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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回 碧焰吐寒輝大雪空山驚女鬼 銀虹誅醜魅神雷動地起靈嬰(4)


  彩蓉也知尤鹿一死,妖道後宮本命神燈立起感立,不消多時,妖道必定附身尤鹿本命燈光餘焰趕來,禍發更速。剛喊了聲「仙師」,想勸阻時,老道姑已笑指尤鹿道:「業障少發狂言,今日依我本心,原想將你生魂消滅,好將妖道引來,為世除害。只因他那孽運未終,又值我有事,不能在此久停,便宜你們這幹妖魔多活些日。我投鼠忌器,暫時不來傷你,只將你這業障帶回山去,用仙法禁閉,等妖道數盡伏誅,再行處治。你以為妖道二三日內必來為你報仇,真是妄想。适才你隱身在側向妖道報答時,我已看見,將你聲音收禁在此。不特妖道茫然不知,我還用仙法顛倒五行,布下疑陣。日後妖道疑心彩蓉不歸,是你叛他,必用妖法禁制你的元神,使你在我禁閉之中還要白受許多磨折,以償平日積惡之報。你如不信,你那幾句報警的話還在我的袖裡,不曾消滅,且放出來,一聽自知。」

  說罷,手往上一揚,便有一縷淡煙,連同尤鹿語聲發自袖內。等快說完,老道姑左手指上彈出一團碗大火光,轟隆一聲微震,語止煙消。尤鹿才知不妙,嚇得拜倒光中,痛哭哀求不已。

  老道姑也不理他,笑問彩蓉:「你意如何?」

  彩蓉自是心悅誠服,喜出望外。當時重又拜倒,口稱:「恩師,弟子得脫苦海,從此改邪歸正。務望恩師垂憐,攜回仙山,永隨左右。」

  還要往下說時,老道姑道:「我只為憐你身世遭遇,不與妖魔同流合污,故加援手。否則似你這類妖人,早為我飛劍所殺了。拜師一層,還談不到。不過我救人救徹,你只要向道心虔,終始如一,自有善果。此時先給你尋一處安身之所吧。」

  彩蓉還要哀求時,老道姑已把手一招,將那片金霞連同尤鹿一齊收入袖內。挽住彩蓉肩膀,駕遁光一同飛起,一會飛抵一座山崖前落下。

  老道姑將彩蓉領入崖洞以內,說道:「按你稟賦本薄,全仗你這一點善根,使我無心路遇,因而免淪妖窟,永墮孽海。此時便要列入我的門牆,卻有不少礙難。但是事在自修,人定勝天,也說不定。你與妖道夙孽糾纏,原應將來同歸於盡,竟能於多年陷溺之中,自知振拔,一意苦修,以圖上進,當能辦到,此地乃莽蒼山內山綠耳崖妙香洞。洞中舊主人妙香仙子譚蕭,也是旁門出身,人卻正派。兵解以後,藏骨在此。有她禁法封閉,地又荒僻,仙凡都無足跡至此。只我一人因與她生前交好,得知底細和開閉之法。她因前半世造孽頗重,後雖悔悟,立誓改行為善,挽盡前蔥,仍是難逃劫難。尚幸有正教中好友相助,先期一日兵解,未受天雷之災。

  現時元神守著本體,正在後洞法台之下地穴中苦修。她生前仇敵大多,內中有一個最厲害的便是你那妖師。他擅追魂之法,久欲將她元神拘去祭煉魔法。雖幸早有防備,在後洞設下法台,使妖道算不出她藏身何所,是否已遭兵解,暫時無法加害,但她本人已不能主持行法之事,再三求我相助,代她按時施為。因而我每年必須按著五行生克時日來此三次,已有十六年光陰。

