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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回 冒雪吐寒芳萬樹梅花香世界 圍火傾美酒一團春氣隱人家(5)


  靈姑道:「我說你俗不是?四外積雪一兩丈高,石脊已然埋入雪裡,如把全雪去盡,露出石頭,有甚意思,難得頭半截高,我們又不是上不來。如只去圍亭一帶,恰比四外的雪高些,在香雪海裡現出一個茅亭,豈不更妙?我用飛刀修雪,叫它再好看些。你回洞送信,告知牛子,趕緊預備飲食柴炭,少時好吃。」

  王淵應聲,飛馳而去。

  靈姑正用飛刀修掃山石上面積雪,忽聞一股幽香自右側襲來。猛想崖上還有大片梅花,只顧指揮飛刀掃蕩積雪,尚未查看。抬頭一看,崖腰上那片梅樹,初移植時因想利用山崖形勢,盡挑選些輪園盤曲的奇幹虯姿,多是側懸倒掛。樣子雖然好看,可是樹年不老,枝多花繁,又當背風之地,雪落上面容易積住。天再驟寒,上層一凍,大雪繼降,隨降隨凍,越積越多。崖頂積雪不時崩落,壓折了好幾株,沒壓壞的也吃雪蓋住。花與雪凍成一團,僅有少許下層短幹在冰雪不到的縫隙中微露出幾枝紅芳,雖居重壓之下,依然做寒自秀,含英欲吐,孤節清操,幽香細細,倍增高潔,觀之神往。全不似別的庸芳俗卉,微經風雨初寒,便自凋零憔悴,現出可憐之色。

  靈姑生平最愛梅花,見狀好生愛惜,忙又指揮飛刀去除花問積雪。知道飛刀鋒利,山石林木略觸微芒,便會碎裂,因此做得格外仔細。不料神物通靈,競如人意,也懂得愛護仙葩,只管隨靈姑意旨,時大時小,上下穿行,更番攪削于香雪叢中,並未傷及一枝一蕊。漸漸雪多去盡,露出紅梅花樹。靈姑恐傷損花樹,因此凡見花大繁的,便讓留著一點殘雪,樹上積雪也不去盡。這樣一來,滿目紅芳,陪襯許多玉幹瓊枝,冰花雪蕊,越顯得名花豐神,出塵絕世。這次時光卻費了不少。梅花現出以後,靈姑把那被崩雪壓斷的枝幹取來,插在亭外積雪之中。回顧崖上,意猶未盡,又指刀光,向那積雪較多的梅枝徐徐掃削。

  呂、王等老少五人也各攜了食鹽、用具,笑語踏雪而來,老遠望見石亭外多了十好幾株梅花,俱都驚奇。見面一問,才知是崖上斷幹插的。靈姑見眾人都穿有一雙雪滑子,說:「牛子怎做得這快?」

  王淵道:「他只做了三隻,餘下是大家做的,我還做了一隻呢。」

  王妻笑道:「姑娘想得好主意。仙家法寶,也真靈異,多堅硬的東西,挨著就斷,花卻沒有傷損。」

  靈姑聞言,猛然想起一事,忙向呂偉道:「爹爹且等一會,我回洞去取點東西就來。」

  說罷,收刀便往石下滑落。王淵問:「姊姊取什麼東西?」

  靈姑已然滑出老遠,一條白影在雪皮上疾馳如飛,晃眼不見。

  王守常道:「淵兒你看,姊姊比你沒大幾歲,身子多麼輕快,這身功夫,便成名老輩中也找不出幾位來。難得有呂伯父這好名師,你偏貪玩,不知用功,將來怎好呢?」

  王淵低頭不語。呂偉道:「淵娃近日頗有進境。昨晚聽靈兒說,他短短時期,居然把踏雪無痕的輕功練會了一半呢。說他不用功愛玩,那真冤枉。須知靈兒近來內外功進境極快,一多半還是仗著仙傳練氣之功。要論天分稟賦,他二人也差不了多少。只是靈兒有些緣法,能得仙人垂青罷了。」

  王守常驚道:「大哥這話想必不差。可是淵兒性情,小弟深知,天分倒有一點,只是見異思遷,沒有恒心。那踏雪無痕的輕功,豈是三月兩月所能練成?他每日玩的時候居多,用那點功我都親見,哪有如此容易?」

  呂偉笑道:「靈兒先說,我也以為言之稍過。适才一同踏雪,我才看出他果然身輕,不似以前,並還不是存心提氣賣弄。雪都冰凍,不留心看他不出,我卻一望而知。除非也有仙緣遇合,服了什麼輕身腱骨的靈藥,哪能到此境地?非私下苦功不可。年輕人好勝,有靈兒比著,不由他不暗中發奮,你哪裡知道?」

