡,仍須再轉一劫,始得正果。所占如是世俗間事,倒能十得八九;神仙玄機,究難窺測端倪。那日虔心定慮,占算多次。第一,寶物來路只知方向,對於何處飛來,寶主是何神仙,全未算出。第二,我算取寶人近日已然起身,還是乘船來此,昨晚定到,船便停在烏龍嘴危崖之下。那裡危崖百丈,本非泊舟之所。今早天還未明,我便悄借打魚小船,沿江查訪,並無蹤影。适才仔細推算,仍和日前卦象一樣。來人神通廣大,禦空飛行,相隔千百里,朝發夕至,要船何用?況且人只兩個,船卻五隻。來處應在數千裡外,水流不與江峽相通,這麼遙遠,才只三日便到達。還有好些都是不近情理。假如仙人行法將船隱去,我看不見,但那停處人卻不能挨近。我去時曾想到此,屢用禁法試驗,親駕小舟,將小舟附近上下流到處走遍,通無絲毫可疑之兆。分明仙機難測,一樣占算不准,全盤皆錯,因此失望。想起怪物猖獗,怎不發愁呢?」

  少的又道:「其實江潮也真險,近年怪物還難得失信故意傷人。倒是那些小怪物真喜歡興風作浪,每次吃飽回去,安睡不出,那幾天還好,只一睡醒,便出來生事。祭時又愛惡鬧,實在惹厭。要等成了氣候,確是後患。我想那晚電光既是仙家異寶,又在怪穴附近,失寶仙人早晚總要尋來,見了怪物,豈肯留以為害?我們那年所得鱗甲、頭髮足夠用好幾年,不等用完,它也遭報了,仙人暫時不來,也無大害。至於我們供應不起,師父何妨略示一點靈驗給那取巧的人們,還愁他們不來奉上麼?」

  老的道:「人家將本求利,就取點巧也應該。何況這類邪神只會為禍,永不知甚降福呢。」

  說罷,搖頭歎息不止。

  二人邊說邊打掃室中木架。少的由下面地穴中取出一些法衣、法器、香蠟、水盆之類陳列架前,將一空竹筒放入水盆以內,旁邊放一空盆。又去東室將三口高幾及人的長劍取來,點好香蠟。然後披髮赤足,手持一劍,口誦法咒,行法焚符,將手中長劍朝盆一指,喝一聲:「疾!」

  竹筒便似有人扶起,直立盆中,倏地斜著旋轉起來,盆水便由竹筒口起,水箭一般時曲時直,隨著劍尖所指,朝四壁和各木架、水槽以內激射上去。

  彩蓉見是旁門驅遣五鬼和小五行搬運之術,自己隱身在側全無警覺,法力實是有限。適聽所說,難得旁門中會有這等正人君子,追憶出身,越起同情之感。知壁間血污年久已成墨色,憑二人法力決難滌淨,有心暗助一臂,便在暗中施展淨土之法。水勢立時加急,所到之處污穢全洗,煥然一新。

  二人見狀,似出意料,各自瞪目四望,不見人跡,互看了一眼。彩蓉見二人仍未看出自己所在,暗中好笑。恐被警覺,見已沖洗得差不多,地上積水也快成河,如非行法禁阻,早往地穴倒灌下去,便即緩停施為。水勢一小,老的吩咐:「時已不早,急速添槽收水。」

  少的隨又行法,舉劍一指,筒水便向後排各水槽內依次放去。一會放滿,水也停止。竹簡便由盆中飛出,直落地上。所有污穢水又由筒口湧出,落向空盆以內,滔滔不絕。流有半盆,便不往上增高,直到地上涓滴無存,仍只半盆污水。

