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青城十九俠② | 上頁 下頁 |
第四十二回 故交情重象使賚糧 敵愾同仇蠻人縱火(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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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虎弟兄聞言,雖覺無顏收納,無奈正當需要之時。互一商量,因那象原是己物,受之無愧,便向方奎致了謝意,將四象收下,余物堅謝不領。方奎見中行對他如此周到情重,仍未少釋前嫌,好生不快,冷笑一聲,與丁三跨上象背,說道:「酒脯、乾糧諸位既不賞臉收下,由它放在這裡喂禽獸吧。」 說罷,將手一拱,便自走去。眾人見方奎詞色不善,俱都忿怒,但又無奈他何。 丁二本強乃弟相隨同行,不許歸去,丁三不聽,所以見面爭吵。這時和眾人一使眼色,正要強將丁三留下。不料那些大象雖受丁氏弟兄餵養多年,因丁二侵糧肥己,群象常不得飽,都和丁三情厚,見丁三一走,也都跟著要去。幸而丁二和五虎弟兄昔年在緬販貨,深知象的習性,忙搶上前攔阻。象見是舊主人,略為抗拒,也就服從。等到忙完,方奎、丁三業已走遠。 五虎弟兄見象背上各帶有不少象糧,足敷數日之用。俱覺中行不管對友真假,已然絕交,還能如此,終究難得,心中消了些氣。只把方、丁二人罵了一陣,也就罷了。天已向暮,急於食宿,便令丁二率了四象去往前隊開路,另派舊日識得象性的幾個同夥幫同照料餵養。那兩口袋禮物,任其棄置地上,大家跟蹤進發。那象受著眾奴驅策,所到之處,深草被踏平,人行其上綿軟如茵,遇見灌木矮樹,長鼻一卷,立時連根拔起,往旁甩去,帶著沙土碎葉,漫空飛舞,端的壯觀。不過人倒好走,牛馬牲畜卻嫌愜草絆足,依舊不能疾馳,但比起先前難易勞逸,已有天淵之別,眾人精神為之一壯。半個時辰過去,居然開行十余裡路。 偏偏隔山日落,清月初漏,月光只射到崖壁頂上,斷斷續續,時有時無。天光吃兩邊高崖一束,恰似一道長河倒懸高空。疏星掩映中,時有輕雲飛渡,仿佛月色甚好,襯得谷底越發幽暗。穀中蛇蟲本多,眾人沿途驅殺,已遇過兩三條大而且毒的蟒蛇,又加人畜饑疲,不能再進。幸那一段路約有裡許來長,面積也寬,是片石地,草木甚稀。雖然兩壁間藤密苔厚,蔓草叢生,無有岩洞,路中石地上尚堪駐足。五虎弟兄發令,暫且休息一時,再商行止。命象奴各持火把,將四象分前後段歇下,再派出幾人輪值,以防蛇獸侵犯。當中支起篷帳,牲畜環篷而伏,外圈用枯枝生了幾堆火,各取出水瓶、糧、肉分別飲食。眾人俱都力乏,匆匆用完飲食,各取被席,就石地上一鋪,便自躺倒。篷帳中的婦孺更不消說了。 五虎弟兄原想略歇個把時辰,還欲起行。及見眾人困得這般模樣,回顧前後面都是黑沉沉的,要了好幾根火把,試往前走了幾步,時夜已晏,草露沾衣,手面都是潮呼呼的,濕氣甚重。再往前草木漸多,土腥味刺鼻,比起日間還要難耐,側耳一聽,時聞異響,叢草中蛇腴叫嘯,仿佛吹竹,與野梟慘啼之聲,零落相間。加以牲畜驚駭,牛鳴馬嘶,空穀傳聲,互相應和。火光照在遠處,暗影幢幢,各呈異態,似有千百鬼物夜叉之恃四處環伺,欲前飛攫。五虎縱在江湖多年,是成了名的英雄,處此境地,也覺望影先驚,入耳欲悸,景物淒厲,心膽皆怯了。彼此商量了一陣,俱說深夜涉險,諸多可慮,不如天明趕行,比較妥當。於是一同回帳,將眾人分了班次,輪流歇息,等天光微亮,再行上路。眾人巴不得能夠不走,自無話說。五虎弟兄也在帳中安歇。 只有隨平一人初意獻好,不料谷中草木繁茂,這等難行,沿途受盡眾人目譏眉笑,五虎弟兄也似有後悔之色,越想越難受。細查地勢,相距那年登高眺望之處已不甚遠。如從穀底繞去,沿途艱險尚多。似這般拖家帶口,牲畜、行囊、糧水、用具又多,何日才能到達?幾番躊躇,意欲慫恿五虎弟兄先行,把統率眾人之權攬將過來。心想:「五虎到了地頭,一見那般肥美的土地和好景致,當然心喜。只要把他們幾個弄好,別人皆可不在話下,勉強對付到達,也就拉倒,日後成了基業,便是首功。五虎性情粗直,何愁不入自己圈套?」 如意算盤打好,走近五虎帳前探頭一看。恰巧五虎弟兄因滿腹心事,心中憤慨,當地陰濕,蚊、蠍、毒蛾、飛蜈、臭蛛之類又多,時來擾人,不能成寐。好在五人一身武功,神旺體健,便都賭起氣來,準備等到清晨上路,遇有好地方,再行歇息。正在聚談前情,見是隨平,喚問何事。 隨平乘機入內,巧說:「這裡相隔上次登眺之所甚近,翻崖過去,趕往新居,不過百里之遙。中間雖有峻嶺崇山、闊崖大澗阻礙,大半多是石地。