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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沙飛石走神虎鬥凶禽 雨血腥風仙猿誅惡道(3)


  呂偉正尋思間,忽聽門外黑虎嘯了兩聲。虎王面容頓轉,向呂偉道:「老大哥,你對這姓顧的說,我也有人就來,他們這一夥子一個也休想討好。」

  呂偉聞言大喜,防他話不中聽,忙遞了個眼色止住。正要張口,中行聞得顧修之言,益發坐實了謝道明天明前暗入內室所說之言,冷笑一聲,搶在頭裡說道:「眾位弟兄和我在此隱居避世,如非顧賢弟閤第光臨,費上許多心血,哪能有今日之盛?愚兄誠心相讓,並非戲言,顧賢弟當之無愧,何必說甚『借用』二字?至於虎王的事,我已盡知你兩家曲直,不過此時強存弱亡,已非講人情天理之時。适才話已說明,今日請客,我忝為地主,只要不被天下人恥笑,任憑尊意,我和呂、張二兄作壁上觀便了。」

  呂偉忙起立道:「戴村主盛意殷勤,相愛甚厚,小弟甚是感佩。不過小弟還有幾句話要向顧村主請教,不知可否?」

  顧修因中行當眾予以難堪,自己理屈詞窮,加以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言動全出了格。中行第二次所說之言更是刻薄,匆忙中正想答幾句話遮臉,忽見呂偉起立要向他請教。知道此人成名多年,有謀有勇,說話極有分寸,明知又是難聽的話,但又沒法教人不說。心想:「如無你這老匹夫,中行不會留人設宴,也不會為張鴻之言所動,化敵為友,鬧得這等場面,敵人還未交手,先傷了自家人的和氣。不然的話,只消米海客一到,便同去仇敵寨中,為所欲為,盡情報復了。反正中行已然明示絕交,你說好便罷,如不中聽,索性連你們幾個一個也不叫活著回去。」

  心雖這樣想,表面上仍強作笑容道:「呂兄有話請講,小弟洗耳恭聽。」

  呂偉道:「小弟等昨晚接到請柬,主人只寫著一位姓尹的名字,看著很生。雖曾料到是位更名隱居、多年未見的老友,故意使小弟打個啞謎,不想這世外桃源的主人竟是戴兄和諸位兄台,這等幸會,真乃生平第一快事。虎王老弟與諸位兄台的前因後果,昨晚小弟己由他口中得知大概。雖然雙方各執一詞,但是冤家宜解不宜結,彼此為了畜類慪氣,未免不值,不過人在氣頭上也是難說。顧村主已有定見,連戴兄多年患難之交所說的話尚且未蒙採納,呂某何人,怎敢妄有主張?只是虎王弟生長山野,作事一秉天真,善善惡惡,率性而行。顧兄當世英雄,久享大名,想能按理行事。他今來此,總算是個客位,适才所言,未免稍為意氣用事了些。

  江湖上這類以強弱來分別曲直的事盡多,比鬥只管比鬥,何必便以惡聲相加呢?小弟與他雖是新交,他今日人單勢孤,又是同船同載,本不該置身事外。一則雙方同是知好;二則戴兄已然交代在先,令弟等居中,雙方各不相助,戴兄雖不日再作高蹈,將本村產業讓與顧兄,終是本村主人,他尚且如此,小弟怎敢不從?虎王老弟來時又曾再三叮囑說,他本人對於貴村全無絲毫為敵之心,如萬一顧兄不肯相諒,各憑真實本領,人和人比,獸和獸比,一見高下,強存弱亡,死而無怨。設若顧兄這面請有道術之士,他馴使猛獸,全仗勇力,並不曾學過法術,見事不公平,他也請有一兩位精通劍術道法的好友,也用不著我這老朽無能的遠人給他助拳。惟以素來不善唇舌,僅令小弟在雙方過手時代他說兩句活。我想現在說的也不過如此,客隨主便,就請顧兄發令,虎王老弟遵命便了。」

  顧修因妖道屢次目視靈姑,心中頓生毒計。聽呂偉所說雖然語中帶刺,因在意料之中,又是氣急頭上,暗罵:「老鬼,你不用好猾,挖苦我不懂禮節過場;見老戴得新忘舊,受了你的蠱惑,不為朋友作臉,當面塌台,便在口頭上找我便宜。少時殺了這廝,自會要你好看。」

  他這裡只管盤算使壞,妖道卻是始終心驚靈姑仙根異稟,容華美秀,張遠也非凡品,全神貫注在這兩個小孩身上,對於虎王也有異人相助這句話全沒注意。

  呂偉把話說完,見顧修還在含怒沉吟,好生不解,偶一眼看到妖道一雙眼睛正看住兩個小孩眨都不眨,不禁心裡一動。略一尋思,又將聲音略為放大,喝問道:「顧村主,小弟之言,想已聽明,尊意如何,快請示下,早些取決,豈不是好!」

