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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想不到《洪荒異物記》上的東西會在這裡出現。據我所知,這種怪獸生得最長大的也不過只有十來丈,如何會有二十丈長?想必這座野人山當初原是洪荒時濱海之區,經過多少陵穀變遷,將滄海變成山林,地骨轉變時,這東西藏在一個深凹有水的泥穴之內,外有山谷遮蔽,石骨堅厚,不易鑽出,就在裡面生息,不知何故日前沖了出來。我想那怪獸如果是犛象,決還不止一個。所幸它雖然兇惡暴烈,只能爬走,不能跳縱,行動遲緩,除它雖非易事,還能想法。山民最信神鬼,日子一多便生變化,被它沖到此地,不但人畜受傷,全寨都要變成一堆砂礫了。」

  林璿便問:「此獸既如此厲害,凡人怎能近身?應該如何下手才是?」

  周齊道:「我也是根據古籍同傳說,究竟這怪獸是不是犛象還說不定。我想天明以後,你我一同冒險到虎穴那邊尋個適當所在藏身,看看怪獸動作與周圍形勢,再想主意。适才你屋內兩個侍女連那落魂溪要口上防守的人,先後聞見香味倒地,你侍女頸上還現有青紫傷痕,情屬可疑。如果我的推斷不差,皆與火起以前與神姑、藍牝牛說話的那個毛人有關。明早你我前去,還得多加小心,少帶些人,越嚴密越好,以免你我去後仇敵乘虛而入。」

  正說之間,餘獨由火場來到,手中拿著一株被火烤得半焦的野花。周、林二人便間:「火勢如何?」

  餘獨說:「火勢經大家奮勇施救,比前半日已好得多,只要不颳風,就不下雨也不妨事。因為遇見一樁奇事,與起火事有關,特來報知。」

  周、林二人忙問:「何事?」

  餘獨道:「我自日裡聽周老先生說,起火前那個毛人怕是以前逃走的二狗,我到了火場格外小心。适才那一聲大震過去不久,我正站在靠近火場的一個山崖上面,指揮眾人去斷那一帶燃燒未完的樹木,忽聽一個救火的山民驚慌失措地大聲喊叫『有鬼』。我隨著他手指處急往崖西角一看,果然有一團黑影行走如飛,正往西邊火場縱起。我忙取出身上帶的弩箭,跟蹤上前追趕。彼時火勢甚旺,那團黑影原是繞著走,那意思想越過一堆燃燒未完的矮樹跑到那邊崖角去。他剛縱起空中有兩丈多高,被火一照,看得清清楚楚,正是一個紅眼渾身白毛、似人非人的東西。我忙將手中弩箭用聯珠手法打去,那毛人身子懸空,不及避讓,好似臉上同肩膀上都中了一箭,只聽他大叫一聲墜下地來。地下山石業已被火燒得通紅,又被火燎著他身上的白毛,當然禁受不住。他想是知道被我擒住難得活命,雖然連受重傷,身上又被火燒燃,他竟不顧命地從火地上接連幾縱幾跳,等我再用弩箭去射時,已被他跳入對崖那邊不見了。

  我是因為有火阻隔,無人縱得過去;就過去,地下火熱,也無法立足,只得喚來眾人,鉤倒那叢矮樹,用水淋藤柳墊足,繞道過去查看。忽然鼻端飄著一點香氣,大家都頭昏腦暈起來。及至走到毛人中箭墜落所在,那裡原是一片山石,沒有草樹,忽見地下有這一株被火烤焦了的花,連根拔起倒在地下。因為它長得奇怪,生平從未見過,又不像原生在那裡的花草,疑是毛入遺留,無心中拿近鼻端一聞,又覺頭腦有些昏眩,險些兒跌倒在火地上面。那毛人身輕如葉,疾如飛鳥,七八丈寬丈許高的火堆被他一躍便過。要不就勢將他擒住,定為異日之患!我以為他受如此重傷,雖然逃了過去,火毒攻心必然倒地,定了一會神,又往前尋找他的蹤跡。

  那一面的火勢東一堆西一堆,山崖險峻,非常難走,又不能似毛人能夠從火上飛越,七上八下,繞走多少險路,才到對崖。一看,原來那邊只是一座孤崖,兩面被大火圍上,一面是我去的來路,後面臨著一個數十丈深澗,借著月光大光照入水面,波浪滾滾,一些影蹤都無有。照那形勢,毛人除非跳入深澗之中,定然無路可走。上面石頭燙得腳下發燒,只得回來。令弟虎兒也得信趕到,他說那裡是毒蛇澗的源頭盡處,下面是泉眼,到處盡是極大漩渦,揚花沉底,無論多大水性的人,掉下去就被漩渦捲入泉眼,決難生還。他去年練習水性,曾用極粗藤索系著身體下去,才一入水,差點被漩渦將藤卷斷,慢說泅泳,手足都不能自主,急忙喊人抬了上來。

