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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回 涉險渡危峰獸遁森林失旅伴 儲甘劇野筍人歸峽谷斬山魈(5)


  當下四人各自掩鼻而行,出穀上崖,才長長地籲了幾口氣。靈姑見老父不時噁心,便命牛子走前一些。又在崖上尋了幾株香草,分塞鼻孔。隨後四人來到峰側,系好小鹿,牛子背肉先渡,等呂氏父女和王淵一一渡過,牛子再翻回去把小鹿背在後腰上,背渡過來。

  明星滿空,時已入夜。眾人來時原帶有十枝石油浸過的火把,以備回時照路之用,因日裡用它不著,便藏在峰側隱僻之處,並用石塊壓好。不料這時往取,原石未動,火把竟少了四枝。牛子直說奇怪。藏時靈姑未在意,還當牛子帶的只是這些。火把本做一捆束住,如為野獸、怪物所動,縱不全數取走,也有散亂痕跡。如今藏處未動,火把也成束紮好,定是記錯數了。王淵卻說:「取火把時,牛子只想取五六枝,尤老頭說今日也許歸晚,定要多帶,這才添了四枝。我正在二人身後削東西,一點沒有記錯。莫不是尤老頭先回來取走了吧?他一人要這麼多何用呢?」

  呂偉也覺原束較大,不只此數。野獸要此無用;白猩子已然死盡,即便剩有一隻小的,也不會只取四枝。再一問牛子,知藏處原樣沒改,只火把少了四枝,料是人為無疑。當下暗忖:「如此看來,文叔所為最有可能,他那寶藏許就在近處。只是昏夜茫茫,荒山遼闊,漫說無從尋找,且找之太急,轉使生疑。不如點火起身,他如願同回,望見火光,自會追來,或是出聲呼喚;否則,只好聽之。」

  牛子已點燃火把,老少四人分持起身。沿途無事,文叔也始終沒有蹤影。行抵大湖,牛子洗淨上身所染惡臭,二次上路。剛入洞徑,呂偉忽然想起一事,也沒告知靈姑。回到玉靈崖,靈姑先伺候老父熱水沐浴,通身換過。然後大家飲食安歇。當晚文叔並未回洞。

  次早起身,眾人又飽餐了一頓筍和烤鹿肉、騾肉。呂偉對靈姑道:「文叔困處獸窟數十年,身世可憐已極。好容易遇見我們,才有還鄉之望。昨日又失蹤,一夜未歸,吉凶難定。如其和早年一樣,再為別的怪獸所困,在那裡延頸待救,我們卻置之不理,聽其死活,怎問心得過?我向來寧人負我,勿我負人。山中過冬的事已然就緒,反正沒甚忙事,總應尋出他的下落才好。」

  靈姑本性仁慈尚義,原恐老父後山有險,不願前往。自從昨日兩遇山魈之警,頗疑前言已驗。加以老父近來脾氣頗多執拗,儘管鍾愛女兒,然話一說出,便非做到不可。再說文叔只是私心貪鄙,粗野可憎,尚不見別的過惡,如真被山魈擒去,困在洞底,也覺可憐。老父和他投緣,如不尋見下落,決不甘休。因想:「看後山情景,不似有人去過。只要無妖人在彼,多厲害的蛇魯怪物也不是飛刀之敵。此番再去,只要跟隨老父身側,當無可慮。」

  想到這裡,忽然心情一寬,笑答道:「我知爹爹放不下尤老頭。按情理說,也該找他回來。不過他昨日走得可疑,像是安心要躲我們的神氣。只怕他取藏寶時被山魈捉進洞去關起,脫身不得,那就苦了。後山地方太大,找不過來。別的東西害不了他,如若失陷,必在竹林對崖山魈洞中。此處如找不到,不是他避不相見,便是死了,再找徒勞,盡可不必。」

  呂偉道:「靈姑,你這話雖是有理,然天下事難說,也許他在別處。鸚鵡眼尖,飛得又快,多遠都能查看,可連它一起帶去。淵侄陪他父母守洞,就不必去了。王妻李氏因聞愛子昨日幾為山魈所傷,也不願其隨往,聞言相助勸阻。王淵最喜隨同靈姑父女出遊,無奈兩家尊長堅不令去,好生快快。

  當下呂氏父女、牛子三人一同起身。鸚鵡靈奴當先飛行,晃眼高出雲表,不見影子。呂偉原因昨日少了四枝火把,想起以前文叔曾借取藥為名,往峰頂二老猩窟穴中去了半日,回來卻說藥未尋到,疑心他不舍靈藥,仍往峰頂,因愛女最惡人言行鬼祟,沒有明說。這一料本料得不差,及至行前聽靈姑一說,又覺愛女料得更有道理;否則,文叔如在峰上,即使上下需時,恐被人發現他背人行事,或是下時天晚不及趕回,次早也應歸洞。