如率婦孺、牲畜、大隊行具前往,自非繞越不可。以五位村主的本領,徑由崖下翻越山嶺,輕身趕往,至多不過半日,即可到達。明早何不由五位村主帶上幾個會輕功的得力弟兄,由此當先起身。既可早到,看明地勢,胸中有了成竹,便於佈置,又免得跟著受這種活罪。至於隨行婦孺、棺木、行李、牲畜等等,看目前情勢,不比冬日草木黃落,容易上路,約有十天半月的途程,有這麼多人,也足照應得過來了。」 五虎俱都拍掌稱善。隨平又說:「大約再有三五裡路,就到高崖之下,既都不困,其實不必等天亮。無奈前面這一段野草太深,黑夜深谷之中,老像藏著什麼鬼怪似的,叫人害怕,到底還是天亮走的妥當些,否則明日午前便趕到了。」 五虎弟兄俱都本領高強,性驕心做,性情又極兇暴,素不受激。從早起帶著大隊人畜走了這一整天,行進遲緩,有本領也無辦法,只好跟著苦熬。本已磨得心火直冒,有苦說不出口,萬分難耐,隨平一說,早被打動。未了再吃幾句巧激,心氣頓壯,俱以為自己縱橫江湖已曆多年,什麼艱險不曾經過,區區叢莽野草,何足為阻。偏被這大隊人畜拖累,無計可施。既照隨平之言而行,反正是睡不熟,何如及早起身,連夜趕去,省得在此鈍刀割肉般苦挨,飽聞草土腥味,還受蟲咬。略一商議,俱主連夜起程。 當下五虎弟兄將幾個親信及主事的同黨喚起,分派一切,說自己先往新村覓地計議等候,大隊由穀底開路前往,隨平仍充嚮導,一同主持行計。又挑了兩名身輕力大的健者,攜帶乾糧、水袋相隨先行。囑咐停當,各家婦孺俱已睡熟,也沒驚動,就此起程。隨平又喚起象奴,請五虎弟兄騎至高崖下面,再行回轉。五虎弟兄並未推辭,俱誇他想得周到。 起初行至草多處即回,並未深入,以為草木深茂,必不好走。及至騎象走進草叢裡面,見象在草叢穿行,偶遇樹木,長鼻揚處,立時卷起,甩向一旁,有時帶起大束亂草,竟好似草木全都浮生地上,一毫也不費事。崖高穀暗,五虎一行七人因嫌草木大多,恐怕遺火引起野燒,只當頭一人持著一支火把照路,另一手還拿一柄鐵鏟,以防餘燼落草為災。下面陰黑異常,叢草繁蕪,多好目力也看不真切。雖覺路行太易,俱當大象之力,均未留意。 約行五六裡,便見右側崖勢特高,上面藤蘿鮮茂,月光斜射其上,綠油油好似矗立著一片絕大碧琉璃的鏡屏,浮光泛影,鱗鱗欲活,崖下地方也甚寬大。用火循徑往前一照,瞪台蜿蜒,由低而高,直達崖頂,仿佛有道可以攀登,不必援藤附壁,效猱升木。覺與隨平所說高崖相似,便拿出輕身本領,下了象背,覓路上去。崖頂離地竟有二三百丈高低,勢既陡峭溜滑,上的又是背陰一面,雖各有一身武功,但無爬山用具,上起來也甚費力,足爬了一個多時辰,才攀援到頂。 五虎等七人往四外一看,果是全崖最高之處。皓月清輝,照得遠近峰巒草樹清澈如晝。穀底蟲虺叫聲已聽不見,到處靜蕩蕩的,空曠已極。試取望筒遙望新村所在,月光之下,但見山環嶺複,橫亙前路,深溝大澗,也不在少,樹木卻是不多。極目天未,平林藹藹,仿佛煙籠,一切景物均與隨平之言吻合,料定新村必在遠山平林之間。雖然中多險阻,自信能夠翻越,七人全都中意。笑談中,似聞遠處微有呐喊之聲隨風送到,仔細一聽,又複杏然,俱當八公草木,事出誤聽。 楊天真忽然想起:象和象奴尚在下面久候,因上下太遠,恐語聲難達,約定以晃火扇子為號,上崖之後只顧談論,尚未遣走。忙將火扇子取出,回向崖口,才晃了兩三下,猛一眼看到來路穀中似火焰升起,映得對面穀壁紅光閃閃,火勢仿佛很大。谷中道路迂曲轉折,草莽又深,大隊篷帳外雖有幾處火堆,走出半裡左近,便被崖壁擋住,早已看它不見。就說是高處可以望遠,适才上崖時沒有留神觀察,也不會有這麼大火力遠映出好幾裡遠的道理。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楊天真忙喊眾人速看,俱覺奇怪。料是防守的人貪睡失慎,餘火飛迸到附近槁木枯枝上面,引起野燒。心想:「危穀高深,最怕失火,行時還再三叮囑。就是失火,有這麼多人留守,帳前後盡是石地,草木甚稀,井非不能撲滅,竟使燃燒起來,難道都睡死了不成?」 方在焦急埋怨,又有呐喊之聲遠遠傳來。五虎弟兄一著急,便要緣崖而下,回去查看。 隨行二人,一名飛鷹子胡柏,一名賽壁虎梁尚新,連忙攔勸道:「下面俱是雜草樹木,壁上又多老藤,都是容易燃燒之物。看目前神氣,火勢業已旺盛,有那麼多人不能救,我們去了也是無用。崖壁如此之高,萬一前路為火所斷,再往前面燒來,無法再走,身困火中,再想上來就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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