  守常仍將信將疑道:「他背人用功,從不背我。前幾天我還見他在草皮上苦練,並無什麼進境,幾天工夫怎會如此?」

  呂偉見王淵臉漲通紅,似有愧容,並不爭辯,正要喊他試,忽見一幢紅影在林外移動。王淵道:「姊姊來了,我接她去。」

  隨說隨往下跳。王守常留神查看,王淵滑過的地方雪痕果然淺得不易看出,方才信了。二人俱當他借詞故意顯露,既已看出,也就沒有命他再試。晃眼之間,靈姑帶著一幢紅影,飛駛回轉。

  原來呂氏父女因天蜈珠夜間寶光上燭重霄,恐啟異類覦覬,自從上次誅蛇一用後,只和尤文叔談起前事時取出看了一看,一向藏在筐內不曾佩帶。适才靈姑忽想起這麼好雪景,若將此珠取來作個陪襯,必更好看。她本是偶然興到,事出無心,誰知此珠乃千年靈物丹元,不但辟毒辟邪,連水火寒暑俱能辟禦。當日奇冷。噓氣成霜,王守常夫妻和牛子的皮衣履帽兜又尚未制全,一到亭內,便七手八腳忙著把火升上,圍火而坐。身上雖穿著厚棉,仍是互相喊冷,手腳不能離火。等靈姑回亭將珠取出,立時滿亭紅光照耀,鬚眉皆赤。

  王淵說:「姊姊未到時,珠還沒有出囊,寶氣已是上沖霄漢。雖不似夜來那麼光芒朗耀,但比起晴天勝強十倍。如將此珠托在手內,繞著梅林滑雪飛馳,珠光寶氣映著白雪紅梅,定是奇景,我們快試試去。」

  王妻道:「好容易烤了會火,剛暖和一點,你又磨著姊姊滑雪去。就滑,也等吃幾杯熱酒,把肚皮裝飽,到底也擋一點寒。你看呂伯父和你爹那麼愛看好風景的都在烤火,沒有走開,怎麼只有你這娃兒就忙起來了。」

  王淵道:「剛才倒是真冷,身上還好,臉上凡透氣的地方都凍木了。這會一點都不覺得呢。」

  王妻道:「那還用你說,離開火試試,這會我還不覺得冷呢。你姊姊剛來,她跑這一路,問她冷是不冷就知道了。」

  靈姑道:「先臉上透風處跟刀刮一樣,這會卻不覺得呢。」

  王淵道:「娘看如何?」

  王妻只當靈姑也想當時滑雪,笑道:「靈姑娘又護他,我不信跑得那麼快會不冷的。」

  王守常道:「侄女未進亭時,我臉和手腳凍發了木。心還在想,梅花雪景雖然好極,照此寒天,多坐下去,非凍病不可,若吃完還是這樣,只好回洞了。就侄女進來這一會才不冷的。此亭四面透風,多大火力,也不能使全身上下一齊暖和,莫非是天氣轉了嗎?」

  牛子笑道:「這雪還沒有下足,不到明年二月,休想天氣轉過來。」

  呂偉聞言也覺通身忽然暖和,事情奇怪。一看靈姑已將手套取下,拿著天蜈珠伸向火中試驗辟火功效,珠才挨近,還未深入,火光便已微弱斂熄,心中一動。

  靈姑忽然笑道:「我到下面走走就來。」

  隨朝呂偉一使眼色,往下縱落。離亭數丈,回問王淵:「此時冷不?」

  靈姑才一離亭,眾人便覺冷氣侵肌,寒威逼人,又和适才一樣,好生奇怪。呂偉笑道:「想不到此珠還能辟寒,等靈兒再上來就試出來了。」

  靈姑隨即縱上,果又不冷。連試兩次,無不應驗。這一來,只須有珠在側,不復再怯酷寒,非但洞中可以隨意居處,便哪裡也都能去。眾人無不喜出望外,稱妙不置。由此靈姑又將寶珠帶在身旁,不再收藏筐內了。

  呂偉先頗嫌冷,原意飲些熱酒,待身子烤暖,再起徘徊觀賞。見天蜈珠如此靈效,不禁老興勃發,笑喊:「靈兒,酒熱也未?大家痛飲幾杯,我也隨你們滑一回雪去。這麼好景致,我還沒顧得細看呢。」

  靈姑忙把酒斟上。眾人都脫了手套,對著四面寒香冷豔飲酒烤肉。肉已凍凝,切得極薄,放在鐵絲網上經杉柴一烤,分外香腴。牛子向來大塊烤吃,這次也學樣改切薄片。眾人俱吃得快活非常。

  呂偉吃了半飽,便即立起,說天大冷,恐王妻禁受不住,命將寶珠留在亭內。王妻道:「此時周身暖和,我們還在吃呢,又烤著火。亭外寒風冷氣跟刀子一樣,大哥同靈姑、淵兒滑雪飛跑,離了此珠怎當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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