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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 惡怪伏誅明珠入抱 仙山在望靈鳥來歸(4)


  靈姑倒在床上,勉強閉目養了一會神,便自起來。到外一看,范氏弟兄分別在鋪上瞌睡。一問,老父和王守常夫妻均被羅銀親來請去,范連生隨同陪往。行時留話:靈姑、王淵二人如醒,願去則去,不願便等晚來去至寨舞場中相會。靈姑厭惡羅銀,樂得不去。回到屋裡,見王淵趴在竹榻之上,睡得正香,知他倦極,不願喚醒。

  靈姑枯坐無聊,耳聽坡上面蘆笙吹動,山歌四起,人聲嘈雜,隱隱隨風吹到。獨個兒走出,到了門外一看,地皮業已乾燥,只道旁低處有些積潦,溪水也差不多平了岸。所有貨攤商擔,俱都聚在坡上,多族群集,此吹彼唱,雀躍相呼,笑語如潮。昨晚看臺已然打掃乾淨,桌上比昨晚多了些木盤,盛著不少東西,遠望過去,有的好似果子。看臺欄杆上紮了鮮花,火場已打掃乾淨,重新堆起一座火台,柴堆比昨晚還要高些。燒肉的鐵架並未撤去,下面火池餘燼早已收拾。山人比昨日來得更多,還摻雜著好些從未見過的山民上人。這些山人裝束詭異,醜俊不一。紛紛各取豬尿泡皮壺、小筒等酒具,爭向缸中倒酒,一時酒香四溢,觸鼻芬芳。

  這些山人兇猛得多,遇上敵人,那些鐵圈、金環俱是百發百中的兵器。鐵腿族更是厲害。兩腿終年負重,無論翻山跳澗,全不取下,一旦去掉,身輕於猿鳥,膘捷如飛。性情又怪又野,以多殺為勇,慣好與人拼命,不分死活,不肯罷休。因常年同類自相殘殺,所以種族日漸衰微,在自厲害,人卻日少一日。

  靈姑昨日初到,聽范氏父子說起當地每遇寨舞,常有遠山各寨山人趕來赴會,人情風俗俱不一樣,往往酒醉鬧事等情,說得那些山人活像鬼怪。昨晚所見,也只披髮文身之流,數見不鮮,方謂言之過甚。今日一見,竟比所說還要多些。一時好奇,不由蜇近前去。先順坡下繞行,眾山民不曾見到,這一上坡全都發現。多半知她是昨晚斬妖除怪的神女,紛紛呐喊羅拜在地。那些新來的山民聽說,也都趕來,想看神女仙娘是個什麼模樣,立時圍了個水泄不通。山人大都健談,七張八嘴,此說彼問,亂糟糟吵做一堆。

  靈姑本心想近前數一數到底有多少種類,不料烏煙瘴氣,好生掃興。正要喝退,一眼瞥見一夥多環族人,有一個頭上滿插孔雀翎子,脖頸最長的酋長,直著個頭,兩眼斜睨著自己,面帶詭笑,似有輕視之容。心想:「這等醜鬼,還敢輕視人麼?」

  閑中無事,忽起童心,打算拿他取笑。於是腳尖點地,輕輕一縱,便到了那酋長身前,手指他那頸上鐵圈,問道:「你用這些鐵圈把頸箍住,連頭都掉不轉來,除了不怕刀砍,有甚用處?在自撐得頸下又細又長,也不嫌難受麼?」

  話才出口,本寨有幾個年老曉事的山人知要出事,這兩方那個也不好惹,忙喊:「烏加,這是我們請來的仙客。昨晚用電閃殺死妖怪的就是她,本事大呀。」

  那酋長名叫烏加,雖是個山民,因常和漢人交易,精通漢語,人更刁狡凶頑,力大無比。他見靈姑只是一個漢家少女,並未看在眼裡。靈姑這一指一問,恰又犯了多環族俗最大忌諱,立時暴怒,把兩隻滴溜滾圓、白多黑少的小眼一瞪,目閃凶光,獰笑道:「漢娃子,我送你一個如何?」

  靈姑還不明白言中之意,好幾個老山人越知事情非糟不可。雖料定那酋長不是靈姑的對手,卻也怕他吃了虧回去,日後遷怒,來此尋仇。急喊:「烏加莫亂來,她會打雷放電閃的呀。這話她還不懂,快躲開吧。」

