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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沙飛石走神虎鬥凶猱 霧湧塵昏仙猿驚怪鳥(3)


  陸翰章背受重傷,在怪物爪上抓著時又誤中了兩隻毒箭,再被怪物一甩七八丈高遠才行落地,任是銅筋鐵骨也吃不住。那頭目見他落處不遠,忙和幾個山人追去救護,近前一看,已然身死。總算人虎俱來得快,留他一具全屍。這且不去說他。

  眾山人見怪物鏢箭不入,如此兇惡,俱都心寒膽戰,哪裡還敢上前。各自退身站得遠遠的,相好逃路,仗著弩強弓勁,不時伺隙照準怪物的要害發射。準備虎勢稍弱,再乘它雙方追撲難解難分之際,四散覓路逃走。這時,虎和怪物鬥勢越來越猛,雙方抓撲到一處,在場中風車一般滾轉。所到之處,只攪得塵土飛揚,彌漫高空,草木斷折,滿天飛舞,夾著泥塊碎石,亂落如雨。後來益發激烈,但聽風聲呼呼,一黃一黑兩團影子只管在塵沙影裡上下翻飛,起落不停,一味拼命惡鬥。除有時受了一下重傷,禁不住吼嘯一兩聲外,好似連氣也喘不過來。這等兇惡猛烈的聲勢,眾山人雖然生長蠻荒,慣在深山窮穀之中追飛逐走,也是從未見到過。,個個目眩神驚,心慌手戰,箭已不敢再射。

  頭目見先後射了許多毒箭,一下也未射中,知道怪物厲害,決非人力所能克制。再延下去,只有危險。正準備招呼眾人退走,尋見了石郎等人,再打主意,忽聽遠遠又是一聲極清亮的獸嘯。接著便見前面穀口上飛來一條白影,其疾如矢,星飛電掣,晃眼近前,看去好似又是一隻猿形怪物,一到便直落煙霧層中。眾人因它形狀動作與先前怪物仿佛,疑是同類趕來相助,不禁替黑虎擔心。定睛一看,那白影落將下來,只閃了兩閃,便聽一聲慘嗥,立時塵霧中飛起一條黃影,約有二三十丈高遠,似金星飛墜一般,搖搖晃晃,往斜刺裡直射下去,撲通一響,落到地上,和先前怪物負傷落地一般。

  眾人也沒見那虎追去,鬥處塵飛霧湧,宛如一團極濃的煙,虎身全被遮住,僅微微看出那條白影停立霧影裡,看不清有甚動作。仍估量是後來怪物合力將虎弄死,越發害怕,不敢再看下去。且喜怪物落處相隔遙遠,不擋去路,又知它鬥乏,又要歇息些時。方欲加緊腳步:乘機逃跑,忽又見前面許多黑點閃動。取望筒一看,竟全是自己的人,忙著趕步上前。雙方腳程都快,不消片刻,望筒中已看清來人面目,正是石郎為首,率領頭一撥順穀徑先走的人趕來。

  那頭目搖著雙手,正要迎上前去止住石郎等人不要前進,倏地又是一條白影從身後越過,直往石郎隊裡飛去。認出是後來的那只怪物,不禁大驚,以為禍事發作。誰知看它淩空飛行那等神奇,竟是一隻白猿。一落地,便走向眾人隊中,拉著石郎身側一個生人,不住指著前面比畫。石郎等人也不見一點驚惶,好似那人家養的一般,神態甚是馴熟善良,眾人才放下了心。

  眾人耳聽石郎一面高喊令他們返身,一面催著他帶的人前進,驚弓之鳥,不敢遽然回走,只得停了腳步,等到見面問明,再定行止。遲疑中,回頭一看,适才惡鬥之處塵沙漸漸平息。那只神虎已將側面全身現出,周身浴血,黑毛根根倒堅,圓睜虎目,神光如電,蹲踞地上,咧開尺多長一張大嘴,吐出一條血也似的大舌微微顫動,在那裡喘息,遠遠聽去,似聞咻咻之聲,竟未將頭向著怪物那一面。上次怪物落地之後,雖然沒有縱起,仍稍稍看得出它在草地裡長臂屈伸,不時動轉。這次時間隔得較長,眾人都走出了好遠一段路,及用望筒去看,怪物身隱叢草之中,只從草樹隙裡窺見一點黃影,好似躺臥在地,不特未見起立,連身側草樹都紋絲不動。自飛起時那聲慘嗥而外,更聽不到一絲吼嘯聲息,也不知是死是活。

