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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虎躍猿騰同探怪陣 雷轟電舞盡掃妖氛(5)


  建業村眾人自妖狐敗逃,待了一會,不見回轉,齊往寨堂聚集,設下宵夜,筵席相慶,歡飲通宵,以便虎王和呂氏父女日裡飽睡,夜來好去除妖。

  到了第二日下午,虎王。靈姑都很心急,黃昏將近便起了身。虎王、呂氏父女因清波上人不令騎虎,俱都步行,連黑虎、白猿。康、連二猱,共是三人四獸,裝作行獵,出了建業村,抄著山僻小徑,繞道往白沙坪跑去。路上還成心打了些山禽野獸,令虎、猿、二猱帶著前進。行近白沙坪,剛剛日落,半天紅霞,殘輝倒映,瞑煙欲暮,滿眼昏黃。前望山凹廣場上,愁雲漠漠,聚而不散,似降了霧一般。白猿慧眼看出妖氣濃厚,忙和虎王用爪比畫,指明妖陣界限,叫眾留意。好在事前早已商定步驟,仍然故作不知,只把行進方向改斜,意似將由陣前掠過,人、獸口裡互相呼嘯說笑,去誘紅蟒出來追趕。

  紅蟒因當晚就要對敵,以為天時尚早,本在石穴中閉目養神,靜俟時至,不料敵人會打此經過,聞聲驚動出現。本存著敵人厲害的主見,一則時候未到,二則妖狐未來,原想不出來招惹,只待夜來行事。繼一想:「近見妖狐性情暴烈異常,稍不如意,便以惡聲相報,時常拿話恫嚇,極難伺候,自己道行淺薄,孤立無援,非得她歡心,難望修成氣候。仇敵不來,尚要去誘,怎可輕放過去,招她到來見怪?再者妖狐連番受挫,並未見到虎王本人。今見三人,有兩個根骨雖厚,均是凡人,並無道氣,可見以前全是有人相助。難得今日沒有幫手在側,雖有一猿一虎,自問能敵。現在正是立功報仇良機,還不上前,等待何時?」

  紅蟒念頭轉定,把周身氣力運足,略一屈伸,倏地一聲怪嘯,昂起蟒頭,把一條十多丈長、火一般紅的身子,似箭一般直射出去。

  虎王獨自當先,虎、猿緊傍身側,早已警備。一聽怪嘯,虎王回頭一看,見一條生平未見的紅鱗大蟒頭如栲栳,高昂數丈,口中赤焰熊熊,吞吐不休,夾著呼呼狂風,帶起數十丈塵沙,在傍晚暗影中似火龍一般追來,看去卻也驚人。大喝一聲,身未上前,一猿一虎已分左右,搶上前去,大家守著仙人之誡,俱未使用飛刀、飛劍。白猿先照準蟒的七寸子上縱身抓去,黑虎、雙猱相繼抓撲蟒尾。呂偉、靈姑各尋僻靜所在藏伏,手舉毒弩,照定蟒口等要害之處連珠射去。獸是神獸,人是能人,紅蟒雖然厲害,也照顧不到。正追之間,一見白猿來傷它頸項,宿仇相見,分外眼紅;又知白猿厲害,如被抓緊七寸要害,必吃大虧。顧不得再傷虎王,口噴毒氣,伸出數尺長火一般的紅信,回頭就咬,不料白猿狡檜,存心引逗,是個虛招,早從頸間躍過。這略一停頓之間,下半段長尾上逆麟早吃虎、猱抓落了幾片。紅蟒負痛,急怒攻心,身子一轉,撥頭噴毒,舉尾就掃,咬未咬中,好幾丈長大半條水桶粗細的長尾一下甩過去,正掃到一株半抱粗細的柏樹上面,用得力猛,喀嚓一聲從中折斷,將上半截樹身似斷線風箏一般飛出老遠,搖搖墜地,帶起滿天沙石,墜落如雨。

