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青城十九俠② | 上頁 下頁
第四十二回 故交情重象使賚糧 敵愾同仇蠻人縱火(3)


  這些人也多半是些單身漢,只有三兩人帶著家眷,十九是五虎舊部和知交。本因無顏再留,想在途中等候五虎到了,共商進止,不曾走遠,俱停在岡麓左近樹林之中。後來久等五虎不至,疑心受了中行阻攔,再不就是遭了金猱、黑虎之害,既慶自己見機早脫虎口,又恨中行心計狠毒,更恐追來重尋晦氣,十九懷著鬼胎,又恨又怕。內中只有一兩個稍為明白的人,料定中行既與敵人一黨,不會說了不算,況且村中未走的人還多,即使不幸,也不致全數受害。主張晚來命人不攜兵刃,冒險人材一探。就被村人覺察,也可和他說明是來探問五虎蹤跡和顧家妻子下落,決無大害。話雖如此,可是誰也不願前往。

  那十人中有一人姓隨名平,外號雙頭蝙蝠,人品最壞,多疑善詐,饒有機謀。本是顧修心腹死黨,又與五虎弟兄莫逆,顧修一死,就想慫恿五虎另立基業。因知中行素不喜他,方奎等人尤為厭恨,反正前途可以相見,不願留在那裡艱堪。加以自己帶著家眷,萬一夜長夢多,另生枝節,豈不大糟。這十來人之留,也是受了他的誘勸。一見眾人都不肯大,所以走得比誰都快。隨平心想:

  「離寨不遠,好久沒聽獸嘯和喊殺之聲。适才高處窺探,雖見虎王、二猱疾馳下岡,在左近林莽中喊出了無數野驢、大豹,大家去路受阻,還在害怕,但是並無傷人神氣。一會二猱回寨又來,同豹、驢低嘯了幾聲,豹、驢便分別散去,分明是雙方惡鬥已止,奉命遣散,不再傷人情景。五虎弟兄不是為中行強留,便是想理完顧、祝二人喪葬再走。」

  深悔不該走得太早,鬧得不好意思公然回去。一見眾人都不願往,挨到夜靜,尋思再三,明知村中必有防備,但不親去不行,無奈何只得放下了兵刃,親往探查。果然行至岡麓,便被村中巡守人阻住,說什麼也不許入村。隨平再三申述來意,村人見他沒帶兵刃,才把五虎現在顧家,明早即行告知,說完立即逐客。隨平無奈,恨恨而歸。這時見了五虎等人,自然有些說詞。

  五虎先頗怪著這群黨羽事敗即逃,太不義氣,一見這十多人露夜相候,又在用人之際,自然嘉許。兩下裡合在一起,連同婦孺,共有六十多人。

  隨平便出主意說:「虎王、山人俱是深仇大敵,如欲出山,不必說了;既要在本山創立基業,暫時還以離他們較遠為是。南邊挨近虎王,西邊又挨近紅神穀山人,東北是出山的險徑。只東南另有一條盤谷,裡面叢草茂密,甚是隱秘。記得去年冬天,因追幾隻野兔,曾同兩人深入穀內,彼時草木荒落,路徑略為好走,一時好奇,三人深入了好幾十裡。無心中攀上一座最高的崖壁,用望筒遙望隔山遠處,有一片平原背山面湖,形勝天成,似有不少野牛、野羊繁息其間。雖在冬令,風景甚好,土地也必肥美。回村曾和顧村主商議,當時因為中隔十幾座山頭,計算相隔總在百里以外,雖能遠遠望見,可是沿途盡是絕壁危崖,鳥飛難渡,連探了多次,無路可通。顧村主不教再對人說起,也就沒有再談。如能前往,豈不是個絕妙所在?」

  五虎兄弟聞言大喜,知中行尚顧面子,眾人只要暫時不和村人為仇,無論走向何方,總不會從中作梗。又想起昨日曾有一隊山人由穀中出犯,敗時也由此逃走,穀中必有路徑可通。好在人多手眾,用具齊備,任何險阻艱難,均非所畏,至多大家受點辛苦,不能繞越,便攀越縋壁,翻山過去,這百多裡的途程,再走得慢,三五日內也能到達。山人打勝不打敗,尤畏神鬼,昨日慘敗沒有再來,必已全數逃回神穀去,不會尚在半路潛伏。穀中草莽荊棘雖多,帶有這些能手,也不愁打不通。

  商量走後,因所走的路是條險徑,各把行裝、牲畜、器具重又結束整理。除婦孺外,把眾人分成了三隊;第一隊隨平為首,率領十人,當先斬伐荊棘草莽;第二隊共二十人,押著牲畜隨行;餘人均在第三隊內,專司押運行李器具和護送靈柩,以及各家婦孺之事。五虎弟兄共同斷後督隊,不時來往三隊之間,指揮查看。一、二兩隊均是眾人中挑出來本領比較高強的人物。除隨平是嚮導,必須前行外,兩隊之人又分作三班,各持刀斧等器械,每隔一個時辰一換班,輪流向前開路。山中氣暖,大家都穿著一身短裝,身旁所帶鏢囊、弩袋以及各種暗器全都卸下,放在牲口背袋以內。

