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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 惡怪伏誅明珠入抱 仙山在望靈鳥來歸(6)


  范、羅等人又強留了一天,到第四日才得放走。因東西大多,頭一晚半夜裡,就由范氏父子弟兄三人召集山人準備一切。眾山民又用盛禮設筵餞行。呂、王諸人老早安睡,天沒亮就起來,一同受了寨民禮餞。全寨漢,山人等早已畢集相候,情景甚是隆重熱鬧。經過兩晚安眠,把以前勞乏全都去掉,所去之處又將到達,加以主人情重,事都先期代為辦妥,應有盡有,樣樣富餘周到,抬送有人,毫還煩難,個個都是精神健旺,興高采烈,欣慰非常。

  羅銀本給呂、王等人備有馬和兜架。呂偉知道此去山高路險,已然帶有不少山人,再添上馬匹、兜架,人更要多,一則遇到險峻之地攀越艱苦,二則食糧為難。山人食量甚大,單是範家給山人備下往返的乾糧、蒸煮兩樣,就費了他全家大小兩天兩夜的工夫,還不顯得富餘,途中稍為耽擱,就須打野味來墊補。行李、牲畜、用具大多,人力有限,其勢不能多帶。同行山人只求夠用已足,再要多添上些人馬,反多累贅。自己隨同步行,既省心力,又便於照料。因而再三堅辭,只要了一個山背子,先不坐人,裡面裝著一行人等頭兩頓的食糧,等走過一日吃空下來,再給王妻一人乘坐。就這樣,一行連所帶山人,已有二十多個。

  頭一天因范、羅等自帶乾糧,率了百多名健壯山民送出老遠,翻山過嶺,遇到難走之處,一齊上前相助,人多手眾,甚是容易,多半天的工夫,便走出百數十裡的山路,一點也不覺費事。呂偉問心不安,屢辭不去,只得由他們。偶和范洪路上閒談,頗覺山人忠實情重。范洪笑道:「師父不和他們長處,不知細情。山人雖說心實,反臉無情,卻是厲害:不過知道承情罷了。

  這廝自從那晚被情人死纏,趕了野郎,已把昏想湯圓吃的心思打掉,不想再做牛母寨的女婿。那只羚羊只要能將那山娃子熱病醫好,立時可以換他二三百牛羊,得別的東西還不算。他們講究禮尚往來,這次又給他連除兩個大害,所以硬送老師這些東西,論起價值,相差還多得很。何況所送的東西,他借酬謝仙客為名,都出在他所屬山人身上。老師又嫌大多,退的一半也歸了他,自然喜出望外,巴不得討你老人家喜歡,日後好嚇別人。休說送這點路,就叫他送到地頭,也是心甘願意的了。我們得那寶珠要叫他知道,雖不敢就此翻臉,相待又不這樣了。」

  呂偉聽范氏弟兄二人連日總說山人貪狡無良,據自己觀察卻是知恩感德,誠中形外,頗覺言之稍甚,閒談說過,也便丟開了。羅銀恰從前面危崖上指揮山人相助吊運牲畜,事完跑回。呂偉見日色偏西,相送愈遠,羅、范諸人歸途沒有行李、牲畜麻煩延滯,可以拿出本領任情飛跑,雖然要快得多,可是天已不早,再送一程,當晚便趕不回寨,重又再三勸阻。范、羅諸人方率眾山民拜別回去。范洪因有師生之誼,又敬服呂氏父女,別時最是依戀,已然分手,又趕去堅訂後會之期。呂偉催促數次,方始怏快而去。

  呂、王等自送行人去後,見從黎明起身,途中只有午餐時少息,連趕了將近二百里的山程,翻山縋崖,上下攀援,人畜多半疲倦。天已不早,所經之地右矗高崖,石洞高大,可以寄宿;左邊更有一片平原,茂林豐草,羊鹿之屬來往馳突,因這地方素無人跡,羊鹿見人,都不甚驚避,性馴易致。絕好食宿之地。同行人中有三四健壯山民,跋涉終日,猶有餘勇,又幾次請獵,想打點新鮮野味來吃。便停了下來,命人將行李、牲畜運人崖洞,安置臥處,明早再走。

  靈姑、王淵都是年幼喜事,一聽老父允許行獵,早興高采烈,帶了那幾名健壯山民追逐羊、鹿而去。頭兩隻不知畏人,容容易易就打到了手。後來那些羊、鹿見同類被殺,才知來的並不是什麼好東西,都害了怕,拿出天生本能,飛也似到處驚竄。眾人所得已有三羊兩鹿,足夠一行人等吃頓美餐,本可放手回去。靈姑、王淵因見天色離黑還有好大一會,忽起童心,想把小羊小鹿每樣生擒一對,帶往山中餵養,不肯罷手。可是這類野獸跑得飛快,多好腳程也迫它不上。這一知道害怕,望影先逃,先見幾隻小的,早被大的帶走,覓地藏起。靈姑又不願妄使飛刀,只憑真實本領,急切間尋找不到,山人忙著回去開剝烤吃。靈姑一賭氣,罵聲:「饞癆。」