  妖道用盡方法,終奈何不得。近來我正助人創立宗教,十分忙碌。妖道年來功候大進,又探明她確以兵解,益發不肯甘休。這次命你攝取那麼多女孩,一半為了將來抵敵峨眉、青城兩派道友,一半也為的是她。我既不能常在此間主持,此事又不便派遣門人,急切之間又無適當之人可托。日前正在籌劃,今日恰好遇你。譚道友是你妖師勁敵,再有十一年,便可煉成地仙出世。防守法台,看是難事,實則一切早有我和她預先安排。真有仇敵尋上門來,只要不離開原地,任多厲害,也是無妨。臺上並還設有信符,一焚我即立至。她一生愛美,尤喜盼花,全洞佈置陳列,精妙異常。食用之物,所存尤多,均未腐朽,不必出洞謀求,足夠你用。你如願在此地參修,我先收你作為記名弟子。你陷妖窟日久,所習俱是妖術,玄門真傳又非可以速成。為今之計,只能傳你初步功夫,循序漸進,看你修為進境如何,再作計較。遇敵之際,仍用原習法術防身,等守到年限,自有成效。你意如何?」

  彩蓉知道自己命淺福薄,仙師必是借她亡友之托,就此試自己心堅與否。聞言更不再求,立即跪謝遵命,並叩問仙師法諱。老道姑說完來歷。又說:「妖道見你和尤鹿到時不歸,類似這種叛師舉動,在他教下從來沒有,必然痛恨已極。使他誤疑尤鹿,只瞞一時,早晚被他用妖法試出真假,必遣妖徒四出搜索。近五年中你如不出洞,任他踏遍此山,也尋不到,何況不知在此。數年之後,妖道見無處可尋,他又忙於祭煉魔法,門徒多有使命,你雖可恨,不比譚蕭是他生平大仇,至多命妖徒們逐處留心,不會專為尋你而出。那時你只要在我說定日辰不要離開本洞,以防不測外,盡可任意出洞閒遊。如遇妖徒,當時能敵更好,否則立時趕回,將他誘進洞內,照法施為,必定擒住。你知妖徒均受禁制,也不必殺他取禍,只把他困禁臺上,等我來時再行處治好了。」

  隨即引至後洞,如法傳授,彩蓉一一領命。老道姑又傳了她些初步功夫,然後帶了妖魂飛去。

  由此彩蓉在洞中一住八年。起初兩年偶有感動,覺著心跳神亂,知是妖道師徒用那呼名追魄之法,已然尋到附近。如非仙法神妙,封禁洞門,必為所害無疑。久了恐被覺察,萬一加緊追尋,逼近洞前,惹出事來,忙照師父所說,走至法台中立定,在仙法維護之下,立即安適如初。先還手握信符,準備萬一。幾次無事,連信符也不拿了。

  洞中百物皆備,尤其藏有好些名茶。彩蓉之父生前嗜茶如命,彩蓉小時習與性成,深識茶味。後遭喪亂,多年不曾進口。如今見了這些佳茗,後洞又有靈泉,頓觸夙嗜。加以歸正未久,才得入門,煙火尚還未斷,不能整日打坐,枯守洞中。一半出於向道心誠,一半也是為了避禍遠仇,每值課暇無事,便拿府花品茗來作消遣,這一來,益發愛茶成癖。中間老道姑總共來了六次,每來俱無甚耽擱,除略問彩蓉近狀外,只往法臺上人定半日,便即走去,更不傳授道法。彩蓉看出師父必有用意。自己得脫苦海,已出望外,既蒙收留,得在這等洞天福地,避禍潛修,異日不會沒有好結果,求過兩次,見老道姑笑而不答,也就不敢再請。

  這日算計茶將用完,所剩無多,心想:「日前師父曾說:『崖後絕壁之上新近產有一種香茶,形如人手,其厚如錢,有蘭花香,名為麻爪,乃蓬萊仙種,茶中聖品,只本山和峨眉捨身崖頂絕壁之間偶然產有,皆是靈鳥銜來的茶籽落土而生,甚是難得。你既這麼愛茶,不妨前往試采,近日正是時候。』自己從第三年起,師父便說可以出外行動,只因膽小心虛,除偶在洞口閑眺外,從未離洞他出。現值存茶將罄,又當盛夏清和,景物嘉淑之際,何不前去采些來用,就便眺玩一回山景?」

