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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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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舟掉過頭來時,舟尾已及崖口,湘玄、左才以為今番萬般無救,方在頓足嘆惜,不料它並未下落,反倒上駛,大出意外。說時遲,那時快!連掉頭帶回舟,二人驟出不意,竟沒看出是怎樣掉回來的,二人才知洞天莊果不尋常,連小孩也有此身手,嘆服之極,不禁雙雙脫口叫了一聲「好」。二人立的地方雖在湖濱僻處,可是湖中遊船有兩三隻相隔甚近,內中一隻首先聽到,船頭上站起一個古衣裝的少年,朝崖口這面看了一眼,便即高喊「湖中遊船全都過來」,一面拾起地上一支鐵簫吹了一陣。 湘玄聽那少年簫聲奇特,與眾不同,雖不明白用意,已知自己喊走了口,方欲啟行,湖中連那童舟共是九隻,已向少年舟邊聚攏。簫聲住處,沿湖人家紛紛跑出,各持弓矢兵刃,齊聚湖濱。少年二次又將簫聲吹動,岸上人群中便有兩名壯漢取出一個形如牛角的樂器放在口邊鳴嗚吹起,聲甚淒涼,頗似邊前。吹沒幾聲,湖崖十全莊四方八面都有同樣的前聲吹動,相次應和,其音頗有節奏,調頭不一,仿佛似傳警之象。同時湖中平添了無數小舟,來往如織,槳聲四起,也不知從哪裡搖出。 二人料是在作防禦之策,因見少年以簫聲指揮進退,井井有條,岸上男女各持器械,動作如一,絲毫不顯著慌,甚是整齊。加以瞑色淒迷,煙水蒼茫,水陸兩處的人都似如臨大敵神氣,越顯得沉雄威武,殺氣騰騰,自恃隱了身形欲去便去,不會被人看見,滿想看會熱鬧再走,欲行又止,不料這一耽延,幾乎將身陷住,丟了大人。先是七八處前聲忽然同音齊奏齊止,湖中數十隻小舟也都七橫八豎各自停住。少年方始站向船頭,向眾喝道: 「我們在此隱居數百年,並無人敢來騷擾竊探。适才有兩外人口音喊好,如是正人君子,必從人口扣門相訪。就便他和趙莊主的朋友一般是個異人,來自空中,也應公明相見,怎會如此鬼祟行徑?定是妖人鬼怪來此圖謀不軌。我已向趙莊主和全莊人等報警,各地奇門陣法已都布好,無殊天羅地網。至多能隱形潛跡,躲得一時,想要逃出,插翅難飛!少時只等少莊主一到,定然自行落網。發聲之處就在白龍瀑口湖岸左近,四處相隔最近,可領一隊人搜去,不問他是人是怪,拿碧焰銑打他好了。」 說罷,便見左側一個中年壯士應了一聲,帶著三十多人向身前走來,看神情和走的方向,似在尋覓,並未看見自己。 湘玄終恃彼明我暗,還欲再看下去,左才悄說:「師妹,這將來都是自己人,你又不能傷他,他卻認了真。看這樣章法和所說,定還有點門門道道,萬一真個被陷,日後有多難看!天都快黑了,不如省點事走吧。」 湘玄乍看那些湖舟,都似胡亂停住,聞言心動,再仔細一看,竟似按著奇門生克,各有門戶,而且小舟上面俱似有雲霧包住,殺氣外宣,越來越盛。雖不知其中奧妙運用,也料不是尋常,心想以後有多少看不夠?出來大久,同去也好。左才又力勸她由上空禦風而行,不走下面,免得遇伏難免爭鬥。湘玄因自己日內便是新人,也就應允。誰知不動還好,這一想走卻難。身才飛起,便似被什力量吸住,要往湖舟陣中心墜去,同時追來的人業已臨近,想因旋風起得奇怪,各將手中鐵銑往上一揚,立時便有數十團碗大火球挾著一股碧焰向上打來。 幸是二人俱有一身法術,湘玄這次應變尤速,一見不好,忙即行法護身,未被火球打中,一面正要行使禁法沖出險地,不使身子落入陣中。正在勉力支持,欲下未下之際,忽見湖舟紛紛變動,主舟上不知何時添了一個老者,對那少年道:「十六弟你弄錯了。