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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回 靈符幻影斬蟒鐵花塢 接木移花驚狐斑竹澗(3)


  清波上人因佛家最重因果,妖狐雖該誅殺,虎王的災劫終要應過。知道妖狐還約有一個厲害同黨,虎王有一日夜之困,身佩寶符,雖然無慮,可是妖狐到時無功,必將毒蟒殺死,役使它的精魂,運用毒蟒害人,惟恐失算,特使分身幻形之法,用兩段木頭幻作虎王原形,將毒蟒誘引到自己洞前,任其糾纏,到了天明法術失效,自己也正趕回,再去除它。當時曾給塗雷留下一封柬帖,命他在洞守候,虎王到了時辰,即可脫難,無須再去尋找。塗雷偏是朋友情重,第一次助虎王時不該大意,使妖狐乘機漏網,給虎王留下禍根,又添上一個厲害妖党,師父到了定時方去,憑虎工、白猿萬敵不住,雖知人不會死,終恐受傷。準備要應點,連自己也陪著他一同被困。看完柬帖,一見妖狐並未殺死,背師行事仍然無功,立時就走。來得匆忙,去得更快,只顧心急,竟忘了封鎖洞門。

  四豹也是該有此劫。先因聽出洞外來了怪物,出洞一看,見是一條毒蟒,追纏的是昔年恩主,連命都不要了,急忙上前相助。四豹近年雖然有了靈性,畢竟年淺,無甚修為,如何能是毒蟒對手,鬥不多時,都沾了蟒身的毒涎,小的兩隻並吃蟒尾掃著兩下。仗著塗雷喜愛四豹,偷偷給它們服過幾粒靈丹,力猛性長,沒有當時斃命,勉強支持到呂偉、塗雷先後來到,才行力竭倒地。

  清波上人說完,塗雷已將四豹身上毒涎用山泉沖洗淨盡,一手提著一隻,分兩次飛進洞來,放在地上趴著,跪請師父開恩救它們一救。清波上人道:「雷兒,你近來越來越不像樣,我說的話總不肯聽。那年跟顏虎要這四個孽畜,我本不許,是你再三苦求,才行答應。既養了,又不好好管教,放它們出去惹事,今天又來煩我。如非念在它們私自出洞,由於救主情切,正好讓它們自作自受呢。」

  說罷,從身畔取出十二粒丹藥,吩咐化水與豹服了,提向洞外山溝裡面,急速回來遣送六人上路,塗雷領命去訖。

  清波上人笑對眾人道:「你們六人各有前途,該回去了。此番相見人總算有緣。呂偉可和原來諸人仍去莽蒼山中隱居,你女兒到時自有仙緣遇合。這裡有靈符一道,如遇危難,足可保得一半人在,你四人拿我這封束帖,去至昆明碧雞坊旁玉林寺廚房內尋一禿僧,與他看了柬帖,說我致意,他必指你們去投一位有道高僧。你們同伴楊天真也在那裡。只要心虔意誠,不為七賊所侵,定蒙收錄。我此時尚有早課,你們可去适才室內等我門人回來,見上一面,再走好了。」

  六人分別接過,還欲叩問,上人已然入定,閉目不答。只得通誠叩謝,一同走向塗雷室內。四虎乘便問起建業村連日情景,與妖狐尋仇之事,呂偉暢談經過。

  原來建業村事完以後,呂偉父女和張鴻父子因奉顛仙之命,留助虎王鬥過妖狐再走。戴中行因敬佩雙俠為人,複感相助之德,意欲乘機盤桓數日,連虎王一併留住。虎王本和呂偉一見如故,知道相聚無多,立即應了。想起王守常妻子尚在自己寨內,偏生康、連二猱督率群豹回山,已然遣走。中行本欲派人去接,虎王一則嫌他來往太慢;二則以前兩家有仇,群豹多是懷恨,萬一路上與雙猱相左,被豹群無知誤傷,大是不妥。欲命白猿前往,白猿只是搖頭。大家一商量,料知白猿靈異,不肯前往接人,必有原故,再者雙方又未見過。當日不便,俱主明早二猱回轉,派康康、黑虎去接,說過拉倒。

  呂靈姑年幼心高,素來任性,适才沒上得戰場,只發了幾箭,心中已是不快。見眾人先說接人,臨行又改了主意,暗忖:「虎王洞中都是一群野獸,飲食起居無一方便。虎王在洞還好,如今大家都在此快樂享受,卻丟下他們在荒山古洞中與些野豹同處。雙猱回去,大家連字條都忘帶上一張,人一個沒回,難免還在擔心。天色並不甚晚,要接盡可接來。白猿不肯去,黑虎不會說人話,難道不會帶封信去?」

  越想越覺不公平。加上兩番騎虎暢快已極,意欲瞞了眾人,去將王守常妻子接來。於是假裝觀景,走出寨堂。見黑虎正臥在一株樹下,便走過去蹲在虎側,和它低聲商量。

  黑虎尚無表示,忽覺身後有人扯了一下衣袂,回身一看,正是白猿。知它通靈,必瞞不過,莫如和它說明還好些,便和白猿說了。白猿先搖了搖頭,末後又伸出三指,指著天比畫。靈姑悟出要叫她夜裡三更時分騎虎前往。暗忖:「我原意當日將人接來,同赴村主夜宴。三更前往,歸已天明。反正明早要派康康往接,豈不多此一舉?」

