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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沙飛石走神虎鬥凶猱 霧湧塵昏仙猿驚怪鳥(2)


  三人取出望筒,往來路一看,只見相距五七裡的嶺脊下面,風沙滾滾,塵土飛揚,煙霧中不時有一黑一黃兩條影子,在那裡跳躍追撲,仿佛是大小兩個怪物在那裡惡鬥。先前放走的青狼寨眾山民已逃得沒了影子。各自細看了看,斷定那條黑影是神虎,那黃影看去個子不大,不知是何怪獸,竟是這等厲害,敢與神虎為敵。三人正看之間,神虎似覺不支,要順嶺路跑來。偏那怪物兀自糾纏不退,才一縱開,便即像箭射丸擲一般從後撲到,神虎只得回身迎敵,雙方動作俱是轉風車般迅速非常,才一接觸,便卷起好幾丈高的風沙,又將身形隱住。似這樣幾個起落追撲,三人乘它兩下裡先後縱落之間,漸漸看出前面黑影果是黑虎,後追那怪物通體金黃,好似一隻猴子。卻是矯健如飛,力大無比,縱躍起來更比黑虎還高。每一落下,地上沙石泥土全被抓起,滿空飛擲。加上吼嘯之聲越來越近,一個巨大猛烈,一個尖銳長厲,震得山鳴谷應,聲勢委實驚人。

  三人忙跑下崖,追上眾人,再用望筒一看,二獸已追逐到了嶺上。估量相隔不過三裡左右,不禁膽寒心悸,不住催促眾人快跑。好容易繞過那座孤峰,到了平原之上,耳聽後面吼嘯之聲漸歇。望筒內遠遠望見前面近山口處,斷崖之間似有人蹤,路上又未遇見一個青狼寨的逃人,料知石郎等人必已大功告成。正待少歇順路趕去,喘息方定,猛聽後面孤峰上震天價一聲虎嘯,就在眾人張皇駭顧之間,從半峰腰上飛落一條黑影。落地一看,正是那只黑虎,長尾已斷了一小截,血跡淋漓,身上皮毛零亂,也有好幾處傷痕。那虎落到地上,略一喘息,便作勢蹲踞,豎起長尾,朝著峰上怒嘯兩聲。

  接著峰腰一聲啞嘯,飛落下一隻似猴非猴的怪物。那怪身長才只四五尺光景,形如猿猴,遍體生著油光水滑、亮晶晶的金色長毛。圓眼藍睛,精光閃閃。腦後披著一縷其白如銀的長髮。一隻長臂,掌大如箕,指爪銳利若鉤。右肩。前胸也帶著傷,皮毛扯落了兩片。人立落地,動作輕靈敏捷,微一縱躍,未容黑虎撲到,兩條長臂往地上一插一揚之間,便是兩大把碎石沙土朝虎打去。轉眼工夫,雙方便抓撲到一處,惡鬥起來。彼此都是拼命急撲,誰也不肯退讓。那虎一面和怪物苦鬥,口中連連長嘯,一抽空,目光便朝眾人隊中射到。

  這時人獸相隔不過十餘丈遠近,那虎還是神物,不怎傷人,怪物卻大是可慮。加以平原廣漠,無可掩藏,眾人多半心寒膽戰。正想往側面長嶺一帶逃跑,一名青狼寨山人,忽然看出神虎意似求助,和頭目一說。那些鏢師、捕役們只管隨著眾山民趕跑,心裡卻懷著鬼胎。路上本就埋怨陸翰章不該提頭同來監察韓登,鬧得如今身落人手,進退兩難,此去見了酋長,誰能保得住吉凶禍福?人少勢孤,路徑又生,逃都沒有逃處,偏又遇上兩隻怪獸惡鬥,真是前狼後虎,危機四伏,益發絮聒不休。陸翰章性本粗率,正受不住眾人理怨,一聞此言,暗忖:「這些山人異口同聲,都說那虎通神,是顏覥的好友,只那怪物難說。看它身子不大,只是比虎縱跳靈活,兩爪尖利罷了。何不借著茂草矮樹隱身,偷偷掩上前去,用自己的毒藥鋼鏢給它一下?如若打中,不特首先得了眾山民信服,因救虎之德與顏覥、酋長化敵為友,還可在人前顯耀一番。即使不能成功,兩獸都是彼此追撲,拼命糾纏,誰也沒有一絲空隙,決無暇來追人。只要隱藏的地方擇好,料無妨害。」

