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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回 故交情重象使賚糧 敵愾同仇蠻人縱火(6)


  五虎弟兄原是情發於中,不能自己,雖在悲哭號罵,並未忘卻仇敵密邇,身居險地,依然眼觀四路,耳聽八方。頭一個楊天真見胡、梁二人不住以袖拭淚,另手兵器下垂,神情疏懈,哪知二人假哭,當是真的痛極忘形。方要警告不可大意,猛瞥見眼前幾線寒光一閃,情知不妙,一面急遽中當先只顧防禦自己,忙著揮刀抵禦,一面出聲示警時,胡、梁二人已為毒弩所中,毒發身死。

  天真站得最前,避開以後,敵人毒弩似飛蝗般源源面來,幸而五虎弟兄俱已覺察,一個也沒受傷。

  胡、梁二人一倒,五虎愈發咬牙切齒,恨到極點,一面迎禦閃躲,一面細查敵蹤。見對面崖上站著七個紋身族人,為首一個正是紮端公。因這一段兩崖草木俱稀,月光正照崖頂,看得甚清。紮端公自恃相隔太遠,又見五虎等欲下不敢,號跳悲急之狀,又射死兩同黨,以為五虎勢窮力蹙,無奈他何。仗著弩強箭急,一味對射不休,俱都挺立崖上,無一掩藏。卻不知滇中五虎不特內外武功俱臻上乘,除飛鏢等暗器不算,並還同練有一種暗器,名為無敵三星彈。所用彈筒與弩匣大同小異,中設精巧機簧輪軸,每筒能裝四十八粒鋼彈,有六個彈眼,每發三丸,同時射出,六眼相次輪流,共同連珠發射十六次。彈形與橄欖核相似,前頭尖銳鋒利勝逾鋼錐,後尾附一極小的轉風車。因有六彈上下排比分列,相繼射出,發時神速無比,百步內外,無論人畜蛇鳥,只要彈筒指處,就算縱避敏捷,也是躲得了上,躲不了下,躲到了左,躲不了右。除非像黑虎、金猱等刀槍不入的神獸,多少總得帶點傷。端的百發百中。

  五虎雖有此厲害暗器隨身,一則彈丸均系緬甸百煉精鋼所制,得之不易,其價甚貴,每用至少發兩次,要耗去六粒彈九;二則筒機彈力甚大,必須緊握比准,方能發射,打遠不打近,對面交手,決勻不出發射工夫;加以內藏劇毒,中上不死即須殘廢,太已狠毒,練時曾在神前立誓,不遇深仇大恨,或是遇上大敵苦逼窮追,決不輕易使用。

  五虎今日忽遭慘禍,徒黨盡死山人之手,本就悲憤填胸,咬牙欲碎,決俟火熄以後,暗人紅神穀,將所有山人一齊斬盡殺絕,才稱心意。方苦尋不到仇敵,何況山人自行投到,一照面傷了胡、梁二人,這真是仇上加仇,恨上加恨,不能插翅飛過崖去拼命,哪還再禁得起苦射獠撥,立時想起隔崖放彈最是相宜。彼此一打招呼,僅留兩人舞刀禦箭,以誘仇敵,內中三人跟著取出機筒,各擇崖頭山石為屏蔽,將身蹲下,緊握機筒,覷准對崖發去。在遇敵假敗之時,回手放彈,尚能射准,這裡佔據好地形,站穩射來,自然更無虛發。三人一次先後十八彈,瞄準紮端公等七個紋身族人,按著上下左右,疾如飛星,相繼參差發出。筒上機括才扳了一下,已有五個紋身族人應聲而倒。只剩紮端公和另一紋身族人因立處相隔較遠,不似已死五個紋身族人並立在一處,三虎只有三個彈筒,見七仇不能同時並射,一意貪多先射其五,雖然成功,卻將主謀大仇漏網。

  等射中五仇,忙跟著一歪機筒,想射下余二仇時,紮端公畢竟比眾狡猾。他見一出手便射中兩人,正在高興笑駡,指揮放箭,猛瞥見十數點寒星,亮晶晶映月生輝,朝側面五人身上飛到。方喊:「留神!」