  一會,石郎、顏覥父子、白猿與眾山人到來,頭目隨著同行,一面告知經過。石郎因聽顏覥解釋白猿所比爪勢,意似怪物已死,黑虎受傷,要眾人前去看望,一聽頭目說起怪物那等凶法,並未看准真的是受傷身死,人獸言語不通,只憑爪勢,萬一顏覥誤解,豈是玩的,不由起了戒心。便與顏覥商量,準備怪物如若未死,作何應付。

  二人正說之間,白猿倏地抱起虎兒,如飛往黑虎身旁跑去。顏覥遙見那虎蹲踞地上,勢態雖仍威猛,好似力已用盡,關心安危,急於探看。一面請石郎自行做主分配眾人,以備不虞;一面命二山人趕回穀口,將藥箱取來。說完,開腿便跑。石郎不放心,忙分出十名強壯山民隨後追去。要過望筒一看,怪物落處還在虎的盡前面,遠遠望見黃影似在草中閃動,更料顏覥誤解白猿之意。石郎雖然多智,卻無勇力。暗忖:「神虎許多靈異之跡早已耳聞目睹,尚且吃了怪物的虧,被抓得周身傷痕,怪物厲害可想而知。怪物如真身死,怎能飛起那麼高遠?分明彼此力竭,停鬥歇息。初來時原以為神虎在此,凡百無慮,誰知與虎鬥的是個怪物,虎尚如此,人怎能敵?但是顏覥父子已然向前,如若畏惠不進,不特顯出膽怯,倘有差錯,傷了恩人,回去怎見得老父?」

  想了想,無法,只得吩咐眾人四散分開,各持器械,遠遠接應。自己挑出二十餘名多力善射的強壯山民,用望筒覷准怪物落處動靜,冒險往虎前走去。

  山人素畏鬼怪,先那頭目帶的一撥人,早成了驚弓之鳥;後一撥人雖未親見惡鬥,聽他一說,也都心裡害怕,不敢冒昧走近。這一來,不由耽延了些時機,以致怪物身上一粒內丹至寶被惡物奪去。這且不提。

  且說顏覥到達虎前,白猿業已先到,正伸長臂抱緊虎項,身子仰臥虎腹下面,嘴對嘴在那裡渡氣。虎兒卻趴在背上去撫摸它的傷處。那虎目定口呆,一任白猿對嘴呼渡,動也不動。周身都是傷痕,血毛模糊,雖然神威如昔,鼻息已由洪而細。知它力竭傷重,離死不遠,憑自己醫道決難回生。想起它數年救護之恩,不禁傷心落淚,哭出聲來,虎兒聞得乃父哭聲,忙喊道:「爹爹莫哭,白哥哥說它就會好的。」

  顏覥知白猿靈異,聞言心中一動。仔細往虎口中一查看,見白猿的嘴緊湊在虎口上,似有一般白氣吞吐不休。漸漸聞得虎腹隆隆微響,一會竟若雷鳴一般。方在驚異凝視,那同去的十名強壯山民本離有兩丈遠,沒敢近前,忽說:「少寨主來了。」

  顏覥回望,石郎已率山人趕來。剛想招他近前,忽聽空中風聲呼呼,由遠而近,其聲甚洪,人卻沒感到一絲風意,四外草木也不見吹動,天上又是日朗雲空,沒點跡兆。正觀望間,白猿忽從虎項下勻出一條手臂,朝著側面怪物落處亂比亂指,好似救虎正在要緊關頭,不能分身,勢甚急遽。看怪物仍隱草中,也未動轉。眾人正不明它的用意,虎兒已高聲喊道:「爹爹,它叫你們到那邊去呢。」