  再說深山大澤常有怪異,更易走迷路徑,盡可設詞,何以一去不回?於是息了前念。行抵後山途中,靈奴飛來叫說:附近一帶俱已尋遍,連文叔昔日水洞故居也都飛過,也不見一個人影。只峰那邊沒去。靈姑因防山魈不只一個,還有餘孽,便令靈奴飛空領路同行。呂偉聞報,更以為昨日料錯了。

  一會到了峰前,仰望上面,奇石錯列,古松盤鬱,間以雜樹,峰腰白雲橫亙如帶,看不見頂。再看靈奴,業已掠著峰腰飛將過去。三人也就不再置念,相繼攀藤,環峰而渡。三人下崖人穀,見昨日兩段魈屍和呂、牛二人所脫汙衣仍在原處未動,過時仍有奇臭,刺鼻欲嘔,忙趕到水塘草地少坐歇息、不料方才坐下,卻發現這裡藏有一條曲曲彎彎的山溝,寬僅丈許。樹底一片雜草已吃鹿群踩平,草樹相連,雜以藤蔓,不到樹下,決看不出。

  三人由藤蔭下循徑走去,見那山溝隱於地底,越往前越低斜。想來這是鹿群來往之路,文叔必是追鹿到此,迷路不歸。心神一振,忙即順路疾馳。行約三裡,溝渠漸寬。再經兩個轉折,眼前倏地一亮,山溝也已走完,到了平地,面前是一片大草原,疏落落長著幾十株樹木。盡頭處三面環山,峰巒聳列;來路一面斷崖綿亙,高矗千尺。三人便由崖中央縫走出。崖左一帶土層赤黑,草木不生;崖右不遠卻是林木森秀,連崖壁上都滿生藤蘿草花,繡壁青林,蒼然欲合。

  三人因地勢遼闊,正不知往哪裡尋去,猛瞥見一縷淡煙由崖右林梢上嫋嫋飄出,因風搖曳。正奇怪荒山絕域,哪有炊煙:再定睛一看,雜草叢中,還種著幾處青稞、水稻,有的業已收穫,有的仍任它長著,葉已發黃,共約十畝左右。東一片,西一片,零落散漫,雜亂無章,全不似個正經田家所為。方在納罕,忽見幾隻大母鹿領著一群小鹿,由林內走出,徑向前面草場跑去,經過稻田,並未停步啃咬。

  牛子道:「那樹林裡定住有漢客,也許是尤老頭的朋友。主人先躲起來,等我跑去偷看一下,回來再說。」

  呂偉道:「既是漢人,同去何妨?為何鬼鬼祟祟偷看人家?讓人知道了反而不好。」

  牛子道:「主人不曉得。好人除像主人這樣,哪個也不肯丟了家鄉,光身子到荒山野地裡來住家。近年很出了幾個壞人,多惡的事都做。後來山民受害的大多,明白過來,想要殺他們,他們偏好得厲害,不等下手,早已跑掉。這些人都是千方百計騙人害人、好吃懶做的東西,愛吃葉子煙,不像別的漢客愛乾淨。嘴卻會說,各寨土話都懂,可惡已極。主人不許我們傷害漢客,自然不願傷他們。這一見面,早晚吃他們的虧,還是先偷看一回的好。」

  呂偉聞言,尚在尋思,靈姑因文叔這一失蹤,覺著人心難測,轉不如山民知恩感德,尚有天良,頗以牛子之言為然。好在相隔不過半裡以外,便於市望,聞警可以立至,便令牛子先往。自和老父覓一僻靜之處,坐下等候。遙望牛子貼著崖腳,借雜草樹石掩身,蛇行兔躥,往前跑去。到了林外,先藏在一株大樹後面,探頭朝前偷覷。忽然手摸身畔刀弩,掩人林內,一晃不見。

  待有半個時辰,又有一群大小梅花鹿由林中緩步走出,跑向草原,與前鹿會合吃草,意態悠閒。牛子卻不見走出。看情景,又不似林內有甚變故。靈姑近來一天比一天覺著牛子忠誠能幹,甚是喜他;正不放心,要和老父說走至林中探看,忽見林內走出一人,手中執著一根長鞭,神態甚是野俗。兩手抵腰,朝草原中噓噓叫了兩聲,鹿群中幾隻大的立時領頭奔轉,余鹿也多跟在後面,如飛往林前馳去。只有先出來的一群小鹿貪著吃草,不舍就走。那人立時暴怒,尖聲尖氣地怪叫,手裡長鞭迎風揮動,呼呼亂響,兩母鹿也急得四面兜趕,用頭亂抵,押在小鹿後面,才趕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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