  烏加聞言,先照說話老山人啐了一臉口水,嘴裡嘰嘰咕咕,似用土語亂罵。同來諸多環族也各拔身後腰刀,小眼皮直翻,黃眼珠亂轉,大有尋釁之堆勢。眾山人立時一陣大亂,紛紛四下散開,現出大片空地,只靈姑一人和烏加等十幾個多環族人對面站定。

  多環族妻妾最多,尤喜擄好漢人婦女,适才所說便是強聘婦女的隱語。靈姑雖還未懂,聽當地老山人一說,料是決非什麼好話,早發怒叱道:「我好好問你的話,你這個多環族的山民亂說些什麼,誰希罕你這個套狗的圈?有話明說,我不懂狗話,說得不好,今天要你狗命!」

  烏加也用漢語怒駡道:「你祖宗見你長得乖,要帶你回去,補我才死不久才二十六的嫩婆娘呢。」

  說罷剛要伸手,靈姑業已先發制人,縱身跳起,照準烏加臉上就是一掌,打了個順嘴流血。烏加益發暴怒,拔出背上腰刀,怪吼一聲,脖頸一縮一伸,頭再一搖,噹啷啷一片鐵環相觸之聲,頸上鐵環立即松退下大半截,那顆尖頭跟著顧盼自如,隨向靈姑一刀背打來。

  靈姑哪裡把他放在心上,因守父誡,不肯傷人。忙向左側飛身縱開,指著烏加喝道:「該死的山民!我要你命,比殺雞還容易。我先替你把套狗圈去掉,讓你雞頸子見見風吧。」

  隨說,不等烏加縱過來,一指腰間玉匣,一道銀光飛將出去。烏加舉刀正追,忽見少女手放銀光飛來,還不信她真個厲害,用刀一獠。只覺寒光耀眼,冷氣侵肌,鏘的一聲,刃頭削斷,落於就地。方始大驚,知道不妙,回身想逃,已是無及,銀光已將頭頸圈住,銀芒射眼,冷氣森森,一害怕,跌倒在地。驚懼亡魂中,耳聽鏘銀了當一陣響過,銀光不見,頸子卻輕了許多,只聽靈姑罵道:「今日這裡寨舞,我不殺生,權且饒你一條狗命。以後再如出口傷人,被我知道,定將你斬成八塊,莫非狗頸子比鐵環還硬?還不起來快滾!」

  烏加睜眼一看,同來的人俱都抱頭鼠竄,如飛逃去。一摸頸上空空,二尺來高一疊鐵圈化為滿地碎鐵。這東西乃多環族人最貴重之物,從來不許傷損分毫,忌諱最多。如今一個不留,回去怎好再為眾人之長?有心拼命,又知白送,決非仇人對手。又痛恨,又害怕,又傷心,一時情急,不由鬼嗥也似放聲大哭起來。慌慌張張就地亂抓,仍把碎鐵拾起,半截不留,用身上帶的麻布糧袋裝好,惡狠狠含著痛淚看了靈姑兩眼,追上同族,連哭帶叫,也不知是說是罵。

  靈姑看他醜態百出,忍不住好笑。這一下把新來諸山民一齊鎮住,見了靈姑,俱都側身避道而立,由著靈姑采風訪俗,問長問短。問犯所忌,也都恭立敬應,誰也不敢稍有違忤。有那不會漢語的,便由會的做通事。那些漢客更紛紛恭維巴結,獻飲獻食,想借此交個朋友。

  靈姑正聽得新鮮,范氏弟兄忽同王淵跑來。范氏弟兄說因聽靈姑未去山寨,知她喜食蔬菜、白飯,不喜青棵、烤肉,特命伙房做了幾樣素炒,煮些臘肉,川上好湯,請二位師妹、師弟吃。靈姑一聽,正合自己口味,連忙喜謝。見二人手上都塗黃藥,問是何故。范洪答道:「适才睡醒,雙手奇癢,說是中了妖毒,又覺不似,恐是濕毒。好在家中藥多,取了些去濕毒的擦上,癢才略止了些。」

  靈姑見日已銜山,瞑色欲暮,蒼煙四起,便隨范、王三人走回,去吃范家特為自己備的那頓好飯。一會飯菜端了上來,四人吃得甚是舒服。席間靈姑談起适才與多環族人相鬥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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