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青城十九俠③ | 上頁 下頁 |
第五十六回 嶺列峰遙穿山尋古洞 紅嫣紫姹平野戲凶猩(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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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易過,不久交春開山。走了兩天,文叔忽然發現不見了兩個,連忙分人查找,不但沒找著,連去的人也短了好幾個。以為迷路,等了一日,一個未歸。問那同去的人,多是詞色可疑。盤潔稍緊,便現不遜之狀。並說出山事大,不能為三五人耽擱。患難同伴失了蹤,全無戚色。文叔何等機警,料有原因,當時不說,暗中仔細查看。一行沿途死亡、失蹤以外,還有三十多人俱都面帶厲容,不是三兩人在一處竊竊私語,便是互相背後獰笑嫉視。對於失蹤的人,簡直視為當然,無一提起。有幾個猛悍一點的,背上包囊卻大了些。文叔這才漸漸明白。又走了三兩日,人又丟了好幾個,情知出於謀殺劫奪。尚幸藥夫子中已有人認明出山途徑,再行月餘便可走上驛路。文叔暗忖:「照此互相殘殺,不等出山,人差不多都死完了。山中蛇獸又多,全仗人多才能脫險。還有這麼長一段山路,如何走法?」 不便明說,想好一套話,借題發揮,婉言勸告。誰知這一番好心反惹下殺身之禍。 那謀殺侵吞乃藥夫子慣例,照例事不關己,決不過問,卻最忌外人知道。見機已泄,又知文叔所投是個官親,出山恐遭罪累,立生異心,當時假意應諾,背地想好害他主意。文叔還在睡夢裡。這些人當中,有一小半除得貴藥外,還得了些金塊、寶玉,因在暗中求文叔辨別貴賤,誰藏何物,文叔俱都知道,也從沒給他們洩露過。但他們都擔心文叔暗算,害他之心更切。 第二日,行經一處極險峻的山谷中間,忽有一人走到文叔面前,請文叔給他把背上背子的繩頭結好,這原是沿途常有的事。文叔剛把兩手往上一伸,倏地一個采藥過山時用的索圈,當頭套下。隨即七手八腳將他拽倒,綁在樹上。內中走出一個首謀的人,對文叔述說同行一路,屢次承他出主意幫忙,辨別藥物貴賤,本心不想害他。無奈機密一泄,一出山去,難免不受告發,不得不害死他,以除後患。念在同路情義,問文叔家有什麼人,有甚遺言,要在死前交代,當為設法代達。並說眾人出山,如得了重價,發財之後,每人各抽出十分之一,連文叔自己所得諸藥物變了價,一齊送到他家。命卻不能饒過。文叔好說歹說,起誓絕不洩露,眾人終是不聽。反催文叔道:「如再不說後事,那是不知好歹,就動手了。」 文叔本有一肚皮壞水,心中痛恨為首諸人,知道他們心貪,惟利是爭。因此,再三央求眾人在當地多留一日,容他活到晚上,再行殺死。一則好把後事想個齊全,以免遺漏,死有遺憾;二則多吃兩頓,做個飽鬼。眾人心想他又不要鬆綁,不會跑脫,竟為所動。 文叔於是又想了一條火並毒計:假意要眾人陪他吃喝談天,敘個永別,仗著生花妙舌,始而閒談,引得眾人都入耳忘倦,再藉故引到本題上去。說道:「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我雖因多嘴而死,但是你們這樣暗中害人,也非善法。你們所有私貨,都在背地找我問過價錢真假,即使把我害死滅口,但你們在洞中相處日久,難保沒有人知道,此去路上仍免不了你害我,我害你,誰都不能自安自保。又不能不在一處同走,你想害旁人,旁人又想害你,每日提心吊膽,這有多麼難受?與其這樣,還不如當著我這快死人的面,痛痛快快,公公平平,各尋各的對頭,分個死活存亡,誰殺了人,就得他的東西。殺完,看剩多少人,再把各人東西除原有外,從中取出一半,公平分配。這樣既可多得,還省得路上冤枉受了人害,該得的得不到,不該得的卻拿了多的去。並且人少東西多,財也發得大些。你們看是好嗎?」 這夥凶徒雖是合謀害人,彼此之間仍是互相忌妒仇視,都想乘機下手。經文叔連激帶勸,幾個兇狠一點的明明自己藏私,自恃勇強,還想以力為勝,貪多行強,首先贊成誇好。餘人本恨這幾個,早有除去之心,也都躍躍欲試。文叔表面一任眾人逼問何人藏私,只管誓死不肯明言,卻用活旁敲側擊。再不,問得急了,故意喝道:「逼我則甚?我已要死的人,哪能死前失言於人?誰想害誰,自己還不明白,何必我說呢?」 跟著抽空努嘴,一使眼色。不消片刻,鬧得眾人互相疑忌,幾乎盡人皆敵,齊聲欲拼。 