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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 惡怪伏誅明珠入抱 仙山在望靈鳥來歸(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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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子道:「好在以前藥客住的地方也要路過,仙娘看哪裡好住,隨便挑吧。」 正說之間,走過一片黑壓壓的森林,忽有危壁當前,阻住去路。眾人見那危壁高峻,又要上下攀援,翻崖縋運,覺得麻煩。牛子同了兩個山人沿崖壁走了百十步,忽在一根石筍下站定,喜叫道:「我記得是這裡嘛,差一點沒有走錯了。」 眾人趕將過去一看,牛子已將壁隙間的藤草用腰刀一砍斷,現出一條寬有三尺的崖夾縫來,指向眾人道:「當初藥客們錯走到這裡,他們是由那邊過來,沿著崖腳走了一天,也沒找到通路,這崖又沒法翻過去。來路一片地方已然尋遍,得的藥材不多。大家因我把路引錯,跑到這死地方來,能不賠本就是好事,還不知要費多少事才能回去,你一句我一句,正在怪我,忽然看見七八個兔子鑽到這裡頭去。我覺得害了他們,心中難過,怕聽埋怨,看出裡面很深,又有一絲絲亮光,一賭氣,拼著讓毒蛇咬死,帶了腰刀,硬往裡闖,居然被我走通。他們回來時,怕藤草礙路,差不多砍了個乾淨:幾年工夫又長長了。不是我記准正對口外這根石柱,還找不到它哩。」 呂偉見他口沫橫飛,說得眉飛色舞,誠懇之狀現於詞色,頗覺這老山民老實忠心,與尋常山民不同,甚是心許,便有留他之意。 靈姑見他老說不完,便笑道:「你先莫表功,以為你是地靈鬼。你要能把我的鸚哥找回,才算你好本事呢。」 牛子笑道:「那鸚哥是個神鳥,決不會死。只要到了地頭,仙娘不叫我回去,不出十天,定給仙娘找來。」 呂偉便問:「你願意跟我們麼?」 牛子道:「就怕你們不要,哪有不願跟的?再說我只一個人,不比他們都有老婆兒子。就這樣,他們要不回去,有仙娘作主,寨主也不敢怎麼,我更不怕了。當真你們要我麼?」 呂偉把頭一點。牛子喜得亂蹦道:「這就好了,我們快走吧。」 呂偉外看夾縫中似不好走,想叫眾人歇息一會再進。牛子恨不得早到見功,匆匆取了幾根火把點燃,分與幾名健壯山民,自己取了一根大的,把腰刀插向背後,一手持著一根長矛,舉著火把,當先奮勇而進。眾人也魚貫而入。呂偉、王守常夫妻各持兵刃,緊隨牛子前行。靈姑一人手按玉匣斷後,以防仇敵尾隨侵襲。那夾縫前窄中寬,走進十多丈,便現出寬崖。上面是一線青天,兩邊夾壁削立,道平如砥。壁上時有香草下垂。清馨透鼻。最寬處竟達丈許,窄處也過三尺,並不難行。眾人前呼後應,不消多時,望見前面亮光,略一轉折,便到了外面。 眼前豁然開朗,簡直又換了一個境界。只見青山紅樹,橫亙於前;芳草芋綿,平林清曠;雜草亂開,原野如繡。奇石古松,飛瀑流泉,所在都是。時見珍禽異鳥枝頭飛起,嗚聲關關,人耳清脆。端的是邱壑幽深,景物清麗,令人俗慮為之一消。眾人喜慰不說,連眾山民也高興起來,互相唱起情歌野曲,此應彼和,自成音籟,響震林樾,驚得枝頭好烏紛紛飛起。可是那些近嶺遙山,錦原繡野,看去依舊矗立平鋪,靜寂寂的,不似有絲毫搖撼。偶然水流雲走,別有會心,只覺動者自動,靜者自靜,造物神奇,人生渺小,眾山民歌聲只管騷亂,充耳竟如不聞。呂、王諸人正在領悟那靜中妙趣,靈姑手指前面道:「爹爹你看,這些泉石河林,不跟畫圖一樣麼?其實就在這裡也好。」 呂偉拈髯微笑不語,靈姑也含笑相答。 眾人正要朝前走去,牛子忽然抄到前面,領了眾人,舍卻正面,由右斜行,穿過一片平原,走入左側疏林之中。