  五人已齊聲:「哎呀!」

  全被射中,倒於就地。紮端公覺出那東西非箭非鏢,又小又細,月光之下看去,只是亮晶晶豆大點星光一晃,五人立即倒地。尾隨了一日,雖看出敵人不會神法,卻料此物一定厲害,心裡一驚,恰好身側有一根石筍,便往石後躲去。說時遲,那時快,紮端公避得甚是神速,三虎緊跟著再去射他,已被躲入石後。只苦了另一紋身族人,雖然立近紮端公,紮端公急欲逃死,竟沒顧及拉他。手中弩箭正射得起勁,忽見群星飛耀中,同黨五人倒地亂滾,叫號不已。方欲過去喝開,走沒兩三步,又見同樣十來點星光迎面飛來,也知不妙。張皇中不知往石後縱避,手持腰刀、弩筒去擋,如何能行,這二發十八粒三星彈,倒有一半中在他的身上,內中一粒正中命門要害,一聲狂號,便即身死。先傷的還剩兩個沒有斷氣,轉瞬毒發,也已身死不提。

  原來山人報仇之心最熾。紮端公自從妖巫慘死,逃到盤穀會著二拉,又飽受了一頓埋怨譏嘲。情知破綻已露,紅神穀再也不能安身。這些紋身族人近年本已零落喪亡,日漸失勢,不易再在山寨中矇騙為生,受人供養,作威作福,賣弄祖傳一點邪術。好容易在深山之中遇到二拉這一族山人不識不知,巧妙玩弄於股掌之上,才舒服了幾年,不料所煉邪法有限,一朝失敗,立時瓦解冰消。

  他不怪自己貪婪過度,妄想謀奪酋長,不問能敵與否,執意興戎,鬧得妖巫慘死,身敗名裂,卻把五虎、顧、祝等視為戎首。起初本連中行等人也恨在其內,誓死報仇,不死不止。與二拉一面想下火攻毒計,一面暗人村中行刺。誰知二拉因攻打岡尾,村人受了謝道明的約束,沒有窮追苦殺,以前又有救命深恩,力說:「這兩條主意不是不行,但雙方平日結仇,均由顧、祝、五虎諸人而起,與村人無干,尤其謝道明好處甚多,不可加以暗算。行刺只許傷害幾個為首對頭,不可傷害別人。除非他們窮追不捨,自入穀中,那是為勢所迫,沒有法子。但謝、韓二人仍是不可傷害。」

  紮端公也因受過謝、韓二人醫救之德;再者紋身族人死傷殆盡,所剩無多,如欲報復,勢須借助二拉;並還想報了慘敗之仇,挽回面子,或能再依二拉棲身,不致和以前一樣率眾竄逃窮無所歸,只得允了。

  當下紮端公率眾山人在盤穀中砍草伐木,設下許多埋伏。因右崖地勢較低,又是來時攀援之徑,有路上下,便把人全伏在右崖。另派人越過前途斷崖,準備誘敵深入,一同放火,前後夾攻,一網打盡。分派完後,自帶一名最勇健的紋身族人,犯著奇險,由建業村後覓路攀援,潛入村中偷看形勢,以便晚來厲敵,得便下手暗算。到時正趕上虎王和顧党妖道惡鬥。紮端公雖系情急拼命而來,見了鳥、獒那等兇惡之狀,也很害怕,欲射妖道不敢。後見顧修夫妾上前,想起妖巫死狀,不由惡念頓起,乘其轉身,暗用毒刺將顧修夫婦雙雙射中。因他藏處絕密,加以正當虎王和金猱趕了過去時將顧修夫妾一下殺死,所以無人看出顧修中了暗刺。本意還想再殺幾個仇人,無奈相隔太遠,毒刺難達。又虎、猱眼尖,如放弩箭,必被覺察,仍舊伏身偷看。後見五虎與中行絕交要走,人又不多,心中大喜。但終究作賊心虛,又忙著回去半路堵截,不等事完,便即溜了回去。

