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蠻荒俠隱 | 上頁 下頁
一三二


  半翁莊容答道:「女公子四德皆全,至性過人,加以文武兼資,道法通玄,真乃神仙中人,得承下嫁,幾生修到?不過積棘蓬裸己非駕鳳所棲,何況晚生家有結髮山妻,並無失德,未便忍心拋棄。适才再四思維,擬與女公子結為異姓兄妹,接往山中同居,至於十五年後黔江之約,晚生百死不辭。此舉殊為兩全,不知老恩公尊意如何?」

  太沖明白他並非堅拒,只為結髮之情既難負心,一面卻使恩人之女屈為小星,於心不安,所以這等說法,便笑答道:「賢契不必如此謬執。小女與你原有宿緣,命中該居側室。你不肯負心舍此就彼,便是你為人好處。老夫任是昏愚,也無強你委棄結髮之理,小女也非不知尊卑分際的人,此層只管放心。彼此有大益處,無須不好意思。快些應諾;好使老夫了卻一件心事,賢契也可早日還山,以慰高堂倚閻之望,日內還要設法去尋那位仙人拜師學道。」

  半翁本來只有愧對,想把話明說在前,並非真心推託,聞言立時轉口,改了翁婿稱呼,答道:「既承岳父錯愛,執意以湘妹下嫁。自思恭敬不如從命,豈敢再違盛德?但是小婿受此大恩,湘妹屈居側室,實所不敢。好在妻室人頗賢淑柔婉,極知順夫之道,況又知小婿的命出諸岳父湘妹所救,必能終始敬愛,決無異言。小婿意欲留住同來諸人,等病癒以後,仍照親迎之禮請湘妹下嫁,回山以後,只以姊妹相稱,無分側正便了。」

  太沖料他家有老親,又是前朝世族,處處都守著古禮而行,回山行禮必有為難,如照尋常納妾,又覺對不起湘玄和自己,欲在客中行娶妻之禮,以圖兩面都能交代,便答道:「賢婿之言全是一番好意,我豈不知?但你家有老親,不問是娶妻納妾,焉得不告而行?自古名不正則言不順,小女明是側室,如何能越禮相待?此事出諸堂上二老,已難免迂人議論,你背地私為,更屬不可。依我看,只要你夫妻姊妹一室三好,彼此白頭相守,互相敬愛不衰,再不誤我十五年之約,老夫於願已足,計較這些浮文虛禮有何用處?」

  半翁只得應了。

  當下太沖喚來湘玄、左才,告以許婚經過,各人叮囑了幾句。因半翁新愈,肌肉初生,仍命在床靜養,由湘玄、左才服侍照料。到第三日早起,太沖給他診視,知已完全複體,才許下床拜謁謝恩。因拜師學道定還有多日耽擱,事前不願山中知道詳情,也不令半翁與同來的人相見,只令親筆寫了兩封長函與父母妻室,告知受傷遇救經過,隱起納妾一層,並說現在青城從一仙師學道,學成歸去再陳詳情等語,又給同伴們寫了一封短函,促令事完即速回山,自己歸期不定,不必相候。寫完,太沖也不命人送往城中,特向半翁同伴諸人故示神奇,取了一雙竹筷三封信夾住,手掐靈訣一指,竹筷立即夾信飛起送往店內。眾人接信,益發以為遇仙,候了幾日,不見再有音信,貨早辦完,只得束裝回轉洞天莊不提。

  半翁、湘玄處了這幾日,湘玄又不作兒女之態,日夕噓寒問暖,耳鬢廝磨,情感自然日益深厚。當日發完了信,一家三人重又商量拜師之事。明知仙人就在本山,只是無可根尋。太沖因奇僧已走,已打不起什好主意。最後仍是湘玄回憶那早所聞仙人對語,有朱師叔令他收徒之言。青城派開山祖師是矮叟朱真人,此事還須前往金鞭崖跪求一番,以探動靜,於是商定即日齋戒沐浴,第二日清早起,由湘玄伴了半翁前往崖下跪祝,試探動靜,相機行事。次早二人到了金鞭崖,剛自跪下通誠拜禱,排雲峭壁上面便飄下一張紙條。半翁到手一看,上面寫著所拜師父仍是太沖父女先遇奇僧,現在移居金鞭崖深谷之中。那裡有一株漢槐,樹已中空。二人此去如不見他在內,守到子夜時分向樹默祝,說奉有朱真人之命前來拜師學道,便可相見。此外另寫有兩行古篆文,連半翁博學都不認識。

  來時不過萬一之望,哪想到仙緣遇合如此容易?二人俱都感激狂喜,連忙虔誠拜謝朱真人玉成大恩,趕往穀內,尋到那株漢槐,果不見人,依言跪祝,守到子夜將近。地下蟲豸甚多,群來咬齧,湘玄雖會禁法,卻不敢使。夫妻二人正自熬痛苦忍,忽見一線金光似電閃一般破空而來,晃眼落在樹前現出一人,正是那矮胖和尚,似已知道來意,見面便喝道:「你們快些起來!我最不喜人這等做事。」

  二人不敢違命,只得起身恭立,還未張口,人影一晃,和尚已不知去向。二人跪也不好立也不好,雙雙向樹哀懇。不多幾句,和尚忽從樹腹內現身出來,向下說道:「我因第一次收徒,不願收你這等自私自利的沒收成人。朱師叔偏要我看在你兒子份上。他老人家現時未在觀中,我特地擇了這個隱秘所在等他。你們這能尋到,是紀長子告訴你的麼?」

  二人便將那日聞得仙人對語、今早往金鞭崖跪求之事說了一遍。

  和尚要過紙條,看到未兩行,面上便有了喜容,笑對半翁道:「朱真人再三相強,真正便宜了你。我尚須住此三個多月,你可仍回你丈人家中安身,每日清早到此。你資質根器均非上乘,我事完又必須遠行,相從之日無多。緣法有限,我只傳練習飛劍之法與道家入門功夫、防身本領,雖然未盡得我所傳,但能照此勤修,他年也不無成就,看你自己修為如何便了。」

  半翁忙即躬身拜謝,行了拜師之禮。湘玄也欲隨同拜師,跪下哀懇。和尚說是無緣,自己也不能收女弟子。不敢強求,只得罷了。和尚又揮手命行,並令半翁明早獨來。二人拜辭歸途,想起拜的師父是個和尚,卻說傳授玄門道法,好生不解,造次間也未敢叩問法號。到家告知太沖,太沖也不知是何緣故。

  由此半翁每天一早便去穀中,從那奇僧練習法術。他人本聰明,又因師徒相聚為日無多,不久分別即難再見,用功益發勤奮,雖只短短百多天的工夫,凡是奇僧所傳,無一不心領神會,觸類旁通。奇僧也喜半翁天性穎悟,對他說道:

  「你這人真聰明,向道之心也極真誠,只惜你根基尚差,你我師徒緣淺,不能盡得我的傳授。這樣精進,出我預料之外,用以伏魔防身、祛病延年已是足足有餘了。你因舉族同隱之故,身為村主,不能出外廣積功德,我又不能攜你同去,看去雖然不能望到修成正果,但玄門吐納修煉之功你已得有真傳,立下根基,回山生子以後,倘能照此勤修,日夕無間,也能修到地仙之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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