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青城十九俠③ | 上頁 下頁 |
第五十六回 嶺列峰遙穿山尋古洞 紅嫣紫姹平野戲凶猩(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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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才想是又受了同類欺侮,除我好欺,可以逼著服侍它外,實無別法,又來尋我。先在洞外好聲央告,要我和它住在一處。因怕你們萬一尋來,不敢進洞,以防電光追入,無路可逃。聽我不理,便發怒恐嚇,說老的已死,如不肯從,便要我命。我知這東西性烈如火,沒奈何,只得走出,打算和它分說,若不行,再想法子,諸位忽由中洞繞到這裡。 「起初我聽你們說的話與怪獸所說相符,才信了些,不料你們法寶居然如此厲害。我料定它那同類決未同來,不過這是它們的老巢,還剩有不少吃的東西,難免到此尋找。休看它們私下欺淩,我們殺死它一個,如被知道,仍非報仇不可。耳朵又尖,聽得極遠。我怕它亂叫,被它同類聽去,便不能害你們,也必害我,所以假說能勸你們饒它一命,止住它叫。尋它巢穴,我自能引路。這東西反復無常,不但難以收服,而且記仇之心更盛,稍有空隙,便即為害。如無別的用處,殺死為妙。」 靈姑便問:「我們想逼它去引那幾個出來,再一齊殺死,不是好麼?」 老人道:「這個萬使不得。我們前去除它們,越隱秘越好。不用寶光繞著它,怕它抽空逃走;如用寶光,那幾個惡獸也都見過,早已望影而逃,豈不無益有害?況且這東西心靈多疑,也決不甘,還是殺了的好。」 說時,白猩子見老人和仇敵說個不休,靈姑又指著它問答,似已覺出不妙。見銀光繞身如環,旁竄決定送死,倏地向上縱起,意欲縱出圈外逃走。呂偉見它凶睛亂轉,早已防到。方暗囑靈姑小心,眨眼工夫,白猩子已由銀光圈裡縱起。那洞頂離地高約六七丈,上面俱是些倒垂的奇石鐘乳之類,被白猩子後爪一把抓住,懸在空中,二目凶光四射,狀甚驚惶。靈姑忙指銀光追去。白猩子見走不脫,厲吼一聲,後爪一撐,箭也似直朝眾人立處飛落下來,大有情急拼命之勢。尚幸飛刀神速,由上追下,只一繞,便腰斬作兩截。銀光耀眼,叭叭兩聲,兩半截獸屍墜落地上,濺得到處都是鮮血。就這樣,眾人還差一點沒被砸中。假如飛刀稍慢,便非死必帶重傷了。 白猩子死後,老人作了幾聲獸嘯,隨請眾人少待,持了原來火把去至外面。隔了一會,才行回轉,對四人道:「惡獸幸是獨身到此,沒有同類跟來,事尚可為。它那新巢離此不算很遠,但地勢甚高,我們人未走到,它早望見,休想除得了它。這東西平時最喜月夜追殺蛇獸,否則便尋一林木多的地方互相追撲惡鬥。如欲一網打盡,且在老朽臥室內候至黃昏月上,想好主意再去。這裡是它舊日巢穴,難保不來尋找,自投羅網。人出洞外,必被警覺逃走,此時不要出洞才好。」 靈姑因來了好一會,靈奴一直未見,惦念異常,急欲出洞眺望,又不放心老父等三人留在洞內,執意要一起往洞外觀察。老人攔她不住,又恐四人迷路,只得陪了同往。 眾人又經過好些曲折,才到洞外。一看,靈奴正由左側高峰飛來,在空中盤飛了一匝,見了四人,立即下投。靈姑接住盤問,知惡獸巢穴已被發現,所說地方正與老人之言相同,只是洞內白猩子出進不絕,仿佛不止老人所說那幾個。找到以後,便即飛回報信,已來洞外兩次。第二次來時,正值斷臂惡獸在外叫嘯,一會見它進洞,忙尋主人,仍未尋到。此來已是第三次了。老人見鸚鵡如此通靈,甚為驚贊。靈姑聞言也誇獎了幾句。因靈奴說惡獸俱在新巢,不似要往前山侵犯之意,打算一勞永逸,將它除去,便隨老人回到洞內。 到了所居臥室一看,石室並不甚大,尚還整潔,不似預想之汙。到處都鋪著虎、豹、狼、鹿等獸皮。室當中挖了一個三尺見方的石坑,坑內燒著木柴,火光甚旺。坑旁一邊是乾柴,一邊是石塊。坑上橫著幾個鐵架,架上掛有烤肉鉤子和漢客人山采藥用來燒水的銅吊,與山人火池大略相似。用具則多族雜呈,什麼都有。石桌下堆聚著許多尺半長的大竹筒和一堆本山所產的鹽塊。 王淵隨手取了兩個竹筒一看,一個裝著山茶,一個裝著一些草根,問是何用。老人長歎一聲道:「老朽自從少年人山,為惡獸搶來此洞,受盡折磨辛苦,九死一生,至今還保得一條老命,也全仗著這些東西呢。