  虎、猱眼快心靈,未被打中,呂氏父女的弩已連連發出。靈姑心思最為靈巧,料定這麼大東西,虎、猿、雙猱尚且縱躍顧忌,不敢近身,決難傷它要害,臨時改了主意,不射蟒目,乘機覷准撲過之處,連珠發了幾箭。紅蟒只注目虎、猿、雙猱,一下打空,樹雖掃斷,尾上受了硬傷,負痛非常,收回時勢子未免稍慢一些,於是又中了三箭,當時只是微麻,並未覺怎麼痛。心知還有敵人伺側,首尾亂動,二目兇焰遠射,口中毒氣噴個不休,大有覓敵甘心之概。呂偉知道厲害,不易射中,忙令靈姑停手,定睛注視,以待時機。

  虎王幾番欲上,俱吃白猿出聲阻止。紅蟒力敵虎、猿、雙猱,接連幾個回合,攏不著半點便宜,身上又受了好些創傷,未了回頭追咬雙猱,虎王再忍不住,縱身過去,奮起神威,用足平生之力,照準蟒的半身就是一刀。紅蟒剛被雙猱抓落了兩片逆鱗,痛極暴怒,追勢過猛,不料虎王從未動手,忽然一刀砍來,驟不及防,竟被砍中。蟒鱗雖堅,難禁虎王天生神力,嚓的一聲,逆鱗碎裂了好幾大片,幾乎深透肉裡,又收不住勢,欲想回咬,身子已箭一般滑射出好幾丈遠。頭剛撥轉,白猿、黑虎又複夾攻上前,紅蟒見不是路,知難力敵,身子往後一昂,成了個乙字形,回頭往陣內躥去。

  這裡白猿一聲呼嘯,按照原計,將人、獸聚在一起,徑由坪側斜跑下來:虎王當先,虎、猱居中,白猿殿后,呂氏父女偏出老遠,另作一起,不走正路,加急前行。紅蟒入陣,見仇敵不來追趕,忽然往側逃去,認是怕了自己,能逃即逃。新仇舊恨,一齊發作,怒嘯連聲,然後追來。白猿返身迎敵,紅蟒一口毒氣噴出,白猿假裝中毒,一聲長嘯,縱起數十丈高遠,飛也似往前急跑,一會躍過虎王,當先引路逃去。紅蟒趕去,又遇黑虎、二猱回身夾攻,且鬥且逃。紅蟒怨恨已深,依然一味窮追不捨,呂偉父女在側面望見紅蟒已然追過了頭,忙同奔向正路,跟蹤紅蟒追趕。幾下裡首尾相銜,相差至多不過二十丈遠近,虎、猱更從中撲跳躥逐。

  恰值東山月上,清光乍吐,照見這條山路及平原之間,煙沙迷漫,腥風滾滾,擁著兩團碧光,像一條火龍般向前疾行如飛,蟒和猿、虎不時又舞鬥於煙籠霧湧之中,火紅星碧,翔舞翻飛,比起五月裡的火龍燈還要好看十倍。

  似這樣馳逐停頓,不消多時,便到了青杉林左近,白猿在前引路,虎王后隨,黑虎因快到地點,追趕紅蟒更緊。人、蟒相隔比前較遠,約在四五十丈之間。那片樹林滿是松杉等古木,稀疏疏地高矗天半。月光如水,清蔭匝地,雖然明如白晝,可是那些林木大均數抱,參差布列,由外望內,卻將目光阻往,不能到底。虎王入林以後,見白猿不時招呼,催促快走,知已到禁法埋伏之所,腳底加勁,跑不多遠,林內忽現出了一片空處,兩座危石,大約畝許,像門戶般當路井立。白猿到此,倏地騰身躍起數十丈高下,由二石中間,足不履地躍了過去。虎王回顧身後,碧光紅影,隱現穿行于林木之間。黑虎、二猱連嘯示警,紅蟒業已人林追來。虎王忙往兩石縫中穿去,一晃出去。出時眼前亮了一下,似有光華閃過,白猿已在近側相候,長嘯一聲,將虎王往旁一拉,自山右側繞向危石後藏起,示意虎王看著緊對出口之處。