那一片林木種類不一,多不知名,都似千年以上的古木,亭亭華蓋,高矗參天。底下淺草平鋪,繁花墾列,搖曳隨風,娟娟自媚。問有幾株數抱粗細的大樹,樹身獨矮,樁一般挺立群秀之中,老幹搓枒,樹身強半枯死,忽然又茁新枝,一半是鐵骨盤糾,片葉不生,一半卻是綠綠森森,濃陰匝地,越顯古趣。 走著走著,忽然香風拂面,芳馨清鬱。抬頭一看,原來是幾株南疆深山中特有的木蓮花。山人多叫作神姑掌,認為神手所種,有許多神奇傳說。樹身特高,筆也似直。三五丈以上,枝幹叢出,八面挺生。葉似人手。花大如蓮,只是花瓣較密,比蓮花還要香豔。分為白黃紫三色,白色最多。開時綠葉先落,就葉落處,長出一個如拇指大小的花苞,一葉一花,經雨之後,花開滿樹,小苞也含英吐芯,相繼開放。這時正當葉落花開之際,枝頭千花萬芯,開得正繁,便玉樹瓊林,也無此華豔。加上奇香菠鬱,襲人欲醉,端的色香雙絕。呂、王諸人尚是初見,個個歡呼叫絕不置。牛子道:「這花雖好,可惜生在樹林以內,一共才十幾株,開不幾天就敗啦。要到洞前一帶,什麼花都有,還要好呢,快些走吧。」 牛子雖這麼說,呂、王諸人仍是流連花下,盡情觀賞,戀戀不捨就走。最後呂偉見日已偏西,也發話催走。靈姑、王淵忍不住援上樹去,采了幾大枝下來,分持手內,才一同往前進發。 走完樹林,轉過一個崖腳,又見清溪映帶,奇峰羅列,匝地繁花,燦如雲錦,一路水色山光,境更清麗。眾人依山傍水,走了一程,中間也略攀越了幾處險峻地方。 正走之間,忽又峭壁撐天,綿亙千丈。壁上苔薛厚達尺許,其碧如油。薛荔香藤,滿生其上,紅花朱實,累累下垂,倍增幽豔。右側岸盡處,有二尺許一條石路可通崖後。路側清溪蜿蜒,水面平闊,離岸不過尺許,清鑒毛髮。繞崖才走一半,便見對岸一片平原,繡野千頃。盡頭處嶮巇縈青,奇峰矗紫,大小高下,異態殊形,不相聯繫。兩峰缺處,天際蒼蒼,極目無涯。間有叢林森樹,都如莽聚,斜陽影裡,仿佛煙籠。真個雄渾清曠,幽麗瑰奇,兼而有之。便走遍天下名山,閱盡古今圖畫,也不易找出這樣的好所在來。眾人除了贊絕,更無話說。 一會將崖繞完,轉到崖後,適見右側廣原嶮巇,看去越發明顯如繪。只那崖像是近數十年間受了地震崩裂,到處都是高矮不等的奇石怪峰。最高者不過數丈,小只數尺,鴉蹲猿躍,風舞虯飛,或如筍立,或如劍峰。形式無一雷同,而又鬼斧神工,窮極玲瓏瘦透之致:棋布星羅,何止百數。上面多半長著綠油油的苔蘚,濃淡相間。偶有兩塊石頂上生著一兩株小松,粗只半尺以上,卻生得盤拿夭矯,神態欲飛,甚是生動。雖然石地為多,可是石根、石隙之間,不是修竹成叢,臨風弄響,便是奇花照眼,瑤草芬芳。幽蘭嘉惠,更是倒掛叢生,無地無之。左側不遠是一個大溝壑,廣達數頃,其深莫測。底下白氣蒸騰,泉聲湧沸,殷殷若雷,石邊俱有焦裂痕跡。益發看出當地經過極猛烈的地震,壑底必是溫泉無疑。 循著平坡,把這些疏落的奇石林走完,又是大片梅林,樹都合抱,只不甚高,綠蔭濃茂,不下千株。穿林走出,地漸高起。偏左近大壑處有一座平頂大崖,下有一洞,洞門高大圓整,如人工鑿就。崖前石地寬廣,也有幾塊石筍挺立門側。此外,還有兩個小岩洞。一問,正是牛子所說的岩洞,俱都大喜。外觀洞內,一點不暗。牛子又說內中爽朗,無庸持炬。靈姑、王淵二人首先歡呼跑入,一進門,便喊起好來。眾人隨進一看,不特石室高大,洞壁如玉,明而有暗,並且裡面還有兩層院落和幾株合抱粗的大樹。頭洞一旁有一塊斷裂的平方大石,石質溫潤,比洞壁還細膩得多。處處都似人力修建而成,只短門窗戶檻罷了。那溫泉在第二層洞坑之中,是一大深穴,廣約畝許、石齒棱棱,也有燒焦痕跡。又發現許多龐大枯骨。 院中古樹一株已然斷倒,因是地氣太厚,樹梢落地正當有土之處,枝插在內,又複生根向上倒長,頭重腳輕,不能直起,橫擱在地,所有橫枝旁幹一齊向上。樹身本高,齊生根丈許處斷落。