  毛人在情急時墜下去決難活命!並說他對那山崖地理甚熟,通體充實,全沒有一個洞穴,也許那毛人已死在水中,已命人往下游日夜留神,毛人屍體浮出水面,便知分曉。我兩人正在說話,忽然換班的山民來說起這裡有兩個侍女同落魂溪防守的兩人,适才聞見異香昏迷暈倒,全山尋找奸細,並無影蹤,說不定就是這毛人所為。剛巧我管的那一面火勢又減了一些,同去的兩位百長俱都說得一口好漢語,看上去頗為精明可靠,我便托他們暫時代管眾人,特意將這株花帶來與二位過目,就便請問是否還搜尋毛人生死蹤跡?」

  周齊將那株花接過一看,連根須才只尺許,花形與芍藥相似,卻是五瓣花攢在一起,有冰盤大小,幹粗約有寸半,十分堅滑,葉如人掌而大,也只五片,顏色翠綠,雖然通體被火燒焦,卻看出那花瓣不下十五六種顏色,想生時一定異常鮮豔,只想不起這花的出處,便對餘獨道:「照余壯士所見那毛人,再加火起前後發現之事,定是逃去的二狗無疑。他必是遇神姑、藍牝牛,說起賢侄女出身隱秘,想乘機奪取全山。自知力勢不敵,知道這種怪花人一聞見香味便即倒地,趁你從火場回來歇息,想跟蹤到你房中行刺,卻沒料到你在我家中耽誤些時,撲了個空。

  落魂溪是往來要口,他借風力送花香,先將防守的人暈倒才得過來,走到你花簾前,又遇見先出去的侍女與他走了個迎面,被他如法炮製。因為他志在行刺,這兩處俱未傷人,及至走到你臥室窗戶下面,看你不在室內,便想越窗而入尋個藏身之所,等你進去坐定,冷不防用花將你暈倒行刺。見還有個侍女在內,無法進去,恰好你那侍女到窗口去望她的同伴,他就勢仍照适才方法,想將那侍女也弄暈過去。偏偏風力不順,那侍女中毒不深,神志還不十分昏迷,恐她緩醒過來,這才動了他的殺機,縱身入內,想用手將她掐死。兩人正在掙扎,你已帶了隨侍的進去。他聽出腳步聲音,知道人內的人不止一個,並且來人已有了警覺。

  那花雖能將人醉暈,大概還須得借風力,不然便須湊近敵人鼻端。他自知一個弄巧成拙便難生還,只得先逃出窗去,相機行事,後來我們盤查緊嚴,更覺難以下手,決定逃回去再作計較。他年來伏處山中食了異草,無心中得來輕身本領,便趁大震響時,由忙亂中縱逃回去。山民報仇心重,何況他已知了你的根底,更以為你占了他大司之位,勢不兩立。只要神姑、藍牝牛真是如我們之望,在火起時逃入虎穴,被怪獸犛象所傷,剩他一人,又連中火傷箭傷,即使不死也不妨事了。

  所可慮者,神姑、藍牝牛還在,又從二狗口中得知底細。二狗山中隱匿,崖洞甚熟,先尋了安身之處潛藏,如能在你未走時將你刺死,更稱他們心意,否則等你走後才出來與你兄弟為敵,就難預防了。為今之計,一面當心火場,你可先尋地方安歇些時,養好精神,明日我和你去探看怪獸行蹤,再等到火滅獸除,好歹尋出神姑生死蹤跡,才能上路。說不得余壯士同楊老先生父女,還要耽擱些日子了。」

  餘獨道:「起初只聽林小姐令弟說那怪獸形態,他因在黑夜匆忙之中,語焉不詳,所以不敢妄作主張。适才聽周老先生說怪獸乃是犛象。昔年先祖在日,先父隨宦雲南,因取草海中污泥燒磚,修墊大觀樓基,從泥裡掘出一副怪獸骨胳。彼時有一位姓邢的博古通儒,知道此物名為犛象,又名玄犛,同先父曾廣搜許多載籍考證,先父《滇南行腳錄》曾載其事,說此獸乃洪荒以前龍形怪獸,不但身軀龐大,性烈異常,額際肉包最能攻山破石,無堅不摧,並且周身俱是厚皮細鱗,除雄、雌各有一處致命傷外,刀槍不入。此獸兩個藍眼球內藏著兩粒日月珠,晶光四射,能避水火,連它身上的皮俱是人間至寶,得一富可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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