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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探虎穴絕壑渡孤身 斬妖巫群雄張盛宴(5)


  呂偉笑道:「這西南路上江湖朋友,我多少總有個耳聞,我怎麼想也沒有這個姓尹的,原來竟是當年在太子關閃失後歸隱的戴中行。看他這等行徑,頗是英雄豪傑一流人物。不過今日之事,雖承他不記宿嫌,化敵為友,但我已是虎王的朋友,好了便罷,如真動手,怎能脫身事外?這人毀了也甚可惜。少時筵前還望虎王看我薄面,千萬不要魯莽行事。先由我出頭說話,但能兩家釋嫌修好最妙,否則此人心高性做,寧死不辱,請虎王不獨要令神獸不可傷他們,還須給他留點情面才好。」

  虎工發急道:「這姓尹的既是你從前的朋友,他素日為人也還不錯,我自然可以不去傷他。那顧、祝、楊等都是他的弟兄,又苦苦和我作對,還有一個萬惡的婆娘在內,都是可殺不可留的東西,這情面怎樣留法?」

  呂偉一想,也覺只要動手,除非虎王打敗,要想完全不傷中行面子,卻也為難。仔細尋思了一會,說道:「虎王不可任性,愚兄總比你長幾歲年紀。照清波上人說,你前身不過誤傷了一蟒一狐,便破壞了功行,轉劫受苦,仙緣至今尚未遇合,怎可隨便傷人,自種惡因?我也決不使你難堪。我深知你外面渾厚,內裡聰明,必能鑒貌辨色,聆音會意。到了那裡,你只把氣沉住,放忍耐些,聽我話因,看我眼色行事。莫因一時之忿,誤了曠世仙緣,又鬧個悔之無及。」

  虎王原是仙根,生具夙慧,只因山居太久,習於粗野,性情雖暴,是非利害一點即透。忙點首答道:「呂老哥,你說得是。白哥哥未走時,也常拿這話勸我。只要他們不欺人大甚,我決不先動手;就動手,也不胡亂傷人。我如做得不對,你在旁邊提醒我一聲如何?」

  呂偉因知對方這一幫人都以義氣自豪,顧黨一敗,決不甘休;虎王犯了野性,也和他們一樣。互相拼命廝殺,傷亡一多,事情越鬧越大,不可收拾。意欲居中代為分清敵友界限,誰敗了也沒話說,虎王也可有個下臺地步。但是做起極難,至少事前能有一面服約束才好辦些。聞虎王此言大喜,連聲誇讚虎王向道心堅,能識大體。虎王見呂偉誇他,益發沉下心氣,轉怒為喜。

  呂偉知他吃捧,乘機教他:少時如何應付,怎樣才算是不能忍受的地步。最好人和人鬥,獸和獸鬥,不得相混。為防塗雷趕到和清波上人前來相助,並說自己也約有朋友向妖道領教。虎工道:「據康康說,他帶來的幾隻水牛大的黑東西並不算凶,只那蛇頭怪鳥看去難弄。可惜我白哥哥不在,他道行比黑哥哥還深得多,什麼都知道。且到那時看吧,要是康康、連連打不過它,我也只好放飛叉了。」

  呂偉也覺怪烏可慮,虎、猱如難取勝,定落下風,虎王的飛叉又怎制得住惡鳥?只有鬥時將那古玉符給虎、猱暗佩身上,或能操必勝之權。但還有個妖道在側,萬一因去了防身法寶,致為妖法所算,如何是好?想不出個兩全之策。最後囑咐虎王一套言語,到時先使獸鬥,符由康康或黑虎佩著,等和妖道鬥時,再行交還應用。一切商量停妥。靈姑聽得出了神,竟忘了向呂偉告知途遇大隊山人往建業村途中急行之事。

  呂偉知這等筵席,誰也沒心真吃它,便叫虎王發令準備吃的,人獸一齊炮餐。去時僅留下數百隻母豹看守崖洞,所有大的公豹一齊帶走,由豹王率領,環伺在建業村左近嶺麓之間,嚴禁傷人,等候號令,以助聲威而防萬一之用。虎王依言吩咐。等人獸吃飽,天已近午,緩行前往,正是時候。呂偉原意,只自己和虎王前往,餘人都不令去,靈姑首先堅執欲往,張、王二子也再三苦磨著要去觀光,呂偉自是不允。王子年紀最小,本領也不濟事,吃王守常夫妻一喝便住。

  靈姑自恃輕車熟路,昨夜獨探虎穴尚且不俱,何況自己站在朋友中人地位,張遠則借探父為名:所以二人異口同聲,寧願受責,也非去不可;否則等人去了,也必隨後偷偷趕去。虎王極誇二人膽勇,又從旁代為力請,說有自己和虎、猱同行,必保無事。呂偉被二人磨得無法,愛女心志堅決,倘如隨後偷去,更是危險,帶靈姑又不能不帶張遠,只得全允。人數派定,便和虎王、靈姑、張遠、黑虎、金猱督率大隊豹群,浩浩蕩蕩,往建業村進發。

  沿途無事。行約個把時辰,到了相隔村寨二十來裡的桑子崖,連連帶了野驢隊前來會合。呂偉、虎王正商量分配這些獸隊前行,金猱康康忽然跑回來稟報說:「建業村喊殺之聲甚盛,必然有人在彼爭鬥。」

