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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虎躍猿騰同探怪陣 雷轟電舞盡掃妖氛(6)


  聲隨人下,落在史漁面前,打了一個間訊。史漁早聽陳惠說過妖狐來歷,再一諦視來人,更合心意,立時轉怒為喜,先把拂塵一搖,然後還禮說道:「道友光降,先不明言,幾使貧道錯認,傷了和氣,請往觀中坐談吧。」

  妖孤落時似覺腦後有一股冷氣襲來,暗中雖在戒備,仍做不覺。嗣見史漁拂塵一搖,料將法寶收去,裝著和史漁謙讓之間,側身偷覷,果有四五個猙獰惡鬼,各持繩索戈矛,從身後身側一閃而隱,仍化幾絲黑煙,飛回拂塵上去,越以為妖道法術高強。

  當下妖狐隨史漁至裡面,見全觀甚是寬大整潔,設置也極華美,不似出家人清修之所,山環水繞頗俱形勝,只是倍大一座道觀,井無一個道童和執役之人。方一落座,史漁喊得一聲:「茶來!」

  空壁角中便有兩個鬼影出現。乍見只是兩幢略具人形的淡煙,轉瞬之間由晦而顯,面目畢現,只兩眼碧光如豆,綠芒閃爍,下半身有黑煙裹住,別的衣著相貌都與生人無異,各手持一個託盤,上有茗點,浮行過來,將茗點放在桌上,看了來人一眼,躬身倒行,退到避角,仍複隱去。

  妖狐看出這些惡鬼已由游魂厲氣凝煉成形,史漁妖法實實高出己上,還在暗慶得助,卻不知陳惠只給信香,未令來見,雖然一樣不懷好意,對待妖孤止於收為己用,並沒史漁居心狠毒,這一被他看中,竟鬧得伏誅以後,魂魄被妖道收去,永淪賤役。後來妖道惡盈數盡,也隨著被雷火燒化,形神一齊消滅,總緣一念之差所致,此是後話不提。

  賓主相對,略作套語,妖道說起陳惠昨日才走,他因聽說建業村中隱居人多,料定內中不乏有根基的男女,意欲便中攝取幾個回去,就便相助妖狐一臂之力,曾派了兩個靈鬼持了黑煞劍,前往相機行事,不料一去不歸。今早方欲親往,忽接乃師冥聖徐完的加急敕令催歸,鬼祖敕令,從不輕發,照例令到即行,連句說話工夫都不許有的,何況又是加急而來。陳惠一見,便即遁去。

  午後因妖狐當晚設陣,昨晚靈鬼探村,一去不回,估量敵人不是好相與,曾派了兩個門下得力弟子前往建業村,先期隱身窺探,有無什麼出奇能手在內,再看昨晚靈鬼如為人所誅,只要對方不知徐完底細,殺鬼以後未將其靈氣消滅,便能潛入地底,仗著本門傳授,仍可凝神聚氣,成形回來。不過至少須在地底潛伏過六個時辰,始能凝聚不散。加以真靈耗損,再似來時那般瞬息千百里,迅如飄風,已不可能,僅能依草附木,禦風而行,回得甚慢,想必仍在左近。這等奉命出役的靈鬼,多是千百選一之才,頗不易得,就便將其尋回,也是一個大人情。妖孤到前,派出的兩個妖徒剛走不久,妖道自身連日有事,這兩個門人到了建業村,並不動手,事完即去西大林暗中相助,破陣的人如無深法力,自覺能勝,便將信香熄滅,代師出面,妖道能不去,就不去了。

  其實妖道原因清波上人大不好惹,所派門人明裡是相助妖狐,暗中卻是預為佈置。妖狐勝了,樂得做個好人,以為異日之計;萬一清波上人忽出多事,看出妖狐決無勝理,不等妖狐焚香,妖道早得了信息,暗中趕來相機行事,稍得空隙,便將妖狐真魂、內丹一收去,坐收漁人之利。

  妖狐與虎謀皮,毫不自悟,聞言甚是歡喜感佩,因聽妖徒業已動身先行,算計回去待不多時,即要發動,誘敵尚須費些手腳,稱謝之後,便即告辭。妖道請略飲自製珍茗,妖狐哪知厲害,端起茗碗,一飲而盡,人口甚是甘芳。方要讚美,微覺眼前仿佛一暗,知他觀中詭秘,通未覺察,竟自別去。

  妖狐路過白沙坪,想下去對紅蟒再吩咐幾句,入陣一看,紅蟒已然離陣他去。正在暴怒,恰值虎王率了猿、虎、二猱趕來。妖狐存下先人之見,前晚探村又吃了大虧,以為虎王乃神僧衣缽傳人,多世修行,轉劫前又苦修了數十年,道行、法力必不尋常,雖在苦心積慮,刻意報仇,並沒存著必勝之想。所以事前佈置般般縝密,期於能進能退,勝固可喜,敗亦全身,絲毫沒敢大意。這時見面,妖狐才看出虎王只是夙根極厚,別的俱與常人相差無幾。斷定昨晚之事,必有能人相助,並非仇人之力。早知如此,何必勞師動眾,費盡心力,白白中了他的暗算,心中痛恨已極,又見虎王此來,好似帶了虎、猿、二猱行獵夜歸,無心經此,不由起了輕敵之念。暗忖:「我正要前去誘他人伏,還恐其不肯上當,難得自己尋上門來,幫手一個不在,此時不下手,等待何時?」