  這時壁間所懸藏鱗甲、怪毛的圓包早經老的取下。少的淨室以後,便將半盆污水和原盛清水的空盆捧回地穴,換了一個中盛五穀的大缸出來,放在香蠟案前。另外一小壇五色米豆同放案上。打開包裹,取出六片魚鱗和六根長毛,二次邁步行法,踏罡步鬥,先將三口長劍相繼擲起,到了空中一個轉折,各自劍鋒朝上落向缸中,不偏不倚浮立米上。一切停當,老的便向正殿跑去,一會同了適見小道士,抬著一條牛進來,放在架上。彩蓉隨出一看,後殿外聚著兩個火居道士和五名幫忙的土人屠戶,還有二羊四豬也俱洗剝乾淨。仍是老道士師徒兩人一個個抬進去,面對水槽,各陳架上。知道怪物來時,身居槽內,享受那些牲畜,正殿只是虛設。

  彩蓉細情已得,恐靈姑等久不耐,便即隱身退出,飛回泊舟之處。先遇老纖頭信神心切,為表虔誠,所拽之船將險處過完,料知無事,便囑咐好同伴,借了一塊鍋魁,攀崖搥磴,老早趕來守候,正與靈姑相見說話。購谷之事也打聽清楚,可以托他代為收買,必不誤事,這一來正好夜往除妖。晤面問完前事,強給了老縴夫賞錢,彩蓉行法將他送回鎮上。

  二女在崖上眺望了些時,重去廟前,意欲再嘗鄉味。到時夕陽在山,天還不晚,一些攤挑俱都忙著收拾回去,人數已然走了多半。尋到王老么攤上一問,才知今晚淨廟,廟前照例人須退盡,不留一人。全祭期只此一日,恐犯神怒,過此一任喧嘩熱鬧。所以搭有臨時竹屋,已然住過多日的人均須退往村民家借宿。前有數人不信,曾被黑風攝走了兩個,終無下落。凡是來趕廟的人俱知此事,誰也不敢逗留違抗,各在黃昏前退避。

  王老麼因在廟中住過,知道神來都在半夜,事前老道還要命人出視一回,見人都走,無可流連,雖也隨同收市,卻不似眾人害怕忙亂。又見二女是好主顧,貪做一筆買賣,好在菜飯現成,笑對二女道:「小人已快收攤,今晚前村人多,正打算挑到那裡去賣,不過雜亂一些。現離淨廟還早,他們這些人都是膽子大小,其實無妨。二位貴小姐如喜清靜,便在這裡吃些也可。我還帶有一點好醪糟酒,這酒吃多少也不醉人。我把這些燒臘每樣再整一碟,對著落山太陽,邊吃邊看晚景,完了蒸兩小籠扣肉、一大碗豆花帶香料,另外新熬一杯香油辣子,和我外敬的隔年兜兜鹹菜,加上兩碗新出鍋的帽兒頭,連酒帶飯共總才四十七個製錢,還不到七分銀子。這位貴小姐,晌午還沒吃上這一半多東西,就給我八九錢銀子,我一家四口兩個月不做生意都吃飽飯了。适才我屋裡人來送東西,聽了喜歡得眼睛亂轉,連說貴家小姐真大方,將來一定多福多壽哩。」

  接著突又改口岔道:「我王老么最有良心,這都歸我孝敬,二位貴客也都嘗嘗我的手藝。少吃一樣,便是小人該死,沒有誠心。」

  邊說,邊忙著重鋪案板,亂取酒菜,又忙著端板凳,加倍奉承。

  二女知他貪著多得點錢,把自己做財神看待,惟恐客去,鬧得手忙足亂,五官並用,話和迸一般奪喉而出,暗中好笑。見所賣燒臘樣樣新鮮,人散清靜,正好飽嘗故鄉風味,並等時至,便即坐下。靈姑道:「哪有吃你的道理?有什麼都拿來,仍和前頭一樣,加倍算錢好了。我們為想燒香,也許住上兩天,多照顧你幾回才走呢。」

  王老麼聞言益發大喜,以為二女愛聽夜中之事,手裡敬酒敬菜,便信口開河說個不休。彩蓉偶想起老纖頭所說廟中收養孤兒之事,便問可有此事?王老么因而談起那孤兒生具異相種種怪處,現由老道士撫養,年才滿周,已能行走說話等情。二女聽了,俱想夜裡便中一視所言真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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