  顧修聞聲猛省,才想起沒有回復人家的話,不由又怒又愧。匆匆未暇尋思,便也答道:「當然是人和人比,獸和獸比。請呂兄命那廝同至外面便了。」

  中行連聲喊好,便請主客同至寨堂以外廣場之上。

  中行請呂、張等老少四人居中,喝道:「今日這事,我已明言,願隨我居中不作左右袒的,居中旁觀。」

  一言甫畢,謝、韓、方奎等八九人首先走過。接著先隨中行歸隱的一班親友門人,除不在座的外,在座的約有三數十人,先時為顧修所感,不無為功名之念所動,這時因中行已然明示決裂,天良道義,論哪樣也不能棄了中行而去,明知中行借此探大家心理,立即一同相隨站向中間,一個未留。連後來的也有十多人。那不在座的,俱是這些人的家屬徒從,無關緊要。

  中行見狀,深喜人心未死,不由含笑點了點頭。又喝道:「我們以武會友,須要不失禮教。凡是給顧修賢弟助威的,俱請站向右面,將左面留給來客。」

  虎王因是孤身一人,出時顧黨也有好些隨便同立,聞言俱都走向右邊,分了主客立定,這一來無形中分了家。顧修近年招納亡命,延攬豪強,引進的黨羽不少,雖然走開了好些,重要人物仍有很多。顧妾計采珍原與戴中行妻在後寨款待米海客的家眷,此時也聞聲走出,向顧修問個不住。顧修本來對她又愛又怕,和虎王結仇也由她而起,也想詢問內寨相待情形。反正敵人決無幸理,樂得表現尊敬中行,由他主持一切,不合己意,再行開口不遲。

  顧修這裡忙中抽空與愛妾問答,那旁呂偉卻發起急來。呂偉原因虎王說黑虎嘯聲是來了幫手,當是清波上人或塗雷到來,不由心寬膽壯,料知萬無敗理。及至出來細看,哪有仙人足跡,當著眾人又不便過來詢問。雖知虎王身佩寶物,不致便輸,究無把握。再者妖道始終注目兩個小孩,頗似不懷好意,尤以靈姑為甚。靈姑和張遠又不時手按身帶暗器,交頭接耳,怒視妖道,大有躍躍欲動之概。張遠還好,靈姑自幼鍾愛,性剛好強,雖然屢次示意禁止妄動,終恐不肯聽話,惹火燒身。虎王勝了還好,如為妖道所敗,吉凶難料。況且中行和顧修已明示絕交,妖道有何顧忌,必然生事無疑。呂偉方在愁急,見三方面人已站好,中行似要開口,又一想:「清波上人已然接信,即使塗雷未歸,也無坐視之理,還是多挨一會的好。」

  恐中行把話說錯,忙搶在頭裡說道:「戴兄分派己定,就請顧村主先命手下神獸一個對一個挨次登場吧。」

  顧修一想,先殺拿猱,與愛妾出氣也好。便向米海客道:「這野人所養的兩畜生最是可惡,現在雙方先用獸鬥,道兄意下如何?」

  米海客人席之時已看見康、連二猱站在虎王身後。一則二猱身子短小,乍看不甚起眼;二則妖道心粗氣做,一心只在兩小孩身上打算:一眼看過,沒有在意。這時看出二猱目閃奇光,四爪大而利銳,雖覺不是凡物,估量也非獅獒,虯烏之敵。聞言哈哈大笑道:「這兩個猴子也值得一鬥麼,隨便命我仙禽、神獸去一個,一抓就死。」

  說罷,將手一揮。妖道和顧修等原有準備,立時閃開一條道路。

  一陣吱咕怪吼過處,下面從崗脊上跑來兩個道童,俱都一手持鐵叉,叉上面冒著熊熊碧焰,另一手各挽著幾根長鏈。一童每根鏈上鎖著一隻獅形怪獸,共是兩大四小,一童每根鏈上鎖著一隻蛇形獨角怪鳥,乃是兩大一小,小的一隻身上毛羽好似被火燒焦。這大小九隻怪物,三飛六走,最小的連頭至尾也有丈許長短。未到以前,先帶起一陣腥風,驚沙撼樹,聲如濤湧。再加上這些怪物俱都猛惡不馴,口中不住吼嘯,露出滿嘴獠牙利齒,猜猜發威,目閃凶光,舌紅如血,大有搏人而噬之概。兩道童不住搖著妖叉,做張做智,厲聲呼喝,怪物仍是桀騖不服神氣,端的聲勢駭人。

  米、顧等見在場諸人多半動容,不禁面有得色。方欲再發狂言,忽聽中行、呂偉雙雙斷喝道:「米道爺且慢!虎王所攜虎、猱共只三隻,道爺仙禽卻比他多了兩倍,難道一齊同鬥麼?」

  米海哈哈笑道:「他那三個孽畜,我只一隻獅獒已取它們的命而有餘了。這不過是叫它們也見識見識罷了。」

  中行接口道:「神獸以一敵三太不公平,要我等中人則甚?勝負強弱,少時自見,無論仙禽、神獸多麼厲害,總不可亂了章法。我看神獸、金猱俱非常物,正可借著比鬥之便,令我等一開眼界。莫如雙方各命一隻出鬥,預先講定兩隻算是一撥,無論勝負傷亡,一場比完,就此拉倒,再換第二撥上去;雙方主人各不許以法力、暗器相助,方顯公允。道爺以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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