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青城十九俠③ | 上頁 下頁
第五十九回 冒雪吐寒芳萬樹梅花香世界 圍火傾美酒一團春氣隱人家(4)


  靈姑走過牛圈時,好像兩隻乳牛只見一隻,因忙著查看鹿柵,沒怎理會,此刻聽牛子一說,便令當時點數。點完一算,乳牛竟少了一隻,還短了兩隻肥大家雞,兩隻鴨子。三人俱覺洞中牲禽除各有柵圈外,頭兩層也都設有柵欄,並無開動痕跡;附近又沒野獸,冬眠之時,蛇蟒不會侵襲。若真有厲害東西,像白猩子之類,不該只少這兩三隻小牲禽。柵內積草也不見淩亂踐踏。況且這樣風雪奇寒,無論人獸,均不能來往,哪有丟失之理?好生奇怪。洞內地廣,孔穴又多,三人找了老大一會沒找到,想不出是何緣故。只得回轉大洞,且等明日看還丟失與否,再作計較。

  呂偉聽說丟失一牛二雞,大為驚詫。王守常問雪中有無人獸腳印。靈姑道:「這雪時下時止,就有腳印,也被雪蓋上了。昨晚今早這麼冷法,我看人不能來,蛇更沒有;要是野獸,柵圈裡不會那樣乾淨。定是怕冷,藏在哪裡,鑽錯了石窟窿,走不出來。再不就是誤竄出來,風雪迷路,走不回去,凍倒雪裡,吃雪埋住也說不定。」

  呂偉沉吟了一陣,意欲親往查看。靈姑因兩小洞雖然冷得好些,洞外這一段卻是寒氣凜冽,咳唾成冰,風吹如割,恐老父受寒,再三勸阻。

  呂偉多曆世故,知洞中孔竅雖多,但俱都看過,沒有大的。藏雞尚可,那只乳牛有小驢般大,一則擠不進去,二則天冷,獸都合群,決不肯舍老牛離開,突然丟失,必有緣故。昨日在田場上忙了大半天,回來又忙著看花賞雪,洞前無人。天氣先頗暖和,直到人夜才逐漸冷起,料定是那時候出的事,多半被人偷去。照此寒天算汁,短時日內賊人決不會再來。因靈姑苦勸,不願拂她一片孝心,也就罷了。

  尤文叔在日,曾拿出許多狐兔黃羊等溫軟毛皮,送給眾人制為衣履,為冬來禦寒之用。王氏夫妻正值守洞無事,便做了幾身。時正天暖,誰也沒有想到這般冷法,只呂、王二人試了試,便即脫下,藏入小洞。等靈姑取回獸皮,王妻見愛子凍得面色發青,直喊腳冷,想起前事,忙叫牛子一齊取來,再拿幾張好皮,連大人毛靴統,一齊做全。靈姑因幫同趕做洞口皮簾,只王淵一人強跟了去,一會取到。

  眾人穿上一看,每人一頂皮包頭,連臉至頸一齊套住,面上挖有四孔,用布沿邊,露出雙目、口、鼻;耳旁各有一眼,上搭小簾,啟閉隨意。還有一身皮做的衣褲,腳底一雙毛靴。王妻女紅精巧,式樣雖仿效文叔,卻比原式靈巧精細得多。從頭到腳,凡相接處,俱有細密鈕扣。上面還垂下三五寸,也有鈕絆扣緊。靴統下有布底。上衣對襟,兩行側開,密鈕互扣。毛均向裡,不似文叔反穿,遠看毛蓬蓬和野獸一樣。眾人都有絲棉緊身襖褲,再加上這一套,端的溫暖舒適,輕便非常,寒氣一絲也透不進去。

  王淵首先喜道:「穿上這個,不但不怕冷,再做好雪滑子,哪裡都能去了。」

  王妻笑道:「前些天叫你穿上試個樣都不願,這又好了,你這個娃兒呀。」

  王淵只笑。

  眾人一點數,只兩小兄弟和呂偉是全套。王守常沒有皮褲,牛子沒有毛靴套,王妻只有一件上衣,還短五件。王妻原給文叔做了一件皮褲,因是反毛,又與丈夫身量不合,見未取來,也沒有問。

  王淵穿上皮衣,在火池旁待了一會,覺甚溫暖,正和靈姑商量怎麼玩法,牛子忽然笑嘻嘻將昨晚趕做的雪具取了出來。那雪具山民叫滑子,又叫雪船。寬約五寸,長約四尺,兩頭尖銳,往上翹起,像只浪裡鑽。鞋槽居中,上有四根牛筋索,以備綁鞋之用。牛子刻意求工,去了原備木條,改選山中堅藤編成,甚是輕巧細密。王淵見了大喜,忙喊:「姊姊,快試穿看看。」