上半截長達十丈,橫亙地上,變成了一株排樹,下半截樹樁又從四面齊長新枝,枝枝向上,圍著樹身成了一個大圓圈,綠陰如籠,裡面卻是平底中空,可以對棄聚飲,坐上七八人也不覺擠。兩兩相映,頓成奇觀,眾人只是撫掌稱妙。 呂偉心細識廣,一見便看出樹身斷處平整如削,如此粗大巨木,絕非人力間刀鋸所能如此,心中好生驚奇。同時發現別的樹上也有刀削傷痕跡,又想到洞府如此整齊敞亮和那些龐大的獸骨,一件件互相印證,料定以前不是妖穴獸巢,便是仙靈窟宅,弄巧怪異就許還潛伏在洞的深處也未可知。當下起了疑慮,恐驚眾人,連王守常夫妻都沒說,只悄囑靈姑道:「山中哪有如此天造地設的洞府?我看樹上好些斬斷削擦痕跡,雖說年時頗遠,到底不可不防。你肴這麼好水草豐肥之地,近洞一帶竟沒有看到過一隻野獸,還有那些大骨,都是可怪的事。後洞暗處地下似有一個深穴。天色將晚,大家都在勞乏饑渴,不願惹事,且把人聚齊在頭層洞內住上一夜,我父女多留點神。假使如我所望,洞中原有精怪早伏天誅,卻有仙靈在此潛修,我們與他分地而居,各不相擾,這真是皇天鑒憐,賜給我們這樣曠世難逢的洞天福地,也不在我父女萬里跋涉之苦。否則多環族人外患未已,再起內憂,真得費一番心思手腳呢。」 靈姑笑道:「爹爹總是多慮,忘了仙人所說莽蒼之陽麼?仙人既命到此等候仙緣遇合,想必早就算定我們住此洞內。那些獸骨都枯乾得成了灰炭,一碰就散。斷樹痕跡雖似刀斬,新枝也成了抱。況且洞外俱似經過整修,如有仙靈居住,這些殘腐朽骨也決不致還遺留在此,依女兒想,許多可疑痕跡俱是舊的,縱有精怪,也不知幾千百年的事,早已數盡伏誅的了。牛子在路上和我說,獵場在西北角上,休看有水草,隔溪平原他都走過,近百里內多半石地,僅上面薄薄一層淺土,草都是些細草,所以那邊近處沒有樹林。據藥客們用千里眼看,再過去還有高山毒瘴,人不能到。因是遠在百里以外,我只見天地相連,看它不出罷了。南山猛獸多喜在叢林密菁深草之中棲身潛伏,又喜合群,它有它遊息的地方,所以不往這裡來。這一路上還有一件奇事:只要前途有警,女兒心總要動一下。自到洞裡,女兒好像出門久了,回到自己家裡一樣。爹爹只管安心,定然無事。」 呂偉一想,愛女料得也合情理。但寄跡荒山,總越謹慎越妙。囑咐完了靈姑,又和王守常商量,決定居此洞內,有事也聽諸天命。當下便將所帶糧脯,連同路上打來的牲畜,乘天未黑,與眾山民飽餐之後,把托范氏父子擇山人心愛預備下的物品取出,當眾分配,以作酬勞。言明只留牛子一人,餘眾帶了回去糧脯,明日遣走。眾山民歡謝之餘,有幾個沒家室的俱都意存依戀,願與牛子同留。呂偉因初來牲糧均少,難養多人,便用婉言堅拒。飯後趁著人多,將用具、乾糧略為佈置存放。暫時住前洞不往後去,且俟探明底細,再作計較。睡時仍然分班守夜。 那鸚鵡始終不見尋來,靈姑也只好把萬一之想交給牛子,徑去安歇,心中仍然惦念不舍,仍未怎樣睡好。 第二日,呂偉遣散眾山民。眾山人因呂氏父女俱會仙法,為他們連除大害,心中感佩,別時甚是依戀。又希冀日後有甚急難可以求助,知道漢人不慣以肉類為糧,呂、王等人自帶青棵、谷米僅足兩月之用,就算天暖地肥,年有三秋,即日墾植,撒了籽種,至早也得四月才能成熟,決接不上,俱說沿途可以獵獸為糧,有這些熟肉足備緩急,願把乾糧留下。呂偉再三推謝,眾山民意甚誠懇,只得聽之,各訂後會而別。 呂、王等人本以食糧不足為憂,正商量日後多獵獸吃,有了這麼多乾糧,即日開耕,決可接上。決計先把那不能久存的,如糌粑、糙粑、包穀餅之類,做頭撥吃了去。二撥吃可用冷水浸泡過的,如米粉糕和鍋魁等存放稍久之物。最後再吃那些臨時調製蒸煮的半熟糧,如包穀粉、炒米面、五穀幹、青棵絲之類。這一來連靈姑、王淵對這夥山民都有了好感,覺得他們有良心,異日有事,願為出頭了。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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