  前行兩隊三十人因要開路,有的手持釘耙,有的手持鉤斧,有的就以自用刀劍槍矛等兵刃,還各拿一件器械。後隊諸人從五虎弟兄起,俱料無事,多半連兵刃都給牲口馱著,以圖涼爽,步履輕快。有幾個拿著兵刃的,都是一些膽小之人,也只防備途中有什麼蛇獸之類躥出。大家心意,萬一有變,也必發自前方,有這三十個健者足能應付,即或扎手,再取兵器應用也來得及,俱未十分戒備。

  因所帶牲畜盡是牛、馬、並馱載著重物,行進起來就慢得多了。前半日因整理行李一耽擱,行至盤穀口外,天已近午。由建業村起身算起,共總走了才二十多裡路。隨平忽想起:「這是繞山備而行,所走均是平原草地,還沒走上草棘雜遝的幽谷險徑。所去之地,高崖遠望,相隔雖僅百里上下,如由穀中繞行翻越,怕得有三四倍的山路,這般走法,怕不走個十天半月。五虎弟兄俱都粗暴性急,時日久了,倘一見怪,豈不求榮反辱?」

  為防五虎弟兄不快,一面招呼眾人歇息飲食,給牲畜放青喂吃的;一面打著應付的主意。誰知他只顧慣用機智討好取巧,幾乎把同行諸人一網打盡,盡遭慘禍,自己也遭惡報。

  五虎弟兄見走了半日還未入穀,僅不過由橫岡前繞到岡尾。取出望筒一望,岡尾上樹林中不時有人隱現,知是防守的村人。想想前情,又是忿恨,又是愧悔。料知對方見自己小隊經此,也必在用望筒瞭望,甚覺無味,不願久停,催促快些起行。隨平為顯巴結,忙率第一隊人匆匆用罷飲食,鼓勇當先,徑往穀中開路去訖。餘人也都跟蹤上路。

  入谷一看,穀中草莽雖多,到處俱有山人踐踏痕跡。再一走進裡許,竟有昨日山人開成的一條道路。路上原有草莽荊棘,連同小樹俱被砍倒,左一堆右一堆,零亂堆著,長達二裡,到處都是。地面上本就山石牽確,坎坷不平,再加上這些草木的殘根斷樁,高高下下,絆腳牽衣,人還無妨,牛馬卻極難行,費事已極。方笑山人連割草開路都不會,仍要使人費手,路忽中斷。前面又是矮樹叢生,深草沒人,密壓壓直到前崖轉角之處。兩邊危崖高峙,苔滑如油,不可攀登,並無可供山人猱升之路。如說山人是由草中鑽行,開這近口一段何用,好生不解。

  同時穀中這點短程,又費了小半日工夫,天光又暗了下來,穀本幽晦,時近黃昏,景物越發陰森。加以古壁削立,峻險逼狹,人畜均無可以棲息之地。眾人無奈,只得由前兩隊合力向前努力開道。明知當日出不了穀,折回必被岡嶺上防守村人發覺,太已丟人,且盼尋到食宿之地,再作計較。先見有人將路開通,還在暗自笑駡難走,這一輪到自己,才知天地生物,力量之大,草木剛柔脆韌,各有特性。眾人雖饒武勇,竟是有力難施,無可奈何。費了半個多時辰,崖缺已有斜陽落照,餘光如血,反映穀中草木皆成紅色,所開之路不過裡許。

  眾人正在泥汗跋涉,愁急無計,忽聽身後遠遠蹄聲動處,傳來幾聲象吼。楊天真猛想道:「從緬甸來時,帶有幾隻大象,送與中行,自己留下一隻公的。昨晚商議行計,嫌它身子蠢重,沒有命人去取,再則已然負氣,一物未攜,也不好意思再要,此時穀中怎有象吼?記得中行因村人告發,原有象奴丁二、丁三兄弟克扣象糧,去年打發了丁二,只留丁三和另兩人餵養。丁二令已隨來,丁三昨晚不見面,眾兄弟還在怪他。許是心念故主,假裝不肯同行,今日借著放青為名,帶了趕來也說不定。穀中草木甚多,如有兩隻大象開路就容易多了。」

  五人正在談論問,丁二也從前面行李隊中趕來,說那象正是前贈中行之象,為數還不止一隻,定是丁三昨晚被自己大罵,事後良心發現,得信趕來。天真立命上前迎著。

  一會工夫,丁氏兄弟同了方奎和另兩象奴,押著五隻大象趕來,丁二和丁三一路還拌著嘴爭論不休。方奎近前,跳下象背說:「奉了戴村主之命,因岡尾村人報知,諸位兄台未走出正路,大隊人等進了盤谷,想起楊兄別時之言,許是想在本山辟土安居。自己當初人山時誅茅斬草,伐木開路,備曆艱阻,何況盤谷之中叢莽載途,荊棘遍地,前行決非易事。近年用象開地力作,深知此物功效甚大,帶以同行,必有大助,特命小弟和丁三趕來。除村中留下兩隻,這五隻中除一隻備小弟、丁三和二奴騎馭外,下餘四隻,謹以奉還。原是諸兄所贈,珠還合浦,幸勿推辭。另有兩大袋乾糧、酒脯,略供途中一餐之用,並請笑納為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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