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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 惡怪伏誅明珠入抱 仙山在望靈鳥來歸(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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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洪驚道:「這種多環族人天性兇狠,好刁惡毒,復仇之心又最甚,人心又齊,連羅銀那樣蠻橫的人都不敢招惹他們。住的地方在師妹去的莽蒼山左近,路極險阻,輕易不出來,每年不過來趕這麼一回墟集。他那裡山女最賤,待得比奴隸都不如,從不帶出,也不和本寨山民寨舞。只不過買鹽、茶,布匹回去,拿東西換東西,都是他山中出產的獸皮之類。與他們交易倒也爽利,不過東西貴賤得由他們定,不許對方討價。有時明值一個錢的,他能拿數十倍的錢的貨來換,有的卻不夠原價,人又那麼兇橫,全不講理,加上好惡無常,這回給得多的,下回又變了少的,以他本寨缺這東西不缺來定。好在多的大多,少的並不太少,漢客都知道他們的風俗性情,起初吃虧便宜,各憑天命,誰也不敢和他們爭執。後經家父與漢客們商定:各人東西隨他們自己挑,人走以後,再拿他們換下的貨物放在一起,照各人換出去的貨物貴賤多少,分別按本利成數均勻攤分。這樣一分配,得利都不在少,所以他們還算是這裡的好主顧。」 「那酋長烏加力大身輕,更是厲害。白天帶了六十多個同族,已將貨物交換,分人帶走。僅剩烏加和手下十幾個小頭子,打算看兩晚熱鬧,大吃兩頓熟肉,沒有回去。這種山民個個多疑,聽說昨晚除蛟斬害之事,以為師妹是個青臉獠牙會飛的天神下界。日裡他們也已然趕往發水之處看了一回,蛟身已化,沒有看見,本就有點不信,再一見師妹生得這樣文雅秀氣,越發當是本寨山人拿大話嚇人哄他們。就師妹不嫌他冷笑輕視,晚來他也必和羅銀說,要仙客顯出本領與他看,否則決不甘休。雖然也是惹厭,卻可使其心服口服,不致結仇,再啟爭端。這樣一來仇就大了。」 「他那頸上鐵環是有品級的,以多為貴。外口尖棱甚是鋒利,對敵時取下來當暗器用,百步以內,無論人獸,都難倖免。連那背上插的厚背鋼刀,都是防身利器。那刀每人只有一把,也是從生下來就采生鐵打煉,年年磨冶,到了十六歲生日那天,刀才打成,真是精鋼百煉、吹毛斷鐵的好兵器。人死後用天葬之法,引來惡鳥吃盡。刀卻埋在地下,算是祖墳,說靈魂附在上面。每年子規啼時,前去哭祭。祭罷三年,那地方便成了禁地,誰也不敢前往。這兩樣直看得比命還重。與人結仇雖不肯解,本身一死便罷;如毀了他的刀、環,必認作奇恥深仇,全家親屬都來向你尋仇,不把人拼完不止。」 「師妹斷了他的刀,仇恨已深,又把他的頸環一齊毀掉,如何肯就此罷休?當時如非害怕飛刀,同來山民早已一擁齊上,拼個死活。想必看出飛刀厲害,不可力敵,又見所聞是真,他們又惡又刁,只管拼死尋仇,也是不肯白送,所以逃走回去。那烏加是他族中酋長,事已鬧大,他本人也是不了。此番回寨,全族必定集會,先限他取回仇人頭骨。取回以後,他再當眾殉刀環遮羞,死後方可投生。他如復仇不成,反為仇人殺死,跟著又推那和他最親的人再來。一個接一個,不把仇報了不止。如果仇人見勢不佳,找地方藏起,必定窮年累月,千方百計到處搜尋,休想躲脫。可是這類仇殺的事多出在他本寨和別寨山民之間,和漢人卻是少見。雖然總是他占上風,每次死的人卻不在少,因此人口一年比一年減少,如今全族滿千人,在深山之中自成部落。」 「除烏加和幾個小酋長時常往來墟集,學得一口漢語外,他那土語盡是喉音,連他們久居在此的人都聽不大懂。只曉得每次尋仇殺人,口裡必常喊『呱啦』兩字,聲音拖得很長,又尖又厲,半夜裡聽去比鬼叫還難聽,喊的是他們一個生具勇力、慣于復仇的祖先。起初在仇人住的地方,滿山遍野,東一聲西一聲亂喊,等到三天過去,越喊越近,就快下手了。