來的是自己人,為了自己的事到此,本來一會就走,你卻大驚小怪,把他當作妖邪。幸我接到你的前聲傳警,因想今年廟祭虔占,近十年中有吉無凶,怎會忽然有警?但也不可不防。一面吹前,命全莊照我陣法佈置,以備萬一。忙中又占一卦,才知就裡。恐怕鬧出笑話,趕緊借用盆中之水飛遁到此。這陣門已被我開放,角前在此,速代我吹散大家,令各去了埋伏,晚飯後齊集青萌原。那裡地方大,容得人多,到時聽我吩咐吧。」 說時湘玄猛覺腳力一松,驚弓之鳥,也沒心再聽下面的話,朝著左才吐了吐舌頭,飛身直上,竟無絲毫阻隔。才一飛起半空,便聽湖上前聲吹動,想起老者所說,往下一看,陽烏已逝,皓魄始升,地面上雖然有明有暗,全莊卻是靜蕩蕩的不見一個人影,哪有什麼埋伏佈置?心中暗笑主人言過其實,分明埋伏只有湖舟陣法,自己只是一時大意,幾遭失陷,如早離開湖面便即無事。正向來路飛行之間,倏地下面前聲四起,人聲龐雜,山谷皆鳴。再往四下一看,不知哪裡來的那麼多人,都是三四十人一隊,每隊各有兩面旗子,刀光矛影,掩映生輝,高空下望,分外清晰,都是兩個執旗的為首,突然出現,步伐整齊,轉瞬佈滿全莊,無處無有,一隊接一隊,錯縱交互,往來如梭,前呼後應,笑語相答,恰似勝兵回營,各歸原地,俄頃之間已散了個乾乾淨淨,只有少數三兩人出沒林屋之後。 等湘玄飛上峰崖出了險地,喘息方定,遙望莊中,業已人家飯熟,炊煙四起,依然回了桃源本色。經此一役,湘玄佩服了個五體投地,知道莊中能人甚多,實非易侮,把平日驕矜之念減去大半,佩服已極。自己雖然大意,總還沒有落網陷身,出乖露醜,真乃幸事,水也沒有在惶急中潑出。時已太晚,老父必不放心,未便再延,忙和左才行法趕行。沿途尋水繞越,路走得雖多,實際相隔不過二百多裡的山路。 空中禦風飛行,直達更要近卻小半途程,約有一個多時辰便即趕到。以為半翁、太沖必在愁急,人舟一看,太沖已將飯菜做好,靜等二人回來同用。知道半翁因《易》理精微,能泄天地之秘,不遇險急,從不輕於占卜,日前那等思家心切,勸他占卜,俱因守著乃師平日之戒,寧願時日阻滯,不肯占卜。今日必是久候自己不歸,恐有失閃,蔔了一卦。恐知就裡,心中懷著鬼胎,一探話因,卻又沒有,看他和老父安閒神態,好生奇怪,忍不住問道:「你見我去這久,不放心吧?」 半翁先問水尋到也未,然後笑答道:「你二人去了一天,下午未回。我正和岳父談起懸念,忽接陶真人飛劍傳書,說了兩件事兒。第一是命我回家以後,學道之餘勤研《易》理,只是不可輕蔔。日內即可到達,現時有人生病,附著三丸靈丹,抵家一服即愈。那道靈符須要繳還,用火一燒,自會飛回等語。第二件卻是幾句不相干的話,到家再說。並說你今日回來時晚,並無兇險。」 湘玄心急,忙問:「是什不相干活?這時為何不說?」 半翁臉上一紅,沒有答出。太沖見狀,朝湘玄微瞪了一眼。湘玄會意,知於自身婚事有關,也不禁臉上通紅,頭偏一旁,用別的話支吾過去。太沖便問:「從何處取得水來?」 湘玄便搶答取水如何困難,直尋出老遠未見,後反因失望歸來,在途中深草中發現水源甚長,又有陶真人預示,想必離家近了,粉飾多辭,說了一遍。湘玄不慣說誑,口角時有笑容,左才又不發言,借著端飯避開,半翁料知必有奇遇,因适才仙人傳書,第二件便是說半翁根行太差,異日即有成就,也半仗佳兒之力,回山之後,務須完姻,不可遽萌世外之想。並說當日湘玄途有奇遇,巧食異果,回來必定隱而不說,不到生子第五年上不可向她盤問,尤不可告以所服乃是靈藥,以免心有存念,誤了佳兒,因此不再盤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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