  一言甫畢,耳聽空中怪聲越大,猛地狂風大作,眼前一暗一明。日光之下,烏雲也似一片黑影,從眾人頭上飛過,雲中兩點豆大紅光,隱隱似有鳥爪隱現,眾人方看出是只碩大無朋的怪鳥,齊聲呐喊時,耳中又聽一聲極難聽的慘嗥,那怪烏也直向側面飛落,伸出兩隻大鳥爪抱起怪物,騰空飛起。石郎猛然省悟,忙命快放鏢箭。才射上去,眼見怪物在烏爪上不住騰躍掙扎,怪鳥胸前還吃怪物鋼爪抓了一下。同時怪鳥身上也中了幾箭。想是知道不能抱了同走,倏地昂起頭來,身上羽毛一抖,像洞蕭般叫了一聲,照準怪物頭上用力一啄,便松雙爪將怪物丟了下來。又叫了兩聲,闊冀盤空,風捲殘雲般往北方飛去,眨眼工夫,沒入青冥,不見蹤影。

  眾人這時已看清那烏飛在空中,少說也有七八丈大小。遍體灰毛,長的幾及二尺,短的也有尺許,迎風抖起,和孔雀開屏一般,根根直豎如針,甚是剛勁有力。一條蛇頸長有三尺,頭大如鬥,生著一雙紅眼。嘴似兩隻分歧的鋼鉤,前銳後豐。頭上朱冠高聳,映日生輝。朱冠後一束其白如銀的硬毛,順頸上直沿到脊背。奇形怪狀,兇猛非常,真是從未見聞過的怪鳥。

  那怪物本負重傷,再經此鳥連抓帶啄從空下擲,哪裡有活理。石郎待了一會,見它落地毫不動彈,才率眾人拿著器械跑將過去。見怪物仰翻地上,雙目緊閉,大爪上各抓著一把油滑光亮的灰色鳥毛。頭上命門被鳥爪連皮蓋抓去,裂開一個大洞,只有些微白漿外溢。身上到處虎爪傷痕,凡是皮開肉綻處全有鮮血流出,獨這裡不見一絲血跡。

  石郎正查看間,忽聽身後神虎喘嘯與顏覥父子歡呼之聲。回頭一看,那虎被白猿救醒回生,業已站起,屈伸遊行,喘嘯連聲。白猿也從地上起立,伸了個懶腰,將長臂一比,嘯了兩聲,抱起虎兒,拉了顏覥,往怪物身前緩緩跑來,仿佛力乏之餘,迥非先前輕快。一到,便指著怪物的頭腦,又比又嘯。比了一陣,見眾人不懂,又將一隻細長前爪往怪物腦海中一撈,撈出幾十塊白色的殘腦,噠的一聲,甩落地上。撈了兩三回,業將怪物腦海掏空,仍然撈個不已。

  顏覥乍見那怪物身材雖然不大,卻生得皮毛剛勁,猛惡非常。尤其是那兩隻比蒲扇還大的前爪,用刀試砍了幾下,不特沒有砍動,末一次用力稍重,那麼快腰刀竟缺了口。再試身上,亦複如是。難怪神虎都幾乎鬥它不過,兩敗俱傷,不禁駭然。顏覥見白猿只管在它腦窟窿裡摸索,一會又放了手,定睛往裡注視,好似極為細心。剛要問怪物已死,仙猿還掏摸些什麼?言未出口,白猿一聲歡嘯,手起處,從怪物腦中紅線頭一般扯出兩股子極細的血經。經頭上像一個小網,亮晶晶各網著一粒明珠般的東西。白猿小心冀冀將它放在左前爪上,再用右爪一扯一剝之間,血經扯盡,突地眼前藍光一閃,兩粒大如龍眼的明珠,像天上藍星般精光耀目,流輝熒熒,在猿爪上不住流轉滾動。白猿看了又看,先似要將二珠授與虎兒,未容去接,又用爪搔頭,做出凝思之狀,朝虎兒上下一打量,搖了搖頭,竟放入自己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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