  因頭目正催前行,恐他疑心圖逃,便去和他一商量。

  那頭目膽也極大,被他一句話提醒,心想:「怪物如此厲害,若是得勝,難保不趕來傷人。虎神既然求助,正好乘它雙方相持時上前將它除去,以免後患。」

  當下便問大家,誰願一同下手。金牛寨這夥山人原極勇猛,平時對於虎神靈異有了先人之見,哪知怪物的真正厲害。聽了頭目之言,膽子一壯,竟有好些人應聲願往。一點人數,共有三十餘名,箭法俱都極准。頭目見六山人沒有應聲,知他們膽怯,匆匆也沒有細間,便命他們帶了餘眾,沿著側面嶺壁直奔穀口,去向石郎等人送信。自己同了陸翰章和三十多名山人,鷺伏蛇行,借著廣原上叢草矮樹隱身,分成兩路,向怪物鬥處分抄上去。

  那頭目滿疑這些人全帶有毒箭毒鏢,一任那怪物捷逾飛烏,也禁不起連珠射法幾面夾攻,誰知事竟不然。眾人身臨切近,剛剛覓地潛伏,忽見那虎一個穴中擒鼠之勢,前後高低,朝怪物直撲過去。身才縱起,怪物已是拔空一躍,超過虎頭,兩隻長臂舞起,比蒲扇還大的利爪一分一合之間,徑向虎頸上抓去。眾人方在替虎擔心,不料那虎來勢竟是虛的,未容怪物兩爪抓到,倏地一個大轉,整個身子翻滾過來,仰面朝天,脊項朝地,四隻虎爪先往胸前一拳,猛地怒吼一聲,四爪齊發,連身往上抓去。怪物見勢不佳,知道中了算計,忙將雙臂往回一收,身子往後一仰,意欲一繃勁,退避出去。無

  奈去勢太猛,驟出不意,身又淩空,相隔虎身不過二尺,想躲哪裡能夠。加上忙中有錯,兩爪分抬,前胸凸露,全沒一絲障蔽。勢子還未及於收轉,地上黑虎已騰身而起,一聲怒吼,四隻虎爪連抓帶扒,早打中了怪物的前胸,皮毛抓脫一大片。眾人只聽怪物怪嘯了一聲,日光之下,一團金黃色影子離卻虎身,飛躍出十餘丈高下,落入叢草之中。同時黑虎也就乘勢翻身躍起,蹲踞地上。想是用力太過,一身烏光黑亮,鋼針也似的健毛,根根倒豎,二目如電,精光閃閃,註定怪物落處,一眨也不眨,神態越顯威猛,只管蓄著勢子,卻不迫撲過去。那怪物也似受傷太重,不見二次縱起。雙方各自停鬥,迥非适才此起彼落,追逐不舍之狀。似這樣,耽延了半盞茶時。

  眾山人在山中打獵慣了的,深知獸性。先見兩獸惡鬥,怪物雖然負傷縱落,可是落處叢草不時搖動,那一雙藍光四射的怪眼兀自還在眩睞閃動,知道它傷重未死。這種猛惡無比的困獸,如有敵獸糾纏,前去招惹,必然無幸。連神虎尚在那裡伺隙而動,有所避忌,不敢徑直撲去,何況是人。就算毒箭將它射中,怪物未死以前,必然拼命如狂,也難保不有多人受傷。因此都想等那虎二次趕將過去追撲,再行下手,誰也不敢首先發難,只是徘徊觀望。

  也是陸翰章平日倚官倚勢,欺害善良,這時該遭惡報,怪物落處偏離他這一幫人相隔最近。先見怪物倒入草裡,臥地不動。一會,又蹲了起來,兩條長臂不住上下屈伸,也看不清是在做些什麼,暗忖:「此來本為助虎除怪,如今這東西已受重傷,怎倒不去下手?」