  說也真巧。大家都在急於善後,全未覺察有了奸細。中行這一中立,紮端公也明白村主是個好人,所以冤仇盡出顧党所為,立時消了敵意。回穀之後和二拉商定,先擬在出口上殺害五虎。久等不至,又帶了山人前去探看,不敢再由岡後深入,欲打前山上去。行近岡前,正遇隨平這一夥人在等五虎同行,只得耐心守伺。天明五虎來到,竟聽了隨平之勸,要往盤谷進發。火攻之計正好用上,真是再稱心不過,便沒有當時下手,偷偷趕了回去。

  紮端公原定要等五虎的大隊人等深入穀中斷崖左近,再行放火,免被村人和虎王等發覺。偏生五虎帶了大隊牲畜、婦孺,行走艱難。雖經方奎送來大象,行至天黑,仍沒走到預定放火所在。二拉手下眾山人又把象當神獸,不敢招惹,雖經再三勸說,火仍要紋身族人自放。紮端公見行帳所在一大段石地草木甚少放火不易,又知這些仇敵武藝不弱,縱躍輕靈,對面石壁磊阿,易於攀援,恐放火燒他不死,只要逃走一個便是禍事。

  五虎等人雖和中行絕交,漢人終是偏向著漢人。何況虎王素來不許傷人,聞警必然趕來作對,他又養有許多神獸、豹群,手能發電,妖道、怪物均死其手,何等厲害。倘如齊來問罪,絕無幸理。想了想,仍打算在崖上覓地歇息,等到天明,仇敵起身,到了草深地險之處,再行下手。紮端公和二拉略談幾句,便命大眾留下幾人,輪流探視下面仇敵動作,餘均分別歇息。自和二拉也去覓地假寐。眾山人辛苦了兩日夜,自然一倒便熟。那幾個輪守的見穀底仇敵多半入夢,篷帳雖不時還有三數人進出,俱無起行模樣,坐不一會,也都神倦欲眠,相繼睡去。

  按說這一隊人不是決無生理,只要不驚動山人或是露出行意,一過子夜,救星便來,哪會死得如此之慘。也是這班人均非善類,十有八九惡貫滿盈,氣運該終。隨平好狡過度,一意討好主人,為異日專權邀寵之計,偏在此時說動五虎探尋新村,連夜動身先走,以致惹出這場大禍。

  隨平初意,本想五虎派他做個臨時統帥,以便日後可以駕乎諸人之上,作威作福。誰知五虎雖然心粗性直,卻知他威望不孕,不夠材料,另派了幾名親信能手共同領隊,發號施令,仍命他充作嚮導。隨平本已失望埋怨,氣不打一處來,這幾個領隊的又都是粗野豪爽的江湖煌兒,綠林魁首,本就與他貌合神離,又見他鬼鬼祟祟,胡出主意,大隊人畜跟著跋涉,受了一整天活罪,鬧得進退兩難,前途更是險阻艱難,不可預測,益發恨之入骨。五虎才一起身,便將他喚人帳中,商議明早行事,借題發揮,聲色俱厲,冷嘲熱諷,罵了一頓。隨平武功平常,哪敢明爭,忍氣吞聲,諾諾而出。由悔生恨,越想越難受,蟲蚊又咬,再也不能安睡,一個人在穀底閑踱,谷地平易,不知不覺走向來路,離開行帳約有半裡來路。

  崖上山人,合計有好幾百人,除兩頭草木茂處各有三數人留守,準備火起以後跟著放火斷路外,餘人俱拉長隊伍,一上一下,悄悄跟隨五虎大隊進止。這時都已入睡,忽然一陣大風,內中一個紋身族人先前睡得太香,不知怎的,一翻身將手中長矛脫出了手。恰巧落處山石溜斜,又經山風一刮,刮到崖邊,被短草絆住。本已搖搖欲墜,又被大風一吹,立即順勢而下,直落百丈。

  隨平手中持有火把,被風刮滅。剛暗道:「這風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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