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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 惡怪伏誅明珠入抱 仙山在望靈鳥來歸(9)


  斷箭先被別寨山人搶去,可是誰有此箭,必遭兇殺,為了此箭,爭端時起。姑拉後人為奪箭,又在終日尋仇,互相傷亡甚多。最後姑拉向雙方托夢,說箭乃神物,上有他和女巫的血,須歸他子孫保有,否則便有災禍。得箭的人久了,也覺此箭乃不祥之物,正好藉以求和,只得將它送還,兩罷干戈。由此多環族人把箭奉若天神,非遇大敵深仇,有亡族之憂,不輕取用。因信箭上有神,能自還原處,不怕失落。又因佩之不利,誰也不敢常帶身旁。照例帶出之時,必擇一隱僻地方作為供箭之所。當時能捉來仇人祭箭最好,否則至多不過七日,必要捉一生人。捉到供箭之處,用箭刺死,作為神已祭過,以後神便保佑,有戰必勝。

  山酋烏加正是姑拉嫡裔,想系看見靈姑手能放電,又精通仙法,其勢不敵,欲借祖神之助,將此斷箭請來。因害怕靈姑仙法,又見人多,急切間無法下手,先把山人擒去祭了神箭。山人喪命所在,便是烏加供箭之處。靈姑去時,烏加恰值他往,無心中將箭拾來。烏加失了此箭,先必以為神鳥自出顯靈,一旦發覺被仇人得去,烏加本人必拼死尋仇不說,如被別的多環族人知曉,必舉全族來犯,決不甘休。

  呂偉聽牛子說那箭的出處,雖然鬼談無征,但山人信奉邪神,寶貴祖遺信符,以及失蹤山人死因,卻說得很對。知眾山民過信靈姑仙法,否則此事一傳,立即轟然逃散了。心中儘管憂慮,面上一絲不露,笑對牛子道:「我女兒的仙法你是知道的,我的仙法比她還大得多呢。休說烏加一人,就是多環族人全數來此尋仇,有我父女二人在此,休想占得半點便宜。昨晚不過我們睡在洞裡,沒有留神,吃他偷了一個人去。今晚只要他敢來,決不能叫他活著回去。這枝斷箭,我先藏起。你出去可對他們說,昨晚那人是被怪鳥抓去,如今鳥都被我女兒殺死,不會再來,只管放心上路。卻不許你說出真話,以免他們大驚小怪。我女兒見不得那種樣子,她一生氣,再有什麼事就不管了。」

  牛子深信呂氏父女的仙法,諾諾連聲而出。

  呂偉出寨,悄悄告知守常夫妻與靈姑、王淵四人說:「多環族人已然尋來,敵人仗著地利善於隱跡,彼暗我明,務要留神。」

  當下把眾山民職司重新分派,隨命起行。

  靈姑因見鸚鵡靈異,大可用以搜查敵人,一邊走,一邊教它說話,打算略為教熟,便可放它飛在前面探路,以免雙方言語不通,和昨晚一樣沒有聽明它的叫聲,致葬送了山人性命。那鸚鵡本是靈物,能通人語,只因帶有別處土音,乍聽覺著含糊。人、鳥一路問答,不消多時,彼此都能領悟,鸚鵡業已幾番要想飛起。靈姑便乘眾人途中歇息吃午飯時,背了山人,告知多環族人是自己的仇人,命它前飛探查,如見蹤跡,速急歸報。並說仇敵兇殘,幹萬不可飛近,免遭傷害。鸚鵡連叫「曉得」。靈姑把手一放,沖霄飛去。眾人吃飽,跟著起身。鸚鵡去了好一會,也沒見回來。

