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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回 碧焰吐寒輝大雪空山驚女鬼 銀虹誅醜魅神雷動地起靈嬰(3)


  彩蓉為妖道姦污,本痛心已極;再加三年中目睹妖道師徒兇殘狠毒,無窮罪惡,斷定將來必伏天誅,時時都在盤算將來脫身之計。知道一遭禁制,永隨好道為惡,萬無出頭之日;此時想逃,更是難逾登天。只有先把妖道所有法術學會,再把厲害法寶騙上幾件,如能練得本領不相上下,或者還有一線之望。主意打定,每日加緊用功,勤練妖法。對於妖道更做得敬愛異常,體貼順從,無微不至。妖道果被哄信,寵愛若命。眾同門雖然忌妒,一則彩蓉深沉機智,把假事做得像真事一般,絲毫不顯形跡;二則妖道正在寵信頭上,巴不得妖法得有傳人。疏不間親,眾同門偶進讒言,妖道法嚴手辣,反受重責,空自憤恨,奈何她不得。

  彩蓉日夜苦練,才七八年的光景,除道行功力相差尚遠外,至於各種妖術邪法,幾乎學會十之八九,法寶也騙到手了好幾樣。起初以為只要學會妖法,能與妖道一樣,便可脫身。練到未兩年,才知功候積久而成,無計求速。尤其妖道本是靈鬼修成,自己卻是肉體,又遜一籌。眼看九年期限將到,同時妖道近來淫孽愈重,又劫來幾個美貌婦女。內中一個,年已三十開外,最為妖豔。雖幸他每日淫樂,不再纏擾自己,寵信也還未衰,可是妖道為人素無情義,如只有自己一個,到時還可借著歡愛頭上,求說推託,經此一來,更不容許亂他教規,勢非受禁不可。

  彩蓉正在焦急之際,妖道命她同了同門師兄邙山小魔尤鹿,日出行法害人。彩蓉本心不願隨眾為惡,雖然妖道令到即行,言出法隨,不許稍違,但到行事之時,總要百計挽回,設法保全,不使多有傷害。事前並還暗中祝告,事非得已,務望神佛鑒憐,默佑自己早脫火坑,棄邪遠引。偏生這次妖道為煉一種極厲害的邪法,須要攝取一百二十八個六歲女孩生魂。彩蓉見比以前幾次造孽更大,好生憂急,又不敢不去。尚幸妖道命她挑選聰明優秀女孩,不要蠢的,限期甚寬。行時又曾享明,借著此行之便,前往各地名山勝境遊玩,主權在己,尤鹿須聽己命行事,還可延宕些日。

  下山以後便對尤鹿說:「目前各正派專與祖師為難,此番派遣,也因我二人不常出外,面生容易遮眼之故。事關重大,越機密謹慎越妙。久聞蜀滇山水之勝,一直無暇前往。最好我們沿途只管物色,將人相定,先不下手。等到遊罷回山,再就兩三日工夫,沿著歸途挨次攝取。一則免得攝些生魂,帶在身旁,曠日持久,被對頭們看破;二則還可多相些女孩,儘量挑那好的,去取由心。」

  尤鹿雖然刁狡凶頑,覺著這樣不大穩妥,因自己是副手,彩蓉又得祖師寵愛,不敢強她,再經甘言一哄,也就允了。

  彩蓉原是急切問打不出化解主意,暫時緩兵之計。上路以後,每日愁思,只無良策救這許多幼女生命。日子一多,尤鹿見她每日只是游山玩景,不理正事,明明遇見合用女孩,偏說不好,相都不相,漸漸生疑。始而勸她事要從速,不可遲誤。彩蓉答說:「你知什麼?我早算定,自有道理。如若有誤,祖師怪罪,有我一人承當,與你無干。」

  後來尤鹿疑心越重,用言語恫嚇說:「祖師家法甚嚴,你到底作何打算,說出來我也放心,否則到時誰也承當不起。再過兩日不下手,我便獨自回山覆命去了。」

  彩蓉力絀計窮,暗忖:「先還只當限期甚寬,誰知物色甚難。照沿途所見,總共也沒遇到幾個合用的,何況又耽擱了許多時日。照此情形,便從今日下手,也誤限期。尤鹿已然生疑,他一回山,立時禍發。有心殺了他逃走,無奈妖道有法術禁制,我這裡一有舉動,妖道當時得知,無論多遠,也被趕來,休想活命。」

  不禁又憂又怕。當時只得用話敷衍,對尤鹿說:「此行我尚奉有祖師密令,到了時候,自有奇遇。否則這般重大的事,怎能容我遊山之請?實告訴你,人已被我相定不少,只沒對你實說罷了。如若誤事,我就免罪了麼?誰有這樣傻法?你如不信,不妨各做各的,你見合意,只管下手攝取好了。」

  尤鹿便真動起手來。二人所行之處,乃滇黔深山之中,相隔來處遠有萬里,縱有居民,也都是土著野人之類,優秀幼女更難尋到。尤鹿尋了兩天,一個合用的也未遇上,執意要往各城鎮中尋找。彩蓉算計歸期日迫,斷定非誤事不可。心想:「反正是糟,且等到時再作計較,也何苦白白造孽?」

  彩蓉不願目睹慘狀,便和尤鹿商議,各自分途物色。約定地方,每隔三日相見一次。尤鹿見她仍是逗留山裡,不肯同行,神色也頗從容,不知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有心獨自回山倭罪卸責,又恐真個另有密令,此行又命聽她主持,擅自中途回山,妖道一翻臉,受不起那些毒刑苦罰。彩蓉偏又不肯實說,只有忿忿而去。

