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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沙飛石走神虎鬥凶禽 雨血腥風仙猿誅惡道(2)


  中行因呂偉既帶兩個小孩同來,實未含有敵意;妖道為人狠毒驕恣,顧修等又和虎王仇深似海,必仗妖法、惡物趕盡殺絕。惟恐呂偉挺身主張公道,動起手來,連兩個少年英雄也受了池魚之殃。因此初見呂偉時,已暗中命人換了當中席面,特地使張、呂等來人坐在上首一席,自在主位相陪,以防萬一。打算將妖道安置在下首並列的另一席首位上,顧、祝、五虎等作陪。正和呂偉談得高興,還沒和顧修提起,祝功忽將妖道引進屋來。

  中行一見那等驕橫之狀,恐張、呂二人著惱,一著急就催促開席讓客,不料忙中有錯,事前未提一聲,竟將妖道得罪。顧修等見機,心中暗怪中行大意,連忙趕過去賠話,將妖道讓在另席首位上落座。等中行讓完來客,才想起和妖道少了兩句交代,回頭一看,妖道已然落座,滿面俱是怒容,不住冷笑。

  中行本來性做,昨晚一見妖道便不投機,這時見狀,暗忖:「雖然自己有些失禮,但你要在本村長住,總算是自己人,不問對方是否仇敵,終是客禮,哪有不先讓客之理?似這樣挑剔繁苛,動輒得咎,日後怎能長久相處,自己一心歸隱,過著極安樂的歲月,都是顧修一人招出許多事故。」

  不禁生氣。心想:「你既不識抬舉,索性不加理你,看你怎樣?」

  厭惡之念一生,立即強作笑容,向對席一舉手,說道:「我們都是長年相處的知己之交,無庸再拘禮節。呂、張二兄作客遠來,我在這邊相陪,有勞諸位老弟代我向米道爺多敬幾杯吧。」

  說罷,便就雙俠席上落座,敬起酒來。

  米海客見中行毫不周旋,話既含糊,意更輕視,氣忿到了極處。顧修等自然是萬分不快,只說不出得苦。虎王因守呂偉之戒,不多說話,人席便吃喝起來。

  酒過三巡,中行舉杯欲起。顧修原本蓄勢待發,見中行要起立發話,知他對於虎王並無敵意,全是為眾所逼,這時又對米海客疏遠,惟恐席中變計,連忙搶在頭裡,由席上一縱身,到了兩席中間立定。剛喊得一聲:「張,呂二兄和各位兄台……」

  中行帶怒喝道:「顧賢弟且慢,等愚兄交代完了再說。」

  顧修看出中行詞色不善,大出意外。他哪知中行昨晚聽了謝、韓二人之勸,又因适才妖道驕橫過甚,幡然醒悟,有意和他決裂,還當是想庇護仇敵,預打招呼呢。心想:「今日之事,我已佈置周密,由不得你。且聽你說些什麼。」

  當時雖然懷忿,不便不聽,只得說了聲。兄弟遵命。」

  退回席去。

  中行先請各席上人斟滿了酒,一飲而盡,從容說道:「諸位兄台、賢弟,聽我一言。想我戴中行以前也曾在江湖上走動,薄有微名,彼時少年狂妄心高,目空一切。自太子關一役,承這位呂大哥抬手相讓,當時雖未丟臉,事後甚是灰心內愧,方知天下英雄能人勝我者甚多,又不願以怨報德,這才隱居南疆。難得許多舊日弟兄、門人相隨到此,費了多年辛苦,創下這一片田園家業,端的無事無擾,四時俱有樂境。及至顧賢弟全家移居來此,隨後又添了好些老友知交,並承顧賢弟和諸位兄弟大力相助,整理得本村日益興盛。滿想大家終身相處,過這清閒安樂的歲月,不再出山多事了。不料顧賢弟雄才大略,壯志難消,日久雄心頓起。

  漸漸全村諸位弟兄也有大半激動壯志,願作雄飛,不甘雌伏,齊勸中行以本村為根基,遇著機緣,出山舉事,以謀大業。中行志氣久已消沉,本無功名之想,又不便過違顧賢弟與諸位弟兄善意,使因中行一人之故而誤萬里雲程;欲待各行其是,又恐人道我自私,不舍以區區家業助成偉業。雖然勉強屈從,自問庸愚,決不能隨諸位之後,建立功業,心中實是為難,想不出一個兩全之策。

