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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正打不起主意,好生為難。聞言臉更發熱,心裡亂跳,暗忖:對方雖是惡人,我也不應恩將仇報。恩師之命又不敢違背,幫助他的仇敵,禍害兩山土人,更是極大罪惡。忙中無計,以為一個人必能明白利害,妄想兩全,苦口勸告令其逃走,兔被各位英俠發現,送了性命,總算報了師恩,也不至於危害村人。這兩人如能夠改邪歸正,以後見面仍當師長看待,照樣恭敬。否則心已盡到,惡人終有惡報,我不與之為敵,別人殺他也不相干。

  念頭一轉,還當主意想得高明,便喊:「師父,此事不能怪我。我早和你們約好,如遇昔年救我的恩師,不論何時何地,我必隨之而去,決無反顧。那日隨同諸位師叔來香粟村窺探行刺,不料敵人厲害,全數殺光,只我一人與敵拼鬥,彼時怒火攻心,絲毫不曾惜命貪生,正想殺一個夠本,殺兩個是利錢,把命拼掉都可,決不丟人。忽有兩人先後淩空飛落,內中一個姓尹名公超,正是我昔年救命恩人,曾允收我為徒弟的恩師,我日夜時刻都在想他,不是一年。休說他知我受人愚弄,拜人為師不是本心,仍允收我為徒,便是因我助紂為虐,殺死除害,我也心甘情願,決無話說。因此來的人只我一個保得活命。

  就這樣,我還向恩師明言受過你師徒好處,二位師父又有救命之恩,休說師祖和你倆夫婦,便是你們手下徒黨,我如相遇,也決不願與之為敵,恩師和各位師長全都答應,事情真假早晚自會知道。當初曾經約定,不能說我忘恩負義,我如沒有良心,休看你二位是我師父,真要動手,並不在我心上。何況這半個月來,連經恩師和各位師長指教,已與以前不同,今夜又是奉命搜敵,便我不好意思動手,只消發出警號,埋伏立時發動,怎會到此隱僻之處,連句大聲的話都沒有說呢?依我相勸,這裡異人甚多,還有好幾位前輩劍俠在內,巴家莊虛實全都知道。

  你們未來以前今夜已早得信,有了準備,不是有心誘敵,休說你們這點人,便是桐柏山五惡全家和那幾個著名的凶僧。惡道全數發動,也休想走進一步。以前來的幾次賊黨哪一個不是好手,算計人數,未了可有一人生還,你們想也知道厲害。本來我就不便為敵,也應報警,由他們埋伏的人合圍擒敵。只為想起以前救命之恩,只要你們能夠聽我良言,不在這裡生事,我便拼受師長責罰,設法引路,送你三人逃回,免得同歸於盡。以後如能改邪歸正,我一樣當你師父看待,否則我也不與你們為敵,自有別人為眾除害,與我無於。話已說完,心也盡到,聽不聽由你,但要在此鬧鬼,我卻要發動信號去喊人來了。」

  冉賊夫婦已極兇惡,同來那賊名叫張金郎,外號黑心無常小刀鬼,本領雖然較差,人卻陰險狡詐,也最得寵,詭計多端,無惡不作,自見野兒早就想好毒計,看出冉恭聞言大怒,氣得聲音都抖,恐其把話說錯。因野兒以前最得女賊婆的寵愛,性又疾惡,看不起這班男女淫賊,對冉賊夫婦還能恭順,余賊全不放在眼裡,也不受女同門勾引。稍擺師長架子,立時發怒,辭色極為難堪,老賊婆偏又寵愛,一句壞話也說不進,心中恨毒。明知處境危險,仍想公報私仇,知道野兒天性忠厚,不忘前恩,正好暗算,一半出氣,一半拷問真情,還除去一個強敵。

  忙湊近前去,暗朝冉賊夫婦拉了一把,搶先問道:「這都不去說他,你師父當初救你性命,為你費過多少心血?姓尹的是否你以前所說那人也不知道,聽你所說好像還有天良,就算怕死降敵,借著以前幾句談話推託,誰不惜命,也難怪你。但有一件,當你上次失蹤不回,曾有多人說你身輕力大,機警異常,就是敵人勢盛,也應逃回,決不至於送命,多半怕死投降敵人,你師父、師娘極口說你忠心義氣,斷無此事,並還與人打賭,不料果然降敵,大出意外。因你是個怕死貪生,忘恩負義的小人,自然傷心痛恨,你看他夫妻氣成什麼樣子。我們也早看出敵人戒備嚴密,不用你勸,早就打算溜走,此來本是窺探虛實,共只三人也做不出什麼事,只是惡氣難消。想你當初,不遇他夫婦早已凍死冰雪之中。你如天良不曾喪盡,容你師父師娘稍微出氣,哪怕此後雙方成為路人,見面不睬,也不相干,你看如何?」