  念頭一動,隨將內洞門如法封鎖,走往後崖頂一看,果然新生幾株茶樹高才四尺,翠葉朱莖,形如人手,與生平各種名茶絕不相似。如非師父預先說明,絕認不出那是茶樹。采了些回洞,汲取新泉如法一試,端的色香味三者俱絕,凡茶無與比倫,好生忻喜。連去數日,越來越愛,索性把茶葉全采回洞,制好存放。

  到了這年冬天雪後,偶往崖頂取雪烹茶,就便想將茶樹移植洞中,以防凍死。到了一看,這年雪下不大,也厚尺許,到處山石林木,都是雪蓋冰封。獨那幾株茶樹,不但臨寒獨秀,片雪不沾,反倒繁鬱蔥蘢,又添了滿樹新葉。朱碧相問,掩映於冰雪之間,清麗幽潔,好看已極。彩蓉心中大喜,知洞中培養,全仗人力,不如天然。那茶又是新采味勝,並無老嫩之分。便息了移植之念,每日只取少許,現用現采。似這樣常在附近走動,連個生人都未見過,漸漸膽子放大,不再終日憂疑。以前每一離洞,必將洞門層層封鎖;人如在洞,更不必說。外人走過,一點也看不出。年時既久,也便疏懈。

  當靈奴往返大熊嶺時,恰值彩蓉早上出洞閑眺雪景,無意之間發現一隻由高坡冰雪中滑跌的肥鹿。彩蓉前在妖道宮中日享肥鮮,海錯山珍不絕於口;自居本山,多年來未動葷腥。先聞鹿鳴哀哀,頗生惻隱,有心將它救活。及至尋到一看,那鹿已然腦裂脊斷,臟腑俱傷,無法再使存活。又見鹿甚肥嫩,不由食指大動。心想:「反正不是有心殺害,救又不能,樂得享受,還使少受痛楚。」

  當時將那鹿刺死,挑腿脊肥嫩之處割下。餘骨行法火化,移向別處崖窟之中。又尋了些松柴,準備烤吃。回到洞內,又想起洞府清潔,不宜腥臭煙汙,便移在外崖凹中烤吃。靈奴見下面崖凹中炊煙透出,便由於此。

  彩蓉連吃幾次,覺得甚是鮮美。靈姑來的一天早上,彩蓉倏覺心動,不甚寧貼。暗忖:「近年心已寧貼,不似初來驚弓之鳥,每多疑畏,怎會有此?」

  細一尋思,連日並無異兆,也就拉倒。中午因見鹿肉已完,心還想吃,知道雪厚,野獸多出獵食,冰雪崎嶇,一個失足,便要跌斃。遇上能救,是件功德;不能救,便割些肉拿回,也可一解饞欲。午間天色本極晴朗,彩蓉在高處縱望了一陣,全不見鳥獸影跡。覺無甚意思,便去後崖采了些茶,準備回洞烹飲。茶采到手以後,四望晴雪陽春,千里一白;遠近大小峰巒都似玉砌銀鋪,亮晶晶呈現在陽光之下,冰花照眼,閃閃生輝。微聞泉聲細碎,發自澗底,積雪已有融意。心想:「入山以來,今年雪勢最大。不日天暖融化,冰雪全變洪流,澎湃奔騰,山搖嶽撼,正不知聲勢如何壯觀。」

  彩蓉方在徘徊遐想,不舍歸去,忽然一陣陰風由身後吹來,當時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如換旁人,早已中了道兒。彩蓉早上神志不甯,時生戒心,加以法術高強,饒有機智,微有動靜,便已警覺,一見風勢蹊蹺,類似以前本門中人到來,心雖驚懼,並不回顧,慌不迭一面放起護身神光,一面早飛身遁向前去。剛一立定,果有幾縷黑煙箭一般射來,幸是應變神速,身為神光護定,未被射中。彩蓉正待行法,黑煙已經掣轉,面前淡煙散處,現出一個土著裝束的妖人,手持木劍,背插紙幡,相貌十分兇惡,戟指大罵:「賤婢果然潛藏未死。急速受綁,隨我回山,任憑祖師爺發落,否則叫你難逃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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