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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探虎穴絕壑渡孤身 斬妖巫群雄張盛宴(2)


  靈姑聞言,也覺事太行險。正躊躇間,忽聽韓小湘在洞口高聲說話。謝道明一聽,便知有人到來,因出路只有那石壁上的小洞,這一進來,大家全擠在裡面,別無藏處,不由大驚失色,無計可施。張鴻還算鎮靜,入室之始,早已看明地勢,一見無路可逃,便拿手往里間小屋一指,那原是兩個供服役的小童睡處,業已熄燈睡熟。因深藏崖凹以內,只靠壁有一天生石躥,大約二尺,面對危崖,甚是幽暗。這一指,卻把謝道明提醒,忙叫靈姑藏到裡面,不要驚醒二童,俟來人去後再出。靈姑無法,只得走了進去。

  等到靈姑走入,韓小湘的語聲已漸隔近,來人答語也漸聽出。來者正是顧修、楊天真和妖道祝功等三人。明知此來必然有事,所幸米海客尚未在內。謝道明忙和張鴻使個眼色,仍裝作坐談敘闊談出了神,不舍就臥之狀。直到來人走進,才由道明從容起立,向外說道:「顧賢弟怎這時還來?那夜行人擒著了麼?」

  當道明設詞入睡時,顧修正往火場,沒有在側。回來不見道明,問已歸臥,心想:「道明今晚對張鴻甚是親密,适才席間神情卻是落落,大有不耐久坐之態。他雖是個有名無實的當家,遇有外人黑夜縱火擾鬧,就看朋友情面,也沒有坐視不管,逕自去睡之理。」

  不由生起疑來。戴中行終是忠厚,力說:「道明絕無二心,不過他行雲野鶴,疏散已慣。一聽有人說火場附近沒有腳印,以為是仙禽異獸自鬥,抓翻懸燈引燃。呂朋友決不會如此無理取鬧,虎王既定明日來會,也無隔夜相擾之理。如是紅神穀中山人,此類土人出必以群,即便三數人來此,當時發現甚快,任怎樣也逃不出我們的眼睛。他急於和老友敘闊作竟夕之談,也不是不在情理之中。如此深夜前往窺探,當著外客,容易使人誤會生嫌,有傷弟兄們的義氣,大是不可。」

  顧修想了想,便道:「米、祝二兄俱料此火出諸人放無疑。如今外賊未得,他那地方隱僻,怎知不藏在彼?我們前往搜尋,張朋友不做虧心事,怎會起疑?目前各處搜遍,毫無下落。那裡雖然路遠,方向相反,但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就不是張朋友所為,也不能斷定外賊不去,還以看看為是。」

  中行強他不過,只得勸他事要慎重,不可鬧出笑話。顧修答應,知張鴻難鬥,約了天真,又約了祝功,同抄小路飛跑而來,一路掩掩藏藏。

  小湘竟未看見,直到近前方始發現。幸而小湘臨變機警,料知三人必有所為,明見三人由側面峰石後潛繞過來,因那地方月光為峰所阻,甚是黑暗,索性沉住了氣,裝作不知,側臉外向著火場人多之處,負手閑眺,狀甚暇逸。算計三人將要繞到身側,又裝驟出不意,聞得聲息,猛一回身,大喝:「大膽鼠輩,竟敢來此窺探!」

  說著,飛身縱退,讓出交手地方,並伸手往懷中掏取暗器。忽又大笑道:「原來是三位村主。我適聽謝兄說,前岡偶然失慎,各位村主還疑來了外賊,出來觀看,見火已熄,人卻未散,仍在搜索。我這地方最高,月色又好,再四查看,卻又不見一點可疑蹤影,心方奇怪,不想三位從黑地裡走來。因信謝兄之言,兵器沒有隨身,倒嚇了我一跳,以為三位都是外人呢。深夜到此,莫非寨中真個有了外賊麼?」

  顧修知小湘與道明親逾骨肉,先見他站在洞口凝望不去,未始無疑。及聽他竟誤把自己當作奸細,神態又那麼自如,竟被瞞過,把來時許多懷疑去了多半。知張鴻所居靜室並無出路,外賊如在其內,就小湘立這一會工夫,也未必逃走。沿途留意,不見絲毫影跡,可見有也不會在此等人來擒。深夜擾客,實非主人之道。好在人未入內,不算查他。本想設詞往別處尋找,小湘偏又做作太過,一聽他說:「裡面是死地,韓兄在此久立未見,必然無有。」

  話未說完,小湘便搶答道:「我看今晚之火未必是賊。如今張、謝二位還未睡,何妨一同進內談談?」

  祝功狂妄無知,素來不識輕重,又無主見,因顧修起疑,便也跟著起疑。心恨張。謝二人,巴不得查出情弊,好公報私仇,惜以雪忿。一見顧修望門卻步,老大不願。聞言忙接口道:「既然尋不到外賊,我們進去歇歇,喝盅茶,談一會再走也好。」