  想了想,膽氣一壯,將勁一提,施展輕身功夫,悄悄往前跑去。那頭目原和他做一撥,與眾山人分開埋伏,正對怪物注視,忽聞身側草動之聲。回臉一看,他已跑出老遠,相隔怪物只有兩三丈之遙。知他必要涉險,冒昧從事,攔阻已是無及,不禁大吃一驚。忙和身後眾山人一打手勢,各持弩箭鏢矛往後退,分佈開來,以防不測。這裡眾山人準備停當,那陸翰章行離怪物越近,也未免有些膽怯,見身側有一株半抱矮樹,正可掩蔽。剛把身隱向樹後,左手持了腰刀,去時鏢囊早已解開備用,右手托著三支毒藥鋼鏢,覷准怪物前身要害,蓄勢用力,正待打出,猛聽身後極洪亮的一聲虎嘯,震得兩耳嗡嗡直響。陸翰章日常臨陣只憑一時氣盛,照例先勇後怯,沒有後勁,這一來,心先寒了一半。方在駭顧,又是兩道藍光從臉旁閃過。定睛一看,叢草中怪物已是人立起來,一雙電光也似怪眼正朝樹側射來,看神氣,人已被他發現。膽子一寒,不禁有些心慌意亂,急不暇擇,端起手中連珠飛鏢便朝怪物打去。

  其實,怪物目光敏銳,陸翰章和眾山人行動早都看在眼裡。只因新傷之後,全神貫注前面的仇敵,急於蓄勢報復,全沒把這些人放在心上。陸翰章如若藏身樹後不去惹它,那虎正作勢欲起,怪物一心對敵,顧不到別的,本可無事。他這幾鏢,卻惹了殺身之禍。頭三鏢打到,怪物只把大掌爪一揚,便即接住,看了看拋去,只對陸翰章咧了一張大口,啞嘯了一聲,仍睜著兩隻怪眼四面亂看,並未撲來。陸翰章見三鏢陸續全被怪物接去,益發著了大慌,也沒顧得細看怪物動作,匆匆把刀往身後一插,兩隻手伸向鏢囊,連取了七八隻鋼鏢,施展平日練的絕技,把勁全運在手指上,分上、中、下三路,同時向怪物身上打去。

  這時,那虎又是震天價一聲怒吼。怪物也在那裡運用全力作勢欲起,目光註定虎的動作。陸翰章鏢到時,兩條長臂正向裡外屈伸,沒有去接,鏢鏢都打個正著。頭幾鏢雖然打中怪物身上,竟是堅韌非常,只微微聽得噗噗幾聲,便即紛紛彈落。怪物先似無覺,全沒做一絲理會。末後兩鏢,陸翰章原是聲東擊西,想打怪物雙眼,不知怎的,怪物忽然縱起,眼睛未打著,無巧不巧,打在被抓破的傷處,兩鏢仍然被它繃落,並未打到肉裡。

  這一下,卻將怪物惹惱,立時目閃凶光,一聲極難聽的啞嘯,竟舍了原有敵人,飛身向樹前縱來。陸翰章二次發鏢之時,原就準備逃遁。一見怪物飛起,大吃一驚,一縱身,便往斜刺裡躥去。怪物飛躍何等神速,陸翰章縱起時,怪物已是飛到樹前,一伸長臂,早把那株矮樹連根拔起。頭一下,陸翰章沒有被它撈著,那樹根上帶起來的泥沙卻打了個滿頭滿臉,不由嚇了個亡魂皆冒。腳剛沾地,哪敢停留回顧,二次忙又朝旁縱開。因為心裡慌急,氣力大減,不能及遠。身才縱起,怪物已拋了矮樹,飛撲過來,夾頸背一爪,將他抓了個結實。怪物雙爪比鋼叉還堅利,大半嵌進肉裡,人如何承受得住,陸翰章只哀號了一聲,便疼暈死去。

  怪物剛把人撈到手,未及落地撕裂,那頭目早激于義憤,一聲號令,四處山人的毒箭雨點也似紛紛射出。同時黑虎早已蓄足十成勢子,第三次一聲怒吼,抖擻神威,朝它撲去。怪物見四外仇敵甚多,雖然暴怒,怪嘯連聲,怎奈虎已撲來,」

  無暇他顧,長臂搖處,先將陸翰章半死之軀甩落一旁,飛身上前與虎惡鬥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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