  尤鹿去後,彩蓉因妖道平日對人翻臉無情,目前又多新寵,只有和尤鹿分途行事,不擇美惡,只要六歲幼女,便攝取回去,還可搪塞,否則回山必受嚴罰,萬無幸理。但又不願造此大孽。再者受禁期屆,這次回山,必定依照教規,要受禁制,永淪妖黨,異日同受天誅,萬無自拔之日,一樣沒好結果。彩蓉越想越害怕,不禁感懷身世,勾動傷心,獨個兒吊影蒼茫,坐在山石之上,望天悲泣起來。正當傷心之際,忽見山坡下面有一老道姑走過。彩蓉在山中遊蕩已非一日,知道當地山勢險幽,毒蛇猛獸到處都是,從無人跡。見那道姑一手拿著一根拐杖,杖頭掛著一個藥籃。看去滿頭銀髮,雖似年邁,但那臉色卻是白裡透紅,又細又潤,絕似十六八的少女,神態更是從容。晴忖:「這裡哪會有生人形跡?」

  彩蓉猛觸靈機,正待拭淚迎上去,那自發道姑已走到身前,含笑問道:「姑娘深山悲哭,有甚傷心之事,能對我說麼?」

  這一臨近,彩蓉越看出老道姑二目精光隱射,骨相清奇,愈知不是常人。忙即施禮延坐,先還沒敢冒失,只說自己身世孤零,适才遊山到此,想起亡母死得可憐,身在火坑,無計脫身,故此傷心落淚。話未說完,老道姑忙笑道:「你的心事已然自己說出,如何還要瞞?實告訴你,我來此山采藥,本擬歸去,因聞哭聲至此。我只間你心志堅否,便可代決去留。至於妖道雖然厲害,有我在此,他也無奈你何。」

  隨說,隨用手朝側面指了幾指。

  彩蓉也沒看出什麼異狀,暗想:「自己雖然悲泣,心事並未說出,怎會被她聽去?看這口氣行徑,不是神仙,也必是正派中高明人物。回去定受妖道摧殘屈辱,不如求她引度,許能脫離苦海,也未可知。只是妖道本領通玄,隨行妖徒一旦發現,定要行法報警,妖道得信,可以立至,老道姑到底能敵與否,實無把握。」

  方自尋思,老道姑見她沉吟,意似不決,作色說道:「我因憐你從小受妖人劫持,日與眾惡為鄰,並未昧卻善根;此番奉命攝取女嬰,竟敢不計自身安危,百計推託保全,特來救你脫難,怎倒信我不過?我藥已采完,不能在此耽擱。你那妖伴已起疑心,又尋不到合用女嬰,不久回來,逼你從速下手。三日無成,便獨自回山告發。既不能當機立斷,由你回山,自受妖道毒刑,我要走了。」

  說罷,便要走去。彩蓉聞言,不禁慌了手腳,當時把心一橫,撲地拜倒,拉住老道姑的衣袖哭道:「弟子方寸已亂,望乞仙師大發慈悲,救脫苦海,寧死也不回去了。」

  語聲甫畢,忽聽尤鹿厲聲暴喝:「大膽賊婢,竟敢叛師背教。我已用千里傳聲之法報知祖師,我先殺了這勾引你的老乞婆,等祖師自己與你算帳。」

  說時一股黑氣冒過,現出身來。手揚處,便有凡縷淡灰色的光華朝老道姑當頭飛去。

  原來尤鹿早覺彩蓉形跡可疑,暗中監防已久。這日彩蓉將他支走,疑心越重,表面應允,卻在暗中趕回窺伺。彩蓉雖然精通妖法,畢竟功力、經歷都差,尤鹿又是生魂煉就,易於遁跡。一時疏忽,竟未覺察。尤鹿先見彩蓉仍坐原處石上悲哭不止,看神氣不似有背叛形跡,心方奇怪。等了一會,老道姑走來,雙方問答之後,才聽出彩蓉果是生心內叛,怪不得此番行事百計阻攔,好生忿恨。因彩蓉得了許多秘傳,惟恐翻臉鬥她不過,為求必勝,特地躲在一旁,暗使妖法千里傳聲,先報了警。尤鹿剛趕回原地,彩蓉已向老道姑拜求援引,益發怒從心起。因知妖道喜怒無常,彩蓉最得寵信,不大好惹。覺著老道姑雖說大話,步行來去,不見什麼出奇之處。先拿著真實憑據,以免彩蓉抵賴。罵了兩句,便現身出來,隨手放出黑青絲,意欲將老道姑擒住再說。

  彩蓉見狀大驚,情知事已敗露,妖道縱然隔遠,聞報不立即追來,也必行使極厲害的妖法來害自己。雖幸生魂真元未受禁制,不能如響斯應,但這也不過兩三日的工夫,必被迫蹤尋到無疑。尤其這廝受有禁法,元神可以感應,下手一慢,妖道接信,見隔遠不能即時趕到,必把本身法力附在尤鹿真元之上,這裡尤鹿本領也隨之增高,就算自己能敵,從此也如附骨之疽,形影相隨。同門法術,俱都知曉,難掩他的耳目,無論逃到哪裡,仍被尾隨不舍。除卻靜候妖道到來擒殺,萬無脫逃之望。今日與尤鹿顯然有他無我。彩蓉正待施為,忽聽老道姑笑道:「等你下手,就太遲了。」

  同時一片金霞閃過,妖煙消處,再看尤鹿,已被金霞包圍,在霞光之中上下衝突,只是逃不出。急得破口大駡:「不知死活的老乞婆,你將我困住,只要敢傷害,我這裡神燈一滅,祖師爺立刻追來,叫你們形消魄散,萬劫不得超生,連這短短兩天的狗命都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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