  虎王定睛一看,口外林木漸密,一株大樹底下,濃蔭掩映中仿佛藏著一人,身形穿著,越看越像自己,在那裡掩掩藏藏,神情甚為惶遽,知是自己替身。正尋思間,腥風起處,紅蟒一條紅影疾如電閃,從石口內躥出,一到便朝那假虎王追去。假虎王本在樹下藏藏躲躲,時隱時現,一見蟒來,大叫一聲,撥頭就跑,動作更比真虎王要快得多。紅蟒先見仇敵逃進林內,恐被逃脫,不顧和黑虎糾纏,忍著身上傷痛,用足力量,拼命往前射去。黑虎、雙猱仍忙追入,還想阻撓,嗣見虎王已然跑進石縫以內,料已成功,不再追趕,等蟒進了石縫,便即繞往石後而去。

  毒蟒途中連和虎、猱惡鬥,又受了好些傷,所中弩毒又復發作,真是仇上加仇,恨上加恨,急怒攻心,一味猛進。清波上人所設禁法,樞紐就在兩石出口之處,白猱知道,由上躍過,虎工由下面通行,觸了樞紐,禁法便自發動,再來無論人獸,只一通行其中,即為禁法所制,心神失了主宰。這一來,紅蟒更是惟敵是求,忘卻利害輕重,哪再禁得起假虎王一引逗,口中怪嘯連聲,怒發如火,狂追下去,轉眼工夫,人妖俱音。

  待了一會,呂偉父女追來,白猱攔住去路,悄悄由虎王轉告了去鐵花塢的途徑、機宜。說紅蟒已為仙法所制,只知追那替身,決想不到虎、猿、二猱為何不見。清波上人既設下兩個替身,必有用意。此去不到鐵花塢崖下樹林以內,見著虎王第二替身,不可放出飛刀斬蟒。呂氏父女應諾去後,黑虎、二猱也從石側密林中繞行過來,虎王騎上虎背,帶了白猿、金猱,抄道回趕,行抵白沙坪。

  妖狐自從昨晚敗退,養好創傷,心想:「仇人已是厲害,還有一個清波上人近在咫尺,雖不會公然出敵,但他門人與虎王卻是至交,倘若到時突來作梗,以他盛名之下,自己所投陣法難期必勝。雖說有一支信香,一燃幫手即至,但無疵道長這人素未謀面,不知他的道行深淺,好在紅蟒已然叮囑至再,一切羅網均已佈置停當。此時還有一些閒空時候,何不借著拜望為名,一則套套交情,二則觀察觀察無疵道長的法力如何。以便早作打算?」

  於是離開西大林,便往雙缽嶺飛去。

  妖狐到了三清觀前,還未降落,見觀門外站定一個相貌醜惡、手執拂塵的道人,向上把手一招,妖狐便覺身子被他吸住,如磁石引針一般,不能自主,往下降落,心中大驚。初來不欲示弱於人,忙運玄功,往上騰起。道人見狀,似頗憤怒,也使妖法將手連招。妖狐原非弱者,起初驟出不意,幾乎被他招落,已然看破,自然不肯輸臉。料定道人必是觀主無疵道長史漁,本為見他而來,這樣反鬧了個既不能就下去,又不舍去,於是彼此相持,停在空中,鬧了個不下不上。

  待過一會,妖狐細看史漁周身邪氣,法寶囊內妖光隱隱,果是大幫手,難怪陳惠那樣推重,甚是心喜,自己已然顯了本領,未輸與他,方欲聞言相詢,忽聽史漁喝道:「何方賤婢,竟敢在我三清觀上面窺探,並敢倔強,不遵我的招呼?今日叫你來得去不得!」

  說罷,把手中拂塵一抖,立有幾絲黑煙破空入雲,其疾如電,妖狐何等機警,知他必弄玄虛,再不明言,一經交鬥,便沒好處,忙即高聲答道:「貧道玄姑,特來專誠拜見史道長,並無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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