  說罷,先往洞中走進。楊天真疑念未渦,也想查看個水落石出,跟蹤入洞。顧修明白祝、楊二人心意,不便深攔,只得隨著。

  小湘後悔把話說錯,但已無法,心想:「謝道明機智過人,張鴻也極老練,适才高聲示警,不會沒有準備。戴中行為人頗好,只為了這三個害群之馬,早晚必鬧到身敗名裂的地步。今晚之事,能遮掩過便罷,不能,索性合力將這三個首惡除去,將屍首扔入絕壑之內。天明決不疑心道明會做此事,定當外人所殺,怕他何來?」

  當下膽氣一壯,神態益發從容。

  顧修見狀,越覺沒有弊病,反恐祝、楊二人冒失生嫌,不住覷便向祝、楊二人示意。自己又隔老遠便高聲笑語,以示無他。及至與謝、張二人相見,全無絲毫可疑之狀,更料定決未與外人同謀。否則憑自己的目力、經驗,不會看不出來,便張鴻也無此鎮靜。

  顧修聽道明間他來意,便說:「尋賊無著,後追一黑影,相近洞側,忽然不見。先疑外人初來路生,不知穿過洞徑還有這所靜室,也許因為追急潛匿洞內。追近時遇見韓兄,這裡是絕路,韓兄從聞火警便在洞口閑立,如有外賊,不會不見。本想回去,因聞張兄未睡,楊賢弟适才與張兄匆匆一見,未得深談,便送客外出,頗想領教幾句。我三人為尋搜外賊,跑了不少路,祝兄口渴,特地進來借杯茶吃。深夜相擾,張兄幸勿見怪。」

  張鴻先時頗示歡迎之意,因見祝功進屋以後便睜著一雙賊眼,鬼頭鬼腦,東張西望,立時把面色微沉,故作不悅道:「常言客隨主便,雖蒙諸位村主盛意,以靜室相假,終是主人房舍……」

  還要往下說時,忽聞里間小屋微有響動。張,謝二人方在吃驚,祝功已大喝一聲,首先沖入。楊天真和顧修也疑外賊在內,匆匆不暇向張、謝二人答話,隨即各帶兵刃追將進去。張、謝二人知靈姑在內絕無出路,事定敗露無疑。小湘性直,又是自己語言失檢,開門揖盜,越發情急,伸手從懷中取出暗器,便要追入下手。謝道明較有算計,忙一使眼色,止住張、韓二人,自己越向前面,當先趕去。就這微一紛亂之間,便見里間火扇子亮了一下,不聽爭靜殺之聲,謝道明心已放卻一半。同時張、韓二人也相次追了進去,定睛一看,哪有靈姑影子。只顧修手持火扇子,面有愧色,站在當地。祝、楊二人還在四顧搜查。服役二童已被驚醒。

  謝、張。韓三人見靈姑失蹤,也甚驚奇。謝道明朝著祝功冷笑了一聲,面向顧修道:「這裡是絕地,除非愚兄通敵,怎會有人來此?對崖是座危壁,相隔數十丈之遠,下臨深壑,兩邊手腳沒個攀處,就算來人能由此飛過去,也早跑了。臨崖還有一個小洞,三位老弟不放心,可看一看去。」

  顧修聞言,知道明心中不悅。見祝功不識時務,真個想往壁洞間走去,忙攔道:「祝兄,你不常到此,不知這裡形勢。休說有老大哥和張、韓二兄,賊不敢來,就來也不會藏在這裡等死。那底下削壁千丈,連藤草都無,如何下去?不必再看,算了吧。」

  說罷,六人相偕同出。

  祝功尚自分辯道:「我雖不常到此,卻也來過兩次,不是不知這裡是個絕地。但是适才明明聽得有人在內低語之聲,並還有極奇怪的聲息,我自信耳朵最靈,不會聽錯。等我趕了進去,這兩個書童剛巧醒轉,問起他們,全未聽見有甚動靜,可是語聲全然不同。如說業已逃走,我離這門最近,壁洞外就是無底深壑,除非來者是會法術,隱去得決無這般快法。今晚之事,真正大奇怪了。」

  謝道明笑道:「愚兄半世江湖,這多年來自信耳目尚還聰明,如今真個老了。明放著敵人深入室內,卻會觀察不到,臨了還被他逃走,說將出去,豈非笑話?對崖又高又遠,無法飛渡;內室洞穴又往裡凹,無可攀附。這屋壁窗下面雖然不知深淺,但是中間還有幾塊突出的岩石,待我冒點險,下去查看一回,少時我和張兄入睡也安心些,免被刺客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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