  不等虎王人陣,徑直迎陣出去。雙方都快,就這尋思觀望的工夫,虎王騎了黑虎已到陣前,迎個正著。

  妖狐本因連日與白猿交鬥,知他身有飛刀、飛劍,稍被警覺,便費手腳。既然仇敵這等易與,如照預定,只須由紅蟒出陣誘敵,自己在當中法台主持運用,仇敵只一入陣,略加施為,不難人、獸俱獲,立收全功,第二陣直用不著。紅蟒偏在此時離陣,真是可恨。心欺虎王是個凡人,打算一到,便出其不意,將他生魂攝去,然後再收拾虎、猿、二猱,豈不省事得多?萬一不成,再用誘敵之策,略一交乎,化身入陣,運用妖法取勝。

  誰知白猿早識仙機,老遠便叫虎幹戒備。虎王一手伸入懷中,緊握玉符;一手暗持靈符,以備應用。快要繞近陣門時,人、獸都是加倍留心,虎王瞥見白沙坪窪地上一股黑煙飛射而出,情知妖狐到來,不等白猿招呼,早大喝一聲,把玉符取出,同時左手靈符向空中一擲,立時有一幢白光和數丈方圓一團彩霞飛起,連人帶獸,一齊罩住,緊接著白猿飛劍也便出匣,一道十數丈長的朱虹朝那黑煙繞去。

  妖狐僅知白猿不大好惹,未料看虎王也看走了眼,虎王雖是凡夫,身旁卻藏有仙家異寶,應付又如此神速,不禁大驚。知是有心尋上門來,作偽騙己,忙運玄功變化,避過一旁,口裡噴出一團黑光,抵住劍光,現身指著虎王喝道:「無知小賊禿!我與紅蟒聽經潛修,礙你什麼?為何聽了兩個孽畜,無端斬我軀殼,壞我道行?我等你報冤已數十年,昨晚前往問罪,又仗孽畜和一干賊黨倚多逞強,埋伏暗算,你仙姑道力深厚,可有一毫傷損?只白便宜你們多活一天罷了。今日狹路相逢,仇上加恨,絕對饒你們不得。想當初老禿驢曾面許我,任你轉劫還願,並不得將你前世法力帶到今生,我只說佛家人不打誑語,因果循環,必待公道。他卻命你在後殿坐修數十年,方令投生,我已有些懷疑,果然老禿驢言而無信,仍將你前生法寶交你,以為可以消災免禍。須知你仙姑含冤飲恨,多年來早料及此,你雖有一兩樣現世寶,也休想逃得活命,乖乖與兩個孽畜跪我面前,任我誅戮,我只傷你們軀殼,你們不可轉劫為人,否則便叫你們形神俱滅,永墜泥犁了。」

  虎王,猿、虎胸有成竹,一任妖狐怒駡,連理都不理。妖狐所噴黑光漸非仙劍之敵,又見仇敵手捧法寶端坐虎背,一言不發,也不前進,也不後退,摸不清是甚意思,連噴了兩口妖氣,俱被寶光阻止,反鬧得不知如何是好。

  呆了一會,妖狐先噴出的那道黑光漸被白猿手持劍尖上發出來的那道朱虹逼得光芒大減,眼看消滅。妖狐心想:「自己這口飛劍系埰地底鋼鐵之精,日以內丹精氣淬煉而成。劫後修為,經時數十年,始能吞吐運用,與身相合,頗非容易。白猿一口短劍,並不能脫手神化,只在手中舞弄,竟為所敗,當年錯了主意,向乃師理論時,以為收去仇人道行、法力,轉劫變成凡夫,即可任意報復,誰想他師徒通同作弊,道行在自收去,卻給他這等神妙的護身之寶。分明佛門弟子最重因果,特意使他應過此劫,仍可修成正果,自己白費多年心血,竟成徒勞,即使報了前仇,于己何益?早知如此,還不如當時不求報冤,只求救度,雖然輪回轉世,以自己法力,總可修成正果。這一來弄巧成拙,或許仇報不成,還受他害都難說,否則仇敵如無勝算,也不會如此從容鎮靜。」

  妖狐聽經多年,靈根尚未全泯,一時迴光返照,想到這裡,不禁心寒,頗想懸崖勒馬,與虎王棄仇言和,只要能轉求乃師助她成道,即可兩罷干戈。無奈人邪已深,連日傷生,惡孽過重,好念頭旋起旋滅。就這微一凝思出神之際,空中黑光被白猿仙劍裹住,只一絞,錚掙連聲,化為無數縷黑煙,夾著一些零星碎鐵,紛紛墜地而滅。妖物早就想收,無法收回,傷人不成,先傷了一口飛劍。那劍又與內丹真氣息息相關,立覺真神受損,心靈又複受創。立又暴怒如雷,縱身一躍,化成一道黑煙,徑往坪上飛去。滿擬入陣施為,事若不濟,再將仇敵引往西大林妖陣之內,拼個死活,回顧虎王、猿、猱,指揮劍光隨後追來。方喜仇人中計,正要發動妖陣,不料到了陣中一看,就這陣外對敵的不多一會,中央法臺上所設請般禁制,不知怎地為人所毀。近在咫尺,事前通未警覺,不由急怒交加,又驚又恨。

  當下妖狐把心一橫,神志全昏,竟沒細想虎王並未入陣,陣中法台禁制何人所破?仍妄想此陣雖系嘗試,不是最後制勝之法,設置妖法也非容易,法台雖破,仍可施為,何必便宜仇人省事?且試上一回,再敗退不遲。於是怪嘯一聲,回轉身形,對著虎工,一口濃煙噴出。白猿持劍連獠幾下,黑煙散盡,妖狐不知去向,知是妖陣發動,忙叫虎王仍坐虎背,不去理他,自己緊隨在側,持劍四顧,以禦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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