  靈姑正縫皮門簾,笑道:「要忙,你先滑去,我把這門簾趕做完了再來。」

  王淵恨不得就去試新,又不願獨去,穿上雪滑子,在洞前滑了一轉又走回來,直催:「姊姊快點。」

  靈姑也不理他。

  呂偉正和王守常佈置那幾間小屋,聞聲走出,要過雪具一看,果然靈巧精細。笑道:「牛子手工竟如此好法。這東西有用,閑來再做兩副大人穿的,沒風時都出去活動筋骨也好。」

  牛子見眾人俱都稱讚,喜得趕忙取了精細藤條,當時就在火旁編制。王守常道:「牛子和淵兒倒是對勁,難得他偌大年紀也那麼性急。」

  呂偉道:「靈兒性子也急,不過比淵兒大了幾歲,稍微好些罷了。」

  王妻道:「靈姑多知輕重,淵兒比她差大多了。」

  王淵見眾人笑他,不好意思再催,急得在火池旁亂轉。王妻見愛子猴急,笑對靈姑道:「做得差不多了,還有兩小塊我縫吧。再不去,淵兒要急哭了呢。」

  王淵道:「娘太挖苦人,我幾時哭過?不是心急,實在那些梅花大可惜,也不知凍死了沒有。」

  靈姑笑道:「你怕花凍死,不會一人先去看麼?」

  隨說也就將針線收拾,結好雪具。呂偉又令將手套和帽兜套上。那皮都經文叔用藥草煮水連洗帶硝,外皮雪也似白。呂偉道:「這一身裝束跟雪一樣顏色,要打獵行軍,只往雪裡一趴,對方休想看得出來。只不知雪滑子合用不,真要是好,儘管冰雪封山,照樣哪裡都能去,不但快,還省力呢。」

  牛子插口道:「這藤條結實極了,跑多遠也不會壞,雪住以後,我往遠處再試它一試就曉得了。」

  靈姑想要答話,王淵催走,便同出洞,二人先順雪徑往梅林馳去,走出十來丈,見昨掃雪徑已被增高了七八尺,只比兩旁凹些,便縱身一躍,到了上面。二人腳底都有功夫,雪凍成冰,越發好滑,一溜就是老遠。此時風雪已止,只是冷極。二人雖著重棉厚皮不甚覺冷,但走太快時,面上露孔之處仍有些刺痛。熱氣一出口鼻,立即凍結,圍著皮孔盡是冰花。二人還未走進梅林,見積雪丈許,梢矮一點的樹木都成了一座座的小雪堆,看不見一點樹幹。靈姑關心那些梅花,方說要糟,身已滑進林去,猛聞寒香撲鼻,忙抬頭往前一看,不禁喜出望外。

  原來梅性耐冷,林中又多是千百年以上的老悔,元氣淳厚,本固枝榮,每年受慣風雪侵襲,淩寒愈做。有花無葉,雪勢雖大,梅枝上存不住。十九自墜,或是被風吹落,著雪無多。問有幾枝花蕊繁聚之處雪積得多些,也全部凍凝。花雪融會,高簇枝頭,瓊玉英罪,頓成奇景。只昨晚二人所坐古梅,因有滿樹繁花,積雪最多。直的半株,冰雪叢疊,一層層直到頂尖,四周繁花交錯,成了一座嵌花雪幢。橫的半株,樹幹已埋入雪裡,只剩千枝萬蕊,帶著滿身冰雪挺出地面。白雪紅梅,共耀明靚;寒香芳馥,沁人心脾。端的清絕人間,奇麗無濤。

  二人踏雪滑行,繞尋了一周,不但梅花一株也未壓折凍死,反覺各有妙景,觀賞不盡,俱都歡喜非常。王淵提議風雪稍住入傍午再往石亭烤肉飲酒,同賞梅花。靈姑道:「那不是山石?怎不見亭子?這麼大風雪,莫不壓倒了吧?」

  邊說邊往石前馳去。到了一看,那麼長大一條山石,只石首最高處微露出四根尺許長的亭柱,餘者上下四面俱被冰雪封埋,仍似原形隆起地面。二人又順石脊雪地滑上去,往亭子裡一看,裡面竟成了一個與原亭差不多的空穴。亭頂積雪雖然盈丈,一則亭柱俱是粗大毛竹深插石孔以內,不易折倒;二則四外雪一埋,反而凍凝堅固,亭頂也做得結實,所以並未塌倒。

  王淵見雪封太厚,無法登臨,好生掃興。靈姑笑道:「淵弟莫急,我想個法試它一下。」

  隨將玉匣中飛刀放出,朝亭頂一指,銀光飛入積雪之中。微一攪動,便聽一片錚錚之聲,密如貫珠,清脆娛耳。立時凍雪橫飛,堅冰紛裂,隨著銀光掃蕩之勢四下紛墜。銀虹電舞,與四外白雪紅梅交相掩映,光耀雪野,堆燦無儔。不消片刻,丈許厚的冰雪逐漸削落,僅剩尺許厚薄一層。跟著靈姑又將亭外積雪如法炮製,現出全亭,才行止住。收刀入內一看,昨日未取完的什物俱在,一點也未殘破。王淵拍手喜道:「這法子太好了。姊姊何不把這小石山積雪一齊去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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