  「昨晚、今早呂、張二兄駕到,談起他二位的來意,益發勾動我的心事,方始決定我個人的出路,並想起一個比較兩全之法,還望諸位原諒我的苦心才好。明人不做暗事,有話須要說在當面,無須再做作。今天這一席酒,本是顧、祝、楊三位賢弟因與虎王老弟平素有些爭執,意欲借著歡宴張、呂二兄之便,做個了斷。虎王老弟與我雖非舊交,但他為人豪爽英雄,又曾救過本村幾個弟兄的性命,雙方都是朋友。幾次想賣我一點薄面給兩家和解,無奈雙方都甚負氣,還有一點小糾葛,誰也不肯降心屈從,以致事與願違,嫌怨日深。似這樣終非了局。我盤算經年,已然決定。

  難得呂、張二兄良朋遠來,正可由我三人出面作個中證。你兩家如能借這杯酒,將以前仇恨一齊勾消,固是快事;否則席散後,便去至前面廣場上,各施藝業,一展身手,人同人比,獸同獸比。就在席前,當我三人之面把話說明,各定高下勝負如何,由我三人從中判斷。事完之後,不問兩家勝敗,便將這建業村讓給顧賢弟和諸位兄台執掌,以謀大舉。我自和謝、韓二兄以及幾個不思上進的門人親故,仍然回到隱賢莊舊地去躬耕自給,以終天年。不過虎王老弟只有一人,顧賢弟既請米道爺助拳,仍望單打獨鬥,除雙方所養禽獸,不可以人理來論,仍是一個打一個。中行未離此村以前,還望不要亂了以前規矩。」

  顧修聽了中行這一席話,心中有病,知道自己不合前晚與祝功閒話,說起近年百事俱備,中行卻和謝、韓二人同調,老是設詞推宕,照這樣何時可舉大事?等米海客到來除了虎王,過些日再勸他一回,如不依從,索性將他三人逐走,或是逼往隱賢莊去。自己和祝功、五虎弟兄等占了此村,即圖大舉,免得因他誤事。當晚原是酒後憤激之言,並非真要如此。今聽中行之言,以為定被他手下心腹聽去告了密,所以才這等說法。顧修先前因中行的話句句刺心,憤愧已極。細一想:「中行終是此村之主,自己和一些黨羽望門投止,承他待若一家,無殊骨肉,情分原自不薄。只怪他埋頭隱避,有他在此,終是作梗。異日真要變臉,不特不好意思,說出去反叫外人恥笑。難得他賭氣相讓,正可乘機承受。好在這建業村自己著實下過一番心血,以中行之力,決難到此,受之無愧。」

  當下略沉了沉氣,強笑答道:「明人不作暗事。誠如二哥所說,小弟實為有此基業、本領,甘心高蹈,太覺可惜,才約了各位兄弟,朝夕進言。原想推二哥為首,共建大業,不料二哥口雖答應,並不實行,終於說出了實話,不屑與小弟為伍。人各有志,小弟等也不敢相強。建業村雖經小弟苦心經營,終是二哥產業,不過二哥人少,也用不了許多,暫借小弟等作舉事之用也好。」

  「至於虎王這廝,原無什麼本領,僅仗生長山野,養得一群惡獸,到處恃強行兇。我等念其粗人無知,以前又曾救助過本村弟兄,本不值和他計較。但是所養一虎、二猱三隻惡獸,不論人畜,見了就傷,兇惡已極,如不將它們除去,日後必為世人之患。因此等妖物一般的惡獸,究非人力所能制伏;加以這廝近一年來屢次欺人太甚,萬難容忍。米道兄隱居仙山,道法高深,專一降妖誅怪,為世除害,並有守洞神獸獅獒和仙禽獨角虯鳥。聞得惡獸在此為害,特地駕臨,代我們將它們除去,正是一件快事。這廝如肯當眾認罪服輸,遣散那群野豹,將這三隻惡獸獻出,任憑米道兄處治,便看在二哥和呂、張二兄情面,饒他不死;不然今日任是怎樣比法,他也難逃活命。」

  此時康、連二獸不住口中怒嘯,大有一撲而出之勢。虎王也是不能忍受,幾番作勢欲起。俱因來時呂偉再三叮囑,無論遇何難堪,均須照著所定暗號行事,連虎、猱也是如此,呂偉又再三以目示意禁止,只得強忍忿怒,等少時呂偉答話之後再起。

  呂偉先不料中行能和自己一氣,見敵人自己分心鬥口,不便搶著說話,後聽顧修說話處處顯出昧良負義,狂妄無恥,心中好笑。一面目止虎王、二猱不要妄動,一面盤算對答應付。照著多少年的經歷來看,敵人心高氣浮,已然落了敗著。妖道說得雖然厲害,看那神情、動作,也是一個左道旁門中的下士,不似什麼上等妖人。虎上身有防邪之寶,又得清波上人之助,當無敗理。不過天下事難以意料,萬一妖法厲害,清波上人不來,虎王一個閃失,自己明知不敵,也不能置身事外。想了想,把原來心理略變,打算起立,接口代虎王說話,先挖苦顧修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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