  二次又向白猿央告,終是不允。靈姑知虎聽猿話,強它不過,一賭氣,本想作罷,繼想:「住不幾天就走,哪裡遇得到這等神虎?多騎一回玩玩也好。」

  當時點頭答應,約定三更將近,命黑虎在昨夜藏身之處相候。然後逕自回轉寨堂。

  中行之妻謝氏也是會家,愛極了靈姑,執意要她和自己同住後寨,這一來正好給靈姑有了兩頭說謊的機會:對老父說是答應了女村主在內寨住;對謝氏又說:「自小喪母,老父年邁,須人扶持,從小至今寸步不離。願陪伯母晚來多談一會,更深仍往老父房中去睡。」

  謝氏只得允了,雙俠都住在昨晚張鴻住的那兩間靜室以內,相隔內寨原近,主客新聚,又忙於善後,誰也不曾留意到她。

  靈姑等到席散,便陪謝氏和各家女眷在內寨中坐談。坐到二更過去,聽說村主也回了房,料定兩不接頭,才行辭赴父屋。謝氏還親自送到通靜室的峰壁外面,看她進了山洞通路,方行回轉。靈姑藏在洞內,側耳往裡一聽,老父正和虎上、張鴻父子、謝、韓等人談笑方酣,還未就臥。恐怕驚動,屏息凝神,略候了一會,算計謝氏去遠,連忙輕輕縱出洞來。一看,前寨岡上因敵人明早才去,恐夜間生事,防衛周密,燈光處處燦若繁星。知從前寨走,必被村人發現;後寨又一樣有人巡守;昨晚所過暗壑中的石樑,必須打從老父房中窗下飛渡。此外路都不熟,無法出村。正在遲疑,忽見一條白影飛來,近前一看,正是白猿,心中大喜。白猿將身一俯,靈姑會意,雙手一按猿肩,縱上猿背,兩膝蓋緊夾猿腰,低喊一聲:「快走!」

  白猿便往那僻靜無人處縱去,接連十幾縱,又繞到後寨危崖邊上。崖勢孤削,離地不下百丈之高。白猿立定腳步,回頭望著靈姑,伸手一比。靈姑日裡已見過它本領,笑道:「我不會害怕,你只顧往下跳吧。」

  一言甫畢,猛覺腰間微緊,身子已被白猿四爪扣住,淩空往下跳去。只聽耳際風生,身子如騰雲一般,晃眼一同著地,連一點聲音都無有,不禁連聲贊妙。才一縱落猿背,忽然一陣風過處,月光之下照見一對拳頭大的藍光,帶著一條丈許長的黑影,由右側肢陀叢草之中飛馳而至。知道黑虎到來,忙和白猿迎了上去,跑沒幾步,會在一起。靈姑騎上虎背,白猿對虎叫了幾聲,便往前跑。

  黑虎先是跟在後飛跑,跑得比昨晚還要快些。虎行生風,所過之處山風大作,地面上沙石驚飛,林木蕭蕭,聲如潮湧。回顧後面,昏塵如霧,高湧十丈,隨著虎爪起落,漩渦一般卷起,凝不易散,似一條千百丈長的灰龍蜿蜒追來,生動如活。再看前面白猿,直似一條銀箭向前射去。靈姑端坐虎背,挾風電駛,自覺豪快絕倫,高興已極。連經了好些山頭嶺腳,大阪平坡,一前一後跑得正歡,白猿忽朝斜刺裡射去,飛星疾流,轉瞬無跡。黑虎卻不跟它,依舊前馳。靈姑連喊了兩聲:「白仙何往?怎不同走?」

  並無回音,一看所行道路,正與昨夜來去途程方向相仿,估量白猿繞道他行,少時必往洞中會合。人虎言語不通,又在急跑的當兒,無法喚阻,只得任之。

  又跑了一陣,虎王崖洞忽然在望,崖前群豹吼嘯斷續相聞。一會到達,騎虎縱過澗去,轉到崖前,見群豹已入豹柵,只剩豹王和兩隻老豹守臥崖下,老遠望見黑虎,趕來迎接。洞中康、連二猱也已警覺,縱下山來,見虎剛要張口,黑虎把頭連搖,低低吼了幾聲,便同往崖上縱去。

  靈姑通未在意,到洞前下了虎背,便往裡跑。進了石室一看,王守常妻、子均已睡熟。靈姑將王妻喚醒一問,說是日裡久候眾人未歸,方在懸念,雙猱忽率豹群回轉。用比畫問答,得知眾人占了上風,被村主留住,當晚不會回轉。吃完晚飯,雙猱忽同豹王人洞,將王於拉出,強他騎上豹背,往崖下縱去,料無惡意,也就任之。誰知它只令王子穿上虎王一件舊豹皮,騎了豹,學著虎王模樣,在崖前一帶高處盤桓了一陣。二猱口中不住吼叫,群豹也跟著應和。似這樣鬧有半個多時辰,便即送回來,令人安臥,由此不讓出外,也不知是何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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