  野兒不知三賊拿准他不會反抗,故意借話激將,想下毒手,雖也料定張賊不懷好意,暗忖:此事左右兩難,對方真要打我一頓便算完事,從此各不相干,脫去師徒關係,免得種種為難也是好事。一面又大自恃,以為一身銅筋鐵骨,恩師所傳內功暗中苦練多年不曾間斷,近日連受高明指點,仗著以前根基太好。一點就透,功力越發大進,本來不易受傷;今夜又穿上這身皮衣,方才背人曾用刀斫試過兩次,連印子都沒有。最奇是兩眼冒起兩個小泡,好似蒙上一層透明的軟鏡子,刀劍竟刺不透。

  反正對頭無可加害,膽又大了許多,便怒答道:「你這好惡小人,前在太行山幾次害我,我都知道。方才你拉師父的手想要鬧鬼,我也看見。你這樣無恥狗賊,我不與你多說,只他夫婦願意怎麼都行,這氣如何出法,還要我的命不要,卻要明言在先。如想陰謀暗算,假話騙人,卻莫怪我反抗。」

  冉恭得到張賊暗示,頓起殺機,冷笑說道:「你這小狗忘恩背叛,本應殺死才消心頭之恨,一則當初命是我救你,好歹師徒一場,如其所說是真,重投前師也難怪你。但我夫妻教養你多年,這等結果實是惡氣難消,我也不要你幫助,此後更不認你是我徒弟,氣卻非出不可。因我夫妻以前對你寵愛太甚,從未打罵過一次,轉眼便成仇敵路人,實在想不過味,本想打你一頓從此各不相涉,便當我是敵人也無話說。但你天性凶野,我們又在虎穴之中,休說反抗,稍一出聲也受其害。你如稍有天良,便容我們將你綁起,放下兵器,打你十鞭,決不傷你性命就是。」

  野兒臉嫩心直,舊恩難忘,心想這條命本是揀來,至多被他們毒打一頓,吃點苦頭,憑自己的功力必能禁受,就被綁緊,稍微用力,一掙便斷。對方如下毒手,再行脫綁而起也來得及。立時改容答道:「二位師父如能聽我良言,休說打我一頓,便叫我死也無話說,只不許別人欺我,由你處置便了。」

  說罷,自將尖刀棍、鐵流星放向地上,雙手一背,因不許別人動手,張賊先沒過去,只發了一個暗號。野兒深知張賊詭計挑撥,想要害他,暗罵:「狗賊,等我挨完了打再和你算帳。他二人我雖不會為敵,你卻休想逃得活命!」

  心中尋思,剛把手往後一背,隱聞張賊低聲說了一句黑話,以前不曾留意,雖不知說些什麼,料其暗中加毒,必有陰謀,還在低喝:「張金郎狗賊,二位師父本無打我之意,你偏要他們做盡做絕,卻不想你們此時落在敵人天羅地網之中,轉眼就要遭報,還敢詭計害人,你決傷我不了。」

  話未說完,猛覺手上一緊,暗中用力一掙,勒得甚緊,這才想起賊黨所用套索看去又細又長,能夠發出五丈以外去套敵人人馬,尋常刀斧均難斬斷,厲害已極。心雖一動,但因前在山中背人試過,曾經掙斷一次,只是費力勒得生疼。暗忖:冉氏夫婦是用套索的好手,鐵流星手法便他所教,尤其善於綁人,又快又狠,所挽套結巧妙非常,朝人身上一抖一繞,當時全身勒緊,休想轉動分毫,開頭頗松,綁緊之後外人卻難解開,他用手法一抽一抖,當時自會松落。以前還曾學過,他那手法始終不曾學會。明知脫綁困難,心仍不以為意,一看所綁的樹是根半抱粗的杉木,正在估計少時如何掙脫,猛瞥見女賊仇香雲已將鐵流星拿起,覺出不妙,只喝:「你們說了不算,卻莫怪我反抗。」

  聲才出口,張金郎已將腰間鏈子鞭解下,搶前說道:「你放心,說好用鞭打你,決無二樣。」

  野兒又喝:「我不許你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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