  由此前行,已抵莽蒼山境,山路益發險隘,到處都是鳥道羊腸,亙古無人通行的生路。」

  一行又帶著不少牲畜、糧食、用具。東西還可上下拋擲,攀系縋落。那些牲畜都是活物,遇到那些上矗天閻,下臨無地的危崖絕壑,便嚇得拼命亂掙,驚叫起來。那些地方多半都是半懸崖當中的一條石埂,最窄之處不容人並肩而走,更有溜斜所在,一邊絕壁千尋,一邊是黑茫茫看不見底的陰溝,須要攀藤爬行而渡,稍一失足滑落,立成粉碎,怎能容得牲畜跳躍亂掙。先勉強走了一兩處,還沒走到中間兩段極難走處,已是驚險百出,並且丟了一頭牛。抬牛山人如非放手得快,幾乎喪命。

  呂偉見不是路,吩咐選地停下,把牲畜雙眼蒙上,頭和四肢一齊綁緊。仗著所帶牲畜只有四頭牛,一頭較大的已然落澗,餘下只是小驢大小,別的牲畜身量更小,小的可以陸續揹運過去,不能背的,遇到險處,先著人走向較寬之處,用粗索綁好,拉縋過去。就這樣,那些牲畜依然前呼後應,悲鳴不已,吼嘯之聲蕩漾山壑。日光又常被崖壁遮住,上下陰森森,越發使人心悸。也不知費了多少心力,走到黃昏將近,才遇到一片山地,免去墜壑之險。但又亂山雜遝,綿亙不斷,叢林密莽,荊棘蔽野,更無一個可以安身之所,路不過只走數十裡。呂偉見那路徑常人決不敢走,藥客怎能到此?歇將下來,方要查問,忽見領路老者由高山上滿面喜色,如飛跑下,還未近前,便高喊道:「就好啦。」

  呂偉一間,才知牛子中途將路走迷,並非以前藥客人山所行途徑。因見日色、方向大體不錯,又見眾人受了若干驚險勞累,俱都愁急,恐說出來受呂氏父女嗔責,私下估量可以繞過,一直忍著沒說,但心卻急死。适才趕向高處查看,一認地方,不料誤打誤撞,竟然深入莽蒼山深處,比起前路要近去好幾天的途程。明日再走出三十多裡,便到山陽景致最好之處。

  呂偉因仙人留示,說靈姑遇合在莽蒼之陽,到時再行擇地開闢,本無一定所在,聞將到達,甚是心喜。知人、畜均已疲極,不能再走,便擇一較平坦處,命眾山民將雜草去掉,將牲畜、行李放在當中,四外生火,以防蛇獸侵害。呂、王等老少五人夜間分成四班輪值。山人仍令飯後安臥,只不許把頭全縮進袋裡去,至少須將兩眼露出,收口放鬆,連成一圈,面朝外睡,以備聞警起身方便。

  一切停當,天才擦黑。呂偉便催早睡歇息,露宿一夜。明早天不亮就可起身,等尋到安居樂土,還可從容部署。這路一走錯,不但巧走捷徑,近了幾天途程,並還免去中間許多攀援縋系的辛勞。前行略經險阻,便到山陽美景肥沃之區,牲畜、行李均可直達。把來時預擬改變,不再覓地停頓,分人前往探路,來回運轉。雖說山人知道地方,以後遇事難免上門尋求,是個缺點,卻順利得多,也就罷了。

  呂偉兩次盤間牛子,俱說前些年給藥客們做嚮導,入山雖深,那一片好地方均未到過。只最後一次,也是無心中在森林內把路走失,誤打誤撞,走到山陽奧區。藥客們因機會難得,去時受了若干驚險,傷亡好些人畜,才行到達,決計滿載而歸。這次留的日子獨多,各種珍貴藥材不說,單是打獵所得的皮角、虎骨就有二百多背子。挨到快要大雪封山才起身,一批一批往外搬運,總有二十多次才陸續運走。時已隆冬,差點被雪困住,沒得出山。走時給了牛子極厚的酬勞,命他折箭為誓,十年之中,永不許再引別幫藥客到此。可是他們也一去不來,聽說因為這回幾次死裡逃生,個個心寒膽裂,回去把藥賣了重價,都成財主,誰也不敢再來冒這大險了。又說以後雖未再引人去過,因那時同行三個引路山人被虎傷了兩個,只剩牛子一人,餘者都是漢客。除有時隨同打些山糧外,因漢客采藥時刻以及挑選移根均有秘法,照例避著山人不使知聞。

