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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探虎穴絕壑渡孤身 斬妖巫群雄張盛宴(3)


  顧、祝、楊三人明知道有了芥蒂。絕壑無底,中隔濃霧,以前曾經用東西試過,如何能下、只得再三勸止,自認誤聽,周旋了幾句,便自辭去。

  實則道明因絕壑深不可測,恐怕靈姑年幼,好強心盛,冒險跳落,尋了短見,意欲仗著內功和練就目力,一查究竟。等三人一走,忙和張、韓二人進入內室查看了一回,命二童仍自安睡,同到外面。正在打算如何下去,忽見左側里間壑底中心飛起一條黃影,背上附著一人。三人目力均極敏銳,定睛一看,月光照處,正是虎王所豢神獸金猱,身上馱定靈姑,在壑中似拋球一般,十幾個縱躍,便到對崖之下。四爪並用,像壁虎一般沿壁直上,其疾如電,一會便被爬上屋頂。靈姑還不時朝三人立處回望,打著手勢。晃眼工夫,便向崖頂那邊跑去,不再出現。

  三人看金猱每次縱躍落腳之處,雖在崖內霧影之中,卻都是實地,並非蹈虛而行,相隔上面也只二十來丈,不如想像之深。謝、韓二人心中甚覺奇怪,試取了幾塊石頭,朝金猱行處遙遙擲去。第一下稍為過頭,沒入黑影之中,不聽聲息。第二下起瞄準打去,全都打中在石地之上,叭叭作響,內中一塊還隱隱看見石迸火星。如若稍偏,即無聲息。料出金猱經行之處,必有一根石樑貫通兩崖。無奈位置太低,壑中泉瀑又多,水氣蒸騰,有如雲霧,將石樑遮住,目力不能看見。只不知金猱、靈姑俱是初來,怎會比起主人還要清楚?於是寬心大放。談到靈姑臨變從容,膽大心細之處,又互相稱讚了一陣,方始分別就臥不提。

  原來靈姑起初被困室內,因藏身是個絕地,不禁心虛。忽聽壁角有人呼吸之聲,回頭一看,乃是兩個服役的小童。同時又發現那臨崖的小洞,耳聽院中敵人語聲漸近,不禁心中一動。暗忖:「金猱至今未見,自己如若失陷,老父一世英名,豈不付於流水?既然有這壁洞,何不查看一下?雖不能由此逃去,萬一尋到一點藏身之處,豈不是好?即或不然,自己憑家傳輕身絕技,又會水性,跳人壑底,避過一時,再想法子出險。漫說不至於死,就死也比落在人手,身受屈辱強些。」

  念頭一轉,跑到穴旁。剛往外一探頭,便見對面崖上有一條黃影,背貼壁崖下落。定睛一看,正是金猱康康,不由喜出望外。因敵人快進外屋,不敢出聲,忙向它一打手勢。康康便縱落壑底暗霧影裡。正尋思此壑甚深,上來不易,外屋敵人已和張、謝二人相見。就在這危機頃刻的當兒,猛見康康從霧影內直躍上來,一把攀住穴口,見只有靈姑在內,以為室中沒有外人,一時疏忽,哼了一聲。靈姑知道不妙,這一聲必被敵人所見,難免追入發現。一時情急,一面打著手勢,低喝一聲:一快馱我走!」

  身便躍逃穴口,攀緊康康肩背。康康會意,手一松,便到了下面。逃時匆促,將穴口小桌上的零星物件碰倒了兩件,恰將穴旁臥著的二童驚醒。等祝功跑進時,靈姑已然隨了康康縱入壑內。

  依了康康,因天已不早,當時便要向對崖縱去。靈姑知敵人未走,恐連累張、謝,韓三人,忙將金猱拉住,低聲告知就裡,令其暫候。康康才行止步。靈姑覺出落腳之處離上面不算甚高,謝道明卻說深不可測。早知如此,适才就縱下來多好,為他一言,幾乎膽怯誤事。試拿腳一探路,竟是極平坦的石地。方欲試探前行,暗中走向對崖,猛被康康一把抓住肩膀,意似不令妄動。靈姑心靈,知有原故。先還猜立處是全壑最高之地,此外尚有深處,否則謝道明不會說得那般深險。及至二次拿腳往左一探,竟是虛的。心正吃驚,康康已按著她肩膀,作勢要她蹲下。再伸手向兩邊一摸,那立處竟是一條尺許寬的孤石樑,哪裡是什麼平地。不特兩邊皆空,其厚也不過數寸。試從懷中取一技鋼弩,朝虛處用力射下,想查看到底多深,下面是水是石。誰知弩發下去,竟聽不到絲毫聲息。

  靈姑這才相信謝道明所說並無虛言,幸而适才沒有冒失縱落,否則如此絕壑,又不透一點天光,就僥倖到底,又怎得上來、危石如牆,下臨無地,上下四外一片漆黑,懸身其中,性命決于跬步。先時只求免辱,未計安危。這時康康來到,有了生機,越回想前事,越覺心寒膽裂,哪裡還敢亂動。緊攀著康康的長臂,靜聽上面敵人已去,才命康康小心起行。康康仍伏下身子,將靈姑馱在背上,仗著天賦奇能,一雙神目覷定腳下,順著石樑往前飛縱。靈姑回看,見謝、張、韓三人隔崖相望。恐驚敵人,相隔又遠,不便高聲呼喊,只得揮手示意。