時候還早,諸位請坐,待我弄點飲食,一一奉告。」 隨取了一把大瓦壺,在竹筒內取些山茶放下,用吊中水泡好,蓋上,放在火旁一個鐵擱板上。老人說道:「這茶是惡獸由本山絕頂雲霧中采來,久服好處甚多,專治瘴毒。味更清香醇美,但須煮它一會,香味才醇。」 邊說,邊把石坑旁堆著的黑石頭撿了一塊,丟將下去。那石見火即燃,石面上透出一層烏油,滋滋微響,冒起老高火苗,光照全室,晃眼水開。老人又取一大塊幹鹿脯,用水洗淨,掛在鉤上,放些山芋、包穀,在火旁烤著。一會工夫,分別烤熟。四人幫著尋來木盤,切的切,剝的剝。老人用短竹筒倒好茶,分請四人同在火坑旁青石條上圍坐飲食。靈姑取些生包穀喂靈奴吃,一邊聽老人拭著老淚述說前事。 原來老人姓尤名文叔,原是四川成都儒生,本來書香仕族。只因生性聰明,從小好欺侮老實人,又做得一手好詞訟,年才二十,便成了鄉里間有名的訟棍,外號兩頭蛇。鄉民畏之若虎,人人切齒,當面卻不敢得罪。到了二十一歲上,娶了一房妻室,十分美貌。第二年又給他生了一個極乖的兒子。夫妻恩愛,家道又好,端的安樂已極。尤妻人甚賢惠,不以丈夫所行為然,時常婉言苦勸。不消兩三年,居然將他感動,折節改行。鄉人也漸漸相安,不甚提起來就咒駡了。 不料當地有一個為打官司受過他害的仇家,忽然從外省回轉,暗中買通一人告他作詩譏刺朝廷。此時正興文字之獄,官府久已聞他劣跡,立即簽拿。幸他以前衙門中人多有勾結,雖不再管詞訟,仍舊未斷交往,老早得信,知禍不測,忙將家事佈置,連夜逃往雲南,準備到省城投一世交當道,代為平反。因見緝拿風聲太緊,不敢徑走官道驛路。自恃練過幾年武功,文武都來得;平日無事又學過一些土語,頗悉土人風俗;性更喜愛山水名勝,不畏艱苦,便舍了驛道,改走山民路徑。獨行不幾天,便遇一幫往雲貴山中采藥的藥夫子,正合心意,一陣花言巧語,便搭成同伴。以為這麼一來,就有時隨他們走上大道,也可混跡,不至被人看破行藏;還可借此多曆山川,賞玩南疆奇景及珍禽異獸,增長不少見聞。好生心喜。 誰知造物專與巧人為難。一行走了兩月,這一日行至雲南萬山之中,忽遭大雨,山崩路陷,山洪暴發。亂竄多日,始終沒找到出山道路。還算山中禽獸多馴,獵取容易;果實之類往往成林成聚,俯拾即得;尤文叔又工心計,凡事預為籌劃;這些久跑深山的藥夫子又均攜有器械,尚武多力。有了這麼一個好軍師,不但沒顯困難,反因入山日深,得了不少珍藥、獸皮,什百倍於往年所獲,人人興高采烈,絲毫不以為苦。文叔無形中也成了眾人首領。只是那山越走越深,除了禽獸蛇蟒,連土人都未遇見過一個。不知經過多少險阻艱難,怎麼也走不出去。 又走多日,眾人漸漸覺得煩悶。俱說:「在有這麼多珍奇藥材、寶貴東西和蛇獸皮,只一出山,誰都成了富翁,偏生走不出去。秋風已起,萬一大雪封山,這卻怎麼好?」 尤文叔寬慰眾人說:「山勢往復盤旋,不能比准一定方向,照直前行。出山一層,暫時雖沒把握,尚幸物產眾多,不愁吃的,即便交冬不能出山,也不妨事。可在期前尋一好點山洞,多掘黃精野草,多獵羊鹿之類美味,存儲起來。索性挨到過年,交春山開以後,再覓路出去。雖受點辛苦,不免家人想念,但世上沒有走不通路的,不過多費一點日子,卻一出山,立時苦盡甘來,各人回去做富家翁。吃苦半生,受用半生,難道還不值麼?」 眾人都信服他,一經鼓勵,全都無話。不久果然山風轉變,天氣陡寒。文叔早料及此,忙尋了一處山洞,整日率眾遊獵,採掘山糧。起初倒也同心協力,一點沒有事故。山封以後,躲在洞裡,不能出去,日子一久,大家閑得沒事,亂子就生出來了。 這夥藥夫子性情都甚野悍,因為深山中寶藏甚多,平日儘管沖風冒雨,飽嘗險阻艱難,忽然得到一點機遇,況又都謀後半生溫飽,人數既多,人心不一,其中自免不了侵吞藏掖,忌妒嫌惡。不得到東西,或是所得有限,倒還能夠協力同心,和衷共濟;一有大好處,爭端十有八九必起,謀殺暗害,明奪私爭,全做得出。起初眾人都得到珍貴藥物,又在憂患之中,縱然出點例外,有點私掖,誰也無心及此。等到聚居一洞,朝夕共處,各人私藏之物,自然洩露出來。他們又好賭如命,各以所得為注,此是積習,文叔勸阻也都陽奉陰違,只得任之。有此兩因,始而彼此生嫌,繼則互相蓄念攘奪,靜俟途中伺便下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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