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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回 故交情重象使賚糧 敵愾同仇蠻人縱火(2)


  中行漸為所動,仍不主張破臉為仇,意欲就著明日席前拿話點明,並說明自己甘於退隱,不願出山,情願當眾將建業村這片基業讓他,自率家族徒眾,仍回隱賢莊故居長享清福,以終天年。既可杜絕好謀,又可使朋友交情全始全終,用心不可謂不厚道了。偏生顧修受了妖道慫恿,竟率同黨反戈相向,意似殺盡中行和不附己的全村人眾,方始消恨。中行見他心腸狠毒,又受雙俠、謝、韓等人一激動,這才無名火起。後來顧党被塗雷禁住,沒有打成。事完想起自己幾遭滅門之禍,适才雙方如真動手,又不知要死傷多少人。如無塗雷在場,打敗固無倖免,即使勝了,也非好事。似這樣只誅妖道和兩個首惡,不特消弭了一場大禍,還保全了自己的名聲,異日傳說出去,也決無人會說自己不是。心裡對塗雷感激到了萬分,稱謝不已。

  偏巧塗雷一來,就看中那些獅獒,想留養一個玩玩。知道帶回山去,師父定不肯容,想交給虎王代養。白猿深知此獸性野猛惡,終必為害,不是正經修道人應有之物。見生擒了一隻沒有弄死,先埋怨了神虎一陣。又暗地告知虎王說:「這種惡獸萬留不得。但是塗雷還沒上過它的當,正在興頭上,必不肯舍,勸也無用。最好他能帶回山去,清波上人必不肯容,如容也必有處置。若不帶回,必交我們代養。可推說崖前豹群、驢隊最懼此獸,不能同養;如另行覓地,一個照看不到,便出亂子。千萬不可答應。」

  虎王最信服白猿,果然一會塗雷托他代養,虎王如言推託。並說:「适才豹、驢因聞此獸吼聲,竟敢違令不前,即為明證。」

  塗雷知虎王與己深交,又見猿、虎直向虎王吼嘯,不是萬分有礙,一點小事,決無不允之理。方在為難,中行因聽妖道說過豢養之法和吃的東西,立時攬了過去,願代塗道友馴養此物。

  白猿不料中行會從中包攬,因見是虎王朋友,又正直義氣,無法再行攔阻,只得教虎王告知塗、戴二人說:「獅獒爪牙鋒利,生長甚速,捷比猿鳥,力逾百虎。年久,口中更能噴毒,人獸當之,立死不治。性更猛惡兇殘,一發作,不論親疏生熟,一概全要傷害,迥非人力所能制伏。這只小的才生不過四五年,适才對敵時已有那麼厲害,大家都看見的。尤其可慮的是,此獸終年不交,只每年冬至夜一陽初生時,淫性大發,無論雌雄,到時均須求偶。如無配對之葵,立時性發瘋狂,無論人獸,見即傷害,為患奇烈。並且每日非有新鮮血肉不食,傷生大多。戴村主既代留養,第一,要準備好能殺能擒之法,並向塗大仙學一禁制之法,以備萬一。

  第二,飲食務要及時充足,不可惹其犯性,犯即難治。第三,此類幸是一隻公的,比較還可設法。為防它冬至求偶,可在事先三個月內物色下二十條肥壯母牛,與葵柵相對,可望而不可即之處。每日好與食養,勿使力耕,僅給牛腿帶上重物,一月三次使其急奔。母牛乍見此葵,害怕已極,見慣自然稍好。另打二十條粗鐵鍊備用。到了冬至前半夜,將牛放在木架之上,用鏈仰面朝天鎖住。先將葵、牛喂飽,然後將牛蒙上雙目,推人類柵,任其一一交合。牛雖一交即死,但可免卻大禍。還有英糞又毒又臭,葵柵須建兩個,中設拉門,頸鏈要粗要長。比如今日葵在西柵食宿,明早便將肉食人在東柵,由房頂或柵外將門拉開,這東西鼻子最靈,聞肉即至。乘其狂嚼之時,將門關閉,然後入柵打掃糞穢。第三日又複照樣倒換,要免災害,這幾項缺一不可。妖道因有妖法禁制,故無如此周詳,村主卻絲毫大意不得。稍一發性,立即撞鐘鳴鑼報警,當命虎、猱馳來相助,或者還來得及;否則只要被掙斷鎖鏈沖出柵來,即使虎。猱聞警趕救,人獸受傷的也不知有多少了。」

  白猿原意說得這等難法,塗、戴二人必有顧慮,因而作罷,豈不免患?誰知二人都是死心眼,塗雷還傳授了一套禁法。中行口雖應允照辦,以為六葵之中此類最小,還不到長大難制地步,受人大恩,怎這點小事都不給辦?又親見虎、猱誅戳大獒並不怎麼艱難,即使異日長大難制,虎王相隔不遠,再行求救也還來得及,何必示人以怯?仍舊一口承擔,毫無疑慮之容。他這一好面子不要緊,幾乎惹下殺身滅村之禍,此是後話不提。