  一會到了崖頂,康康仍馱著靈姑飛跑,繞了許多險阻,又越過一條闊澗,才尋到原地,與黑虎會合,取路往鐵花塢進發。路上問起那場火是不是康康所放,康康點了點頭,用爪比畫,吐了吐舌頭,作出畏懼之狀。黑虎也朝康康連聲怒嘯,頗似怪它胡來。靈姑雖不能通獸語,連猜帶間,也得知了大概。

  原來康康也和靈姑一樣,不知張鴻藏身何所,原與靈姑約定,一遠一近,齊至大寨堂外會合,便往日間王守常等所居大寨跑去。熟路重來,全無梗阻,連尋了好幾處,都不見張鴻影子,也未聽人說起,只得又順前岡,往峰腰大寨堂飛跑。正緊走間,忽聽怪獸怒吼之聲,雜以惡鳥厲嘯,均是生平初次入耳。它心中奇怪,循聲近前,乃見一排好幾間新蓋成的堅固石室,左邊一間最為高大,惡禽嘯聲便由此而出。縱上屋頂,順空隙往下一看,竟連地上原有兩株三丈多高的合抱松樹俱蓋在其內。三室相通,四無門戶。只當頂有一丈許見方的鐵絲網,間有一些松梢透出網外。屋頂還掛著三盞紅燈。室內更有七八株矮樹,也是原來岡上生的,上面也懸著幾盞明燈。

  康康看的乃是最末一間,不見有什麼東西在內。知惡鳥還在隔室之內,方要過去觀察,忽聽下面來了兩人。康康剛把身子往側一伏,來人已經躍上屋頂。二人俱是道童打扮,一個手裡拿著鐵鉤和一大筐血淋淋的獸肉,一個手持火把和一柄鋼叉,叉尖上綠光閃閃,且談且行,迎面走來。一個帶著埋怨聲口說道:「我早知師父專要我喂這些怪物,還不如在雲南山裡當棒客快活呢。」

  一個道:「你還算好,師父因你膽大手辣,人又聰明,還傳了你防它們犯性時的法術。像我除了能逃得快之外,什麼都不會。要是我一個人來喂它們,沒你保我,早晚還不被它們抓死麼,尤其是今晚叫人害怕,地方是生的。師父又說明天便要仗它們弄死虎王手下的黑虎、金猱,不許給它們吃飽。你沒聽見它們在那裡犯性怪叫麼?天已不早,快喂完了去睡吧。」

  康康聞言,心中一動。看來人定有妖法,自己以前吃過妖人苦頭。虎王平日有令,不許輕易殺人,不敢出面。下面偏是明日對頭,就此放過又不甘心。眼看二童走到當中那間,一個將屋頂鐵網揭起,一個便手搖碧焰鋼叉作勢威嚇,將那筐血肉往下一倒。扣上鐵網,說了聲:「我們快取那一筐肉來,喂完了事。」

  便縱下屋頂,往來路飛跑而去。

  康康走向中間屋頂,剛往網上微一探頭,便見下面有七八點奇亮的黃光閃動。定睛一看,乃是兩大兩小四隻怪鳥。那東西上半身生得似龍非龍,似蛇非蛇。頂生獨角,滿頭藍毛披拂。闊口鉤喙,開張之際,舌紅如火,僚牙鋸齒,森列甚利。頷下稀疏疏生著百十根鬍鬚,勁若懸針。一條長頸滿生紅毛,密若錦麟,其長約全身十之七八。下半身其形如龜,尾巴甚短,生著一叢硬刺。背腹和頸一樣,也是藍色。一雙龍爪,又粗又短。這四隻怪烏剛從對面屋門裡沖出,見了牛肉,便如亡命一般,撲上前去搶著爭食。看上去爪牙犀利,威猛異常。康康看出厲害,暗忖:「難怪他們下帖請客,原來弄有這樣幾個惡東西在此。只可惜沒法弄垠它們。」

  想了想,再循著獸聲,越過那邊屋脊去看。

  這幾間屋宇較低,也是就地建屋,一排四大連問,只沒有大樹,餘者都和野地相似。尋到第三間上,才看到百十根原生的竹林,內中蹲伏著大小幾隻形如獅子的黑東西,正在昂頭怒吼。方欲細看,便聽下面人語之聲。側耳一聽,仍是先前喂鳥的那兩個妖黨。見這邊屋頂一律平坦,沒有藏處,便翻身跳落屋後。康康心想:「山中什麼樣的猛獸都不是自己敵手,這幾個黑東西,樂得留到明天,當著對頭面前抓死,顯顯威力。倒是那幾隻怪鳥生相兇惡,爪牙犀利,兩翅包緊身上,舒展開來定甚長大,又生著蛇一樣的長頸,看它搶肉吃的神情動作,輕靈已極,如飛起來,必然迅速矯捷,非比尋常。這能飛的東西,如不趁它被關屋內,給它一個厲害,明日筵前再想除它,卻不容易哩。」

  有心想等人去以後,揭開鐵網,縱身下去將它們抓死。一則自己勢孤,怪鳥猛惡,一敵四恐應付不過來;二則來時黑虎再三叮囑,事要縝密,不可使人發覺,鬥時怪鳥一叫,引得人來,豈不誤了靈姑的事?此外又別無良策可以制它們死命,好生後悔未將虎王所用飛叉、藥弩帶來,否則好歹也從網縫中發下去,傷它兩個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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