  全打發走。

  四山人抬了羊、鹿回洞,只剩靈姑、王淵二人滿林苦搜。有時遇見幾隻大的,因恨山人太懶,只顧眼前,有了一頓,便懶得動,自己也就不願再加傷害,仍去搜尋小的。費了許久心力跋涉,才在深草裡找到幾隻小鹿。因小羊沒尋到,這幾隻小鹿都是剛生不久,比野兔大不了多少。天已黃昏,忙著回去。便挑了兩對肥壯的,二人一手抱了一隻,往回路跑。

  行至中途,無心中又發現一窩小乳羊,皮毛光滑,肥壯可愛。大羊業已驚走,滿林飛竄,口裡不住咩咩亂叫,卻又不敢過來。二人好生高興,無奈手已抱滿,無法攜帶。有心棄掉一對小鹿,又覺不舍。正在為難,罵那先走的山人該死。恰好呂偉因見山人已然得獸回去,二人久出不歸,命王守常尋來,沿途邊走邊喊。二人聞呼大喜,連忙應聲。王守常循聲趕到。靈姑本想乳羊也帶走四隻,因見母羊在左近奔竄急叫,乳羊聞得母羊叫聲,也是哞哞亂叫,不住悲鳴,知它母子依戀,甚是可憐,想了想,仍帶一對回去。行時朝著母羊遙喝道:「它們生在這等荒野之中,早晚不免受那蛇虎奇蟲之害,真不如由我帶去餵養呢。本心給你一齊帶走,因見它們叫得可憐,想是不舍分別。我給你留下三個兒女,只帶兩個走吧。」

  王守常見她稚態可掬,心方好笑,仿佛聽到路側大樹頂上有人嗤一聲冷笑。抬頭一看,並無人影,只樹枝上立著一隻白鸚鵡,便喊二人快看。靈姑見那鸚鵡生得有公雞大小,除烏喙黃爪、朱眼金晴外,通體雪也似白,更無一根雜毛,斜陽映處,閃閃生輝,恨不得也帶了回去,王守常勸道:「此鳥性野善飛,離地這麼高,不等上去就飛跑了。天已不早,令尊還在等你回去,快些走吧。」

  說時,白鸚鵡只在樹上朝著下面亂叫,不住剔毛梳翎,頗有學語之意。靈姑空自心愛,卻擒不到手,放飛刀上去,又恐傷害可惜,只得罷了。說道:「我們走吧。」

  鸚鵡也在上面學道:「我們走吧。」

  王淵聽了,笑對靈姑道:「姊姊,你看這東西多麼心靈。我們這回移家莽蒼山,已喂有不少牲畜,适才又得了這六隻小羊、小鹿,再要有這麼一兩隻會說話的好鳥養著,每天逗著它玩多好。」

  靈姑道:「誰說不是,可惜捉它不到,有什麼法?」

  王淵道:「我在四川家裡聽老師說過,鸚哥能通人言,何不試它一試?也許肯跟我們同去,有多麼好。」

  說罷,便回頭向樹上高叫道:「白鸚哥呀白鸚哥,你要是真正聰明,懂得人話,趕快飛來同我們到莽蒼山去隱居過日。每天給你好吃的,免得你在野外受兇惡的大烏欺壓受傷。並且我姊姊是鄭顛仙的徒弟,日後她成了仙,你豈不也有好處,你快點來吧,等一會我們走遠,你就找不到了。你要不願意,就莫理我;要是有靈性,願意跟去,就叫一聲『我來』。」

  王淵說時,那鸚鵡已由原立之處躍向較近枝頭,偏著個頭,一聲不叫,目注三人,似在諦聽之狀。

  王守常見愛子憨態甚是好笑,喝道:「呆娃,你說的話,它會聽得懂麼?天都快黑了,只管發呆做啥子?」

  靈姑雖覺王淵神氣可笑,心中也是不無萬一之想。便攔道:「管他呢,說幾句話也耽擱不了什麼。」

  話才出口,王淵話也說完,還未轉身,忽聽鸚鵡連聲叫道:「願意,願意,我們快回去吧。」

  說罷,離樹飛起,落在前面去路的道旁樹枝之上,意似相待同行。三人見狀,俱都驚喜。王守常先還以為此鳥慣學人言,乃是天性,學有湊巧,未必真個願意同行。靈姑也是拿它不定,故意繞向側面,回看鳥未跟來,方在有些失望,忽聽鳥又在叫。止步靜心一聽,竟是「惜啦,錯啦」。試再走向正路,剛到鸚鵡立處,它便又向前面飛去。

  靈姑喝道:「你這東西不跟我去也不勉強,要肯跟我,便飛下來落在我肩上。要是安心哄我,我就要放飛刀殺你了。」

  鸚鵡又連叫道:「我怕,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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