  白猿見他二人粗心大意,料知後必有害,都不聽勸,也就不便再教虎王深說。

  一會村人來報:「顧修屍首已在家中盛殮,裝裹時忽然發現臉上和雙腿上中了好幾根毒針。五虎弟兄和顧氏家人俱在痛哭咒駡,說是彼此對敵,不該暗箭傷人;否則以顧修的本領,雖勝不得虎王,決能逃走。並說虎王粗野性直,素不會放暗器。此針雖系山人慣用之物,但是早來山人業已敗逃淨盡,殺得亡魂喪膽,決不敢來;雙方動手,誰也沒見一個山人影子。全村只謝村主會醫病傷,與山人時常交往。必是戴村主怕顧修奪了此村,立意除他,既借著外人之力趕盡殺絕,又恐顧修逃走日後報仇,暗約謝村主,借了山人毒針,暗下毒手。顧村主已然敗陣可以逃生,身未及縱起,便已毒發難支,才被虎王叉死,不然不會死得這麼容易。一齊神前立誓,此仇不報,決不甘休。」

  中行原定殮時親自前往弔祭,聞言一問在座諸人,除靈姑、張遠曾用飛弩暗射過兩隻獅獒外,誰也不曾使用暗器相助,更無會用飛針之人,好生奇怪,竟不知那放毒針的人是誰。中行還欲往祭,查問針的來歷,呂、張、謝、韓四人俱說:「雙方已成仇敵,你既不忍斬草除根,早晚難免尋仇報復。對方是個婦人,有甚理可講?先還略知自家不好,這時受了一干小人蠱惑,情急心窄,此去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勢必和你拼命,無理取鬧,白受侮辱,還不能和她一般見識。萬一顧黨再跟著作鬧,逼得非打不可,我們自然不能袖手,一個不巧,便會傷他們一些人。我們雖居必勝之地,可是他們必要四布謠言,說我們已然放了,又複後悔,怕他們將來報仇,借弔喪為名,想一網打盡,連死友的寡妻都不輕饒,必欲置於死地。雖然是非久而自明,終歸不值,還以不去為是。」

  中行只得作罷。

  事後一打聽,果然好些顧党俱慫恿顧妻,等中行弔祭時闖出拼死,豁出一死,好使中行永背惡名。繼知識破好計,又慫恿顧妻拿著死人所中毒針,去至寨堂辱駡尋死,顧妻已為所動。幸虧五虎中也有明白人,雖恨中行不夠朋友,無奈當時既無力報復,卻指使一個女流去做這等撒潑無賴行為,傳到江湖上去,大丟人,執意不允。只想乘弔祭時,連同顧妻,大家向中行挖苦刻薄一頓,因中行未去,也就罷了。

  顧黨多半為綠林巨寇,平日造孽甚重,起初滿想擁戴顧修大舉。當日事敗,一多半回家領了家小,收拾細軟,各投生路。還有三十多人,俱是單身漢子,拿了中行所贈盤川和自己衣物銀兩,本因事起倉猝,沒准主意投奔何處。見滇中五虎暫留村中等候顧妻扶靈上路,不好意思就走,樂得借著護送為名,結伴同行,就便共商日後行止事業,省得大家分散再聚為難,還顯得朋友義氣,便都跟著留下。滇中五虎本對中行切齒,正打主意另覓棲身之所,見有這些人異口同聲相隨進山,心想:

  「本山幅員遼闊,土地肥沃,附近萬山叢雜,其中盡有開闢田業之所。中行當初還不就是一些人隨便選了塊地,建屋墾田,便創下這片基業?何不學他的樣,在本山遠處覓地開闢,異日復仇也方便些。」

  當下由楊天真領頭和眾人一說,俱都惟他馬首是瞻,全體應允。眾人本部分到了牲畜、田土、田獵用具,先沒算計及此,無心攜帶。主意打好,只五虎兄弟不好意思來取,餘者俱厚著一張臉,各回住所,除卻日土不好遷移,把平日分到的牲畜、用具全數取走,一一整理包紮,靜候明早捆載以去。

  中行聞報,付之一笑。因自猿傳了顛仙之命,呂、張二俠須要留住數日,中行說:「虎王寨中無人伺候,雖有靈物服役,終不如村中飲食起居舒適方便。」

  堅留大家俱在村中快聚。並命人連王守常夫妻也接了同來。白猿知道靈狐厲害,欲使虎王避開,自己先往一探,便勸虎王允了。於是除塗雷堅欲回山覆命,只允再來看望不肯久停外,大家俱在村中居住。約定明早派康康和神虎去迎接王守常夫妻父子。當夜賓主只顧歡敘暢談,全未怎理會到顧黨起行之事。

  第二日一早,楊天真獨自一人代眾告辭,來見中行。呂、張二俠和虎王等眾人避向別室,由中行、謝、韓、方奎等親出接見。天真暗示,三五年內,或俟顧修之子成長,必來奉訪。並說:五虎弟兄無顏回滇,擬在遠近山中開闢田業,就便埋頭學藝,藝成去尋仇人領教。大家在此打擾數年,一旦遠別,因有孤兒、寡婦同行,仇敵在此,恐萬一觸動悲憤,言語不周,辜負了諸兄放行好意,特推自己來此面辭。昨日眾人取去牲畜、用具,中行便料他們要在左近山中寄跡,所說原在意中。情知仇恨已深,勸解無用,只說了句:「是非心跡,久而自明。相見有日,再圖領教。」

  各自交代了幾句江湖上的過場話,天真便即告辭。中行還欲命人護送相助照料,見天真堅辭,也就罷了。

  顧黨行李、牲口和婦孺乘坐的馬匹、山兜均已齊備,天真作別回去,便即上路。顧家妻子緊隨顧修夫妾兩口棺木,自免不了哭哭啼啼。出村下岡,走不多遠,又遇上十多個同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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