  牛子見他們把這些野花、野藤、草根、樹皮寶貝也似取之不已,本覺無趣,又不令插手,閑來無事,便獨個兒拿了刀矛毒箭滿處亂跑,打山糧解悶。方圓百里以內全跑遍,差不多左近的一草一木都還記得。适才出險到此,已覺來過,再登高一望前面,竟是昔年所到之地,一點不差。井說那裡有大片肥土,花木繁多,有山有水,日麗風和,一生沒見過那樣好的地方。呂、王等聞言,料無差錯,十分欣慰。

  靈姑因見鸚鵡一去不回,心中優急,連飯都無心吃,哪肯睡覺,執意要與王淵母子二人對換,改作頭班守夜。王淵也和她一樣憂念,不肯就睡,呂偉原意,有變必在半夜。五人中只有王妻、王淵較弱,特命改守前夜,山民一發現,以後事變方殷,精神須要保養。兩小偏是執意不肯,只得把王氏夫婦做一班改在天明,自當半夜,分成三班輪守。

  靈姑和王淵談一會,起來走向高處,四下眺望,夜靜山深,目光之下,空中時有鳥過,鸚鵡終是不見飛來。二人疑心遭了山民毒手,或為別的惡烏所害,好生懊喪,深悔不該命它探路,又怪牛子把路走錯,以致飛失,時光易過,不覺到了呂偉輪值之時。二人望仍未絕,也不去喚醒呂偉,卻偷偷把老牛山子喚起,問他原來路向如何走法,鸚鵡是不是因此走失。牛子慌道:「鳥在天上飛,多遠都能飛到。我們又有這長一串人在下面走,哪有尋不見的理?」

  二人間不出所以來。一會,呂偉忽然醒轉,逼著二人各去安歇,以免明早到了地頭精神不濟。二人不再敢違,只得分別躺倒。王淵還好,不久睡熟。靈姑心懸鸚鵡,始終沒有入睡。連日跋涉,本多勞頓,這般虛熬,更勞神思,總算當夜沒有鬧事。

  呂偉因靈姑到時未喊,已然睡足,因是不困,也沒喚人接替。等到王守常夫妻醒轉,曉煙迷茫中,東方已有了曙意。靈姑也裝著睡醒起身。呂偉將眾山人喚醒,取來山泉,就所帶乾糧、肉脯飽餐一頓,食畢正好大亮。靈姑、王淵幾番登高獠望呼嘯,終不見鸚鵡蹤跡,時候愈久,越覺沒有指望,無精打采,隨著大隊上路。

  果然入山愈深,境愈幽麗,前行不過三十餘裡,一連翻越過兩個極險的危崖峻壁,便到了牛子所說的途徑。由此一步一步漸入佳境;路上除在危崖上遇到過兩次毒蛇外,並未出事。呂氏父女見所行之處襟山帶水,林木森秀,已是欣慰,連聲誇好。牛子笑道:「真好的還未到呢。我這時候才想起,那年和藥客們快動身時,為采何首烏,還找到一個大岩洞,又爽亮又乾淨,裡面還有一口熱水井,住在裡頭真比房子還舒服得多。可惜怕要封山,洞隔他們采藥的地方又遠,沒有住下,回來待不幾天就動身了。要是喜歡住的話,今天簡直可以再走遠些,搬到洞裡住去,省得現搬帳篷蓋房子費事。不過洞前石頭地多,要種田是種不多少的。」

  呂偉本因現建室字費時費力,山人又不能久留,滿心想尋一處岩凹石洞之類暫時棲身,日後再相度地勢陸續添蓋,聞言益發大喜,便令牛子領去。靈姑問:「風景有先說的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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