  虎王知金猱耳朵最靈,二三十裡內有什麼聲響聽得逼真,必無差錯。忙命喚住兩撥獸隊,同了呂偉父女、張遠,往崖頂跑去。

  那建業村四外峰巒雜遝,地極隱僻,只這崖頂地勢較高,約略可以窺見。到了定睛往前路一看,近村寨處黑煙飛揚,峰前平原上人和螞蟻相似,現出許多小點。因為相隔過遠,用盡目力,僅能辨出些微痕跡,雖看不出有何動作,看那逐漸往四外移動,岡嶺上面還不斷有十八成群的黑點往平原中緩緩下移之狀,料定是有多人在那裡戰敗逃竄,各尋生路,只看不出逃的是客是主。本山素無外人,建業村哪裡來的這麼多仇敵?

  大家正在奇怪,靈姑猛想起早上回山時途中所遇山人,便說了出來,二猱也聚集好多豹群、驢隊趕來觀看,一到便說那急喊之聲俱是紅神穀中山人。再命二猱仔細一看,更看出村寨中有人施展妖法,數千山人業已殺得大敗,四散逃亡,死人不少。還有五六個惡禽怪鳥,形象與昨晚康康所見一般無二,正在岡嶺上面黑煙中飛落搏擊,似在抓殺落後的山人。卻沒見村中人往岡下平原中追殺。

  虎王一聽,村人違了自己前約,這般殘殺,不由大怒。呂偉恐他性發憤事,便勸他道:「這班山人素性兇殘,專一嗜殺生人,積惡多端,以暴制暴,各有應得。小女和康康早晨曾親見他們大隊持著刀箭趕往建業村去,分明是為了昨日村人仗義奪了他擄劫來的漢人婦孺,前往行兇報復。看村人沒有下岡追趕,戴中行人甚俠氣,必是他阻止村眾,網開一面,不許斬盡殺絕,給無知山人留條生路。妖道率獸食人雖然兇狠,如換山人得了勝,恐怕還惡十倍,村中一雞一犬也不教留呢。況且這次兇殺,實則山人不肯服善,違了你的前約,倚仗人多,先就居心毒辣,打算洗劫全村,連你也沒看在眼裡。不給他個厲害,日久恐連你也一樣暗害。事有曲直,不可意氣用事,只怪一面。村中既然有事,我們可走慢些,好容他們收拾佈置,到時仍作不知便了。」

  虎王聞言,果覺山人無理,立消了氣。便問,「我們這些獸隊如若分佈開來,豈不正與逃下來的山人相遇?應當如何處置?」

  呂偉早從虎王口裡問明瞭村寨的形勢道路,想了想,重問金猱,得知山人先是四下亂逃,繼見敵人未追,漸漸會合一處,似向村東南盤穀一帶退去。谷徑纖回幽深,林莽茂密,與他們歸途相反,如要回去,還得繞越三百多裡的亂山危徑,不知何意。呂偉立命虎王傳語金猱,轉告豹王率領豹、驢,分三面環繞建業村相隔十裡內外埋伏,候令進山。只留下三隻大豹,充呂、張三人坐騎,虎王獨騎黑虎,率領康、連二猱,共是四人六獸,緩步往建業村走去。

  人未到達,建業村望樓上遙見虎王率了兩隊猛獸前來赴會,沿途分散,緩緩行來,早向大寨中報了好幾次信了。戴中行、顧修等接到頭兩報時,正當山人進犯,掃蕩未盡之際。嗣又接報,一聽說來人行進改緩;知道山人敗逃等情已被窺見,特意給主人留出整理戰場的時間;又暗含著表明山人與他無關;又示主人雖然未遵前約,兇殺大眾,他卻分清曲直,不善山人所為,與主人同調之意。虎王粗直,無此心思,必是呂偉出的主意,此來定作不知。

  中行固然更覺呂偉是個朋友,連顧修等人也覺呂偉深明過節,一絲不亂。那些獸隊既不入寨,卻又大隊帶來,許是虎王聞得村中來了奇禽異獸,執意帶來助威,呂偉攔他不住,特意說他留在遠處,不使進村騷擾主人。由中行起始一稱讚,你一言,我一語,此唱彼和,呂偉反成了眾善所歸。對於虎王,報復之心只有增加;對於呂偉,卻減消了好些敵意。當下發令,一面收拾殘骸,務使不留形跡,不現聲色;一面請妖道約束鳥、獒回屋,準備接待。卻忘了山人中的紋身族人,因都神婆為祝功、顧修夫妻三人合力殘殺,誓死報仇,早晚還要捲土重來,不死不止。

  原來紅神穀中山人自從引鬼入室,招來了這夥紋身族人,妖巫都神婆與紮端公託名邪神,日以妖言惑眾。山人有甚知識,鬧得迷信之心一天比一天繼長增高,妖巫的權勢也日益加盛。紮端公知道山酋二拉是虎王所立,對虎王異常敬畏感激,雖然崇祀邪神,也只偷偷摸摸,如不將這一關打破,終究不能取而代之。仗著都神婆和自己都會一點家傳邪木,屢次和二拉商量暗算虎王。二拉聽了,總是害怕搖頭,力說:「虎王會神法,能役使神鬼,此事萬動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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