休看來的只是一個,但他身輕體健,最喜隱藏,出沒無常,行蹤飄忽,哪怕對頭是個大寨酋長,手下人多,一聽聲音就去搜索,一樣不易尋到。即使捉住殺死,當場先被他拼掉幾個;這個才死。後面他的同類又接上來了。」 「他們生平只怕漢城中的官兵差役,因為怕官,輕易不往漢城中去。只要一進各州府縣城門,氣焰立即矮下三尺,皈依服法,賣了東西就走,從來不敢發威滋事。此外家家都供有一個姓陳的神像,木頭刻的,青面獠牙,七頭八手。祖上相傳說是我們漢家的一位武將,聽他們說那神氣,好似各山寨供的漢丞相諸葛武侯,偏又姓陳,生相那麼兇惡難看。據說此人尚在,所有官兵都是此人手下。供得好時便有福氣,得罪了便有滅族大禍。可是尋常漢客和他們交易,稍為不合,便吃他們擄去,殺了生吃,直不看在眼裡。師妹雖有法寶防身,與他們酋長結此大仇,此去莽蒼山雖不打他寨中路過,但也鄰近。今宵起,他們必暗中跟隨,途中不下手,到了地頭也不放鬆。這類東西防不勝防,從此需要留點神呢。」 靈姑怒道:「早知這類山民如此兇橫可惡,還不如把他殺掉了呢。」 範廣道:「殺了也有同族給他報仇,一點無用。我看烏加刀環一毀,無論怎說都難活命,酋長更做不成了,遇上時殺掉也好。山人多畏神鬼,就此不等第二人來,尋上門去,想個方法顯點神通,將他們制服,雖然險些,免卻不少後患。」 范洪也說:「只有此法可以一舉了事。但是身入虎穴,那大犯險,等稟明師父,商定再說。」 仍恐烏加即時尋仇,大家都加了幾分小心。范洪又出去暗命當地健壯山民到處探查,如有多環族人蹤跡,速來報知。 那坡上鼓樂之聲早已大作,不一會,羅銀陪呂、範等人到了坡上,命人來請。靈姑嫌那火烤難受,不去又恐老父離火時,萬一和昨晚一樣稍遲,火旺無人保護,只得隨了范、王三人一同前往。到了一看,竟與昨晚情形稍異。主客俱在看臺之上,兩邊木柴早已堆向火台,比昨晚還高得多,卻由上而下剛剛點燃。架上烤的豬、牛、羊、鹿等牲畜,因為當晚人多,山人慶賀高興,每架都備著兩三份。想是早就動手燒烤,昨晚初烤時那股毛焦氣已聞不到,肉都有了八九成熟。山人紛紛持刀而待,饞相十足。酒肉香味洋溢滿坡,人更多出一兩倍。 本寨眾山民看見靈姑到來,紛紛歡呼下拜。羅銀自不必說,不聽呂偉攔阻,早就迎下臺來。一時滿坡騷然,樂聲大作。別處山民日裡目睹飛刀神異,更無一人再敢輕視,也跟著歡呼禮拜不迭。只小看臺上的一班漢客,雖多稱讚,仍在臺上未動。中有幾個卻在交頭接耳,遙指靈姑竊竊私語。 靈姑見眾山民這等敬服禮拜,也頗顧盼自喜。當下與范、王三人隨定羅銀,同至臺上落座。因羅銀未提化蛟之事,悄間老父怎麼說的,可是照著自家意思實話實說?呂偉答說不全是。靈姑睡後,呂偉與范氏弟兄一商量,覺著全說真的不好。後來告知范連生,由他含糊其詞。先說呂氏父子怕蛟屍怪屍水浸久了貽毒太烈,意欲將它們化掉,去時已另有人代辦。做出仿佛靈姑做了此事,不願居功,故意如此說法,又像那人是呂氏父女同道神情。羅銀卻認定沒第二人有此神通,呂偉又裝作故意不認此事,眾山民越發深信不疑,話說得極為圓妙。靈姑終覺有點掠人之美,心中不安,已過的事,不日即行,也就拉倒。 羅銀已聽人報靈姑飛刀斬斷多環族人的刀環之事,因當靈姑天神一樣,以為無礙,反倒歡喜替他出了往日一口惡氣。呂、王等人聽范連生說起多環族人的兇狠厲害,山寨又離隱居之處不遠,甚是擔心,當著人不好現出,未便向靈姑細說。 這第二晚不祭神,餘者都和頭晚一樣。只頭晚出蛟,眾山民沒有盡興,今晚情況越發狂熱。各處山寨為了獻媚本寨仙客,又打聽出要往莽蒼山住家,想日後有事求助,各在台前爭獻了一些技藝,如舞蹈、相撲之類,無甚可記。一會,主人和一干眾山民各找情人擁抱跳舞,散人深林僻處幽會。呂、王、範等八人,便各自回轉範家,分別安歇。 第三日早起,山人找齊,諸事俱備。范氏弟兄幾番命人四出偵察,不見多環族人的蹤跡,以為畏懼仙法,山人不敢復仇,烏加本人也許回到寨已自殺。范連生知道山人習俗、生性,聞言不住搖頭,連說未必,再三叮囑小心戒備。靈姑膽大氣盛,隨口應了,並未十分在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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