文叔見是時候,又給他們定出章程,看似公允,實則促其兩敗俱傷。那法子是由文叔公作公斷,隨意先指一人出場。然後叫他自尋仇敵,點名索鬥;或是仇敵不等叫陣,自出相鬥。似這樣兩人一對。等見了存亡,如有仇敵,仍照前法再打。死者之物歸勝者自取一半,余者歸公均分。多得多取,以強為勝。不過只許一打一,如同時有三四個仇人,也必須打完一個,再打一個,免得吃虧。這夥凶頑之徒好勇負氣,利令智昏,以為再好不過,一時全都上當,各尋各心目中的仇人,動起手來。打了個把時辰,傷亡已過一半,便勝的也負了輕重傷。 文叔正在口裡煽動激勵,暗中引為得計之際,忽然來了兩個白猩子。這夥藥夫子還沒見過這類惡獸,自恃武勇,立時舍了私鬥,合力抵禦。人如何是它們的敵手,挨著就被抓死;逃又沒得它快。一會工夫,只剩兩個被它們擒住,餘者全都遇害。 文叔逃又逃不掉,只好立以待斃。因看出白猩子將人抓死以後,必再撥弄一二次,如見不動,便拋下捉的人,神情頗為懊喪。被捉的兩人因已力竭受傷,未敢再抗,仍還活著。白猩子抱在手上,甚是欣喜,看那意思,好似不願人死。暗忖:「自己雙手反綁,掙又掙不脫,時候一久,就不被野獸蛇蟒所殺,也必餓死無疑。好在仇人業已死亡殆盡,剩這兩個人受了很重的傷,也必難免,總算出了怨氣。與其因餓而死,倒不如被這怪物抓死還痛快些,弄巧還有脫生之望呢。」 主意打好,便大聲高叫起來。 文叔先見惡獸兇殘猛惡,也甚害怕,不敢出聲,只微合著眼偷看,人又不能動轉。惡獸當他已死,一味追逐生人,沒有在意。這時聞聲,立即趕來,伸開利爪,只兩扯,便將綁索扯斷,文叔綁了半日,手足酸麻;獸爪扯綁索,又勒破了點皮。鬆綁以後,明知逃走不脫,死生已置度外,只顧活動手足,並不想跑。惡獸見他不逃,叫了兩聲,便伸利爪拉他臂膀。文叔知它爪利如鉤,力大非常,不但沒有抗拒,反先伸手撫弄它臂上的白毛。惡獸見狀,越發高興,比畫著要文叔跟它同走。 文叔正學它比著手勢答應,惡獸爪上本還抱有一人,這人平日最是力大兇橫,謀害文叔也是他主謀發難,雖然受傷被擒,心仍想著主意,打算乘隙刺殺惡獸逃走。文叔見他面色不定,偷偷手伸腰後去拔那柄采藥用的短刀,又和自己使著眼色,知道此事奇險。休說怪物身硬如鐵,刀砍不進,适才親見,非人力所能勝;即便僥倖刺中它的要害,還有一個母怪物在側,豈肯甘休?這一來,大家都無幸理。惟恐弄巧成拙,又記著前仇,意欲乘機報復。見那人已將藥刀輕輕抽出,反手照準怪物軟脅就要刺到,忙冷不防搶上前去,伸手將那人的手往外一搬。 說來也巧,白猩子周身刀槍不入,單單脅下有一片軟骨,是它要害,平日遇敵,也最留神防護。這時因文叔體會它的意旨,心中喜歡,只顧揚爪胡亂比畫,心神疏忽,毫未防範,不料敵人乘虛而入。那藥刀鋒利非凡,刀尖已然刺進肉裡,若非文叔阻攔,必受重傷無疑。那白猩子一覺脅下傷痛,瞥見那人用刀行刺,手臂已被文叔搬開,還在掙扎,立時暴怒,猛吼一聲,伸開利爪,便朝那人頭上抓去。惡獸天生神力,猛如虎豹,哪禁得起它一抓,人怎承受得起,一聲慘號過去,行刺那人頭臉立被抓爛,連眼珠都被惡獸一齊摳出,死於非命。 另一個藥夫子被母白猩子夾在脅下,本和先死的同伴打著同樣脫身主意,窺見同伴發難,身畔佩刀還未及摸出,母的聽見公的怒吼,發覺有人行刺,立即暴怒,發了野性,怒吼一聲,那條夾人的長臂只緊得一緊,那藥夫子腰間似被鐵箍緊緊一收,叫都未叫出,只鼻孔裡慘哼了半聲,手足上下一伸,滿腔鮮血順口鼻等處直噴出來,立時斃命。母的也不管他,仍還夾著,一兩縱,便到了公的面前。就這一瞬間的工夫,那公的已把先死的擲在地上,重又抓起;母的恰也趕到,由公的手裡搶到一條大腿。雙雙怒吼連聲,各自往回一掙一奪,竟把那人的一條右腿齊胯骨扯斷皮肉,血淋淋撕落下來。公的前爪仍握著死人一條已斷還連的左腿,連同上面的半截屍體,大發凶威,一陣亂抓亂甩,血似雨點一般,四下裡亂飛。 母的剛把撕落的人腿甩出老遠,飛縱上前,打算再拿公的所甩打的半截殘屍泄忿,忽然想起脅下還夾有一人,低頭一看,見已死去。照著素常習慣,死人本不再要,也是惡人該遭惡報,這兩個主謀的藥夫子為人凶狡,用心狠辣,受禍獨慘。偏遇上母的同仇心盛,見公的幾被人刺中要害,一時遷怒、以為人都是它仇敵,叫一聲,伸左爪朝那死人胸腹間一抓,直插進去,惡獸的爪利若鋼鉤,又是猛逾虎豹的神力,腹破腸流自是不成問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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