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龍山四友 | 上頁 下頁
一二五


  為了時期將近,眾人見那平臺地勢較高,當中一幢樓房,三層樓頂本有一片平臺,全境均在腳底,一面又可望到前崖一帶,連敵人來路那些山巒均可望見,本是以前訓練村人的帥台,由上月起便收拾出來,每日黃昏後諸俠在上聚會,飲食起坐,極少離開,便是日間也在二層樓臺之上,無形中成了中軍指揮之地。到時荊氏弟兄和石、伊二人正把臺上原有的風雨燈點起兩盞,一同看那皮衣,虎女見過這類珍貴蛟皮,不以為奇。

  聞言想起崖上防守人所說,暗忖陰天可慮。我們防備這樣嚴密,紅牤不叫那兩聲簡直無人知道。它既能來去自若,焉知敵人沒有這樣本領?就說紅牤異獸動作如風,不是人力所能練到,這樣晦冥的黑夜,多好目力也不能看出數丈之外,正是仇敵偷襲暗算的極好機會。自從四位師長命小師兄送信,不許去往西山窺探,以防結怨大深,使敵人多加戒備,於是成了隔界相持,暫時兩不相犯。實則我這一面地方廣大,人力分散,香粟村根本之地,又是局促一隅,所有村人都聚在這片山谷盆地之中,一被敵人攻進,來數一多,多大本領急切問也照顧不來,看似以逸待勞,不令敵人人村一步,實則反客為主。

  巴家莊仗著地利人多,便於防守,我們每日埋伏巡遊往返奔馳,雖然腹心重地不易出事,為首諸人卻是勞苦非常。可是天下事有利有害不能兩全,以前敵人暗中侵犯,連來幾次均遭失利。近半月來忽然這樣安靜,分明有了戒心,不敢輕舉妄動。越是這樣越可慮,尤其這等風雨將臨的陰沉之夜更為討厭。萬一桐柏山五惡和那些異派餘孽、江湖凶人仗著他們人多勢盛,分兵幾路大舉來犯,事情再一疏忽,不等發出信號,先被侵入,就是村人武勇,這許多老弱婦女逃避不及,豈不受了傷害?同時想起紅忙吼聲,手勢是要眾人將皮衣穿上,不禁心生警惕,便和眾人說

  公亮剛拿起一身皮衣毛褲,見石、伊二人已當先搶了一身穿上,先覺那東西油光水滑,色作深紅,十分好看,製作尤為精巧,但是尺寸均短,最長的通體不過三四尺,並還連上毛套,石、伊二人自然合用,身量高的不說,便自己和公明、公超都難上身。心想、這好皮衣做得如此短小,不能上身,豈不可惜?忽被虎女提醒,心中一動,同時看出石。伊二人所穿兩身,伊萌剛剛合式,野兒身子橫寬,手腳粗壯,本不相稱,下餘七套更瘦,先還發急說是大小,及至試了一試,忽然歡呼往樓上跑去。

  剛剛二次穿好回轉,業已周身繃緊,成了一個紅人,映著火光周身發亮,火團也似;微一動作便閃動起一身光波,流水也似。妙在從頭到腳,除口鼻有兩處氣孔,雙目前面有兩片形如水晶的軟皮而外,通體沒有一絲縫隙,人也仿佛成了裸體,生來就是這樣紅人,與那皮衣合成一體。野兒原是赤身穿上,似覺難看,又在腰間圍上一片獸皮,穿上原有的羽衣披肩,紅白相映,光彩奪目,越發鮮明,羽衣上的鳥毛又和刺猖也似,看去活像一個怪物。伊萌原是合衣套上,方喊:「這衣服可大可小。」

  見野兒這樣打扮,立即脫下,挾了一身最小的往下馳去。

  公亮方始醒悟,還未開口,虎女已先笑道:「這東西乃海外飛龍島特產的一種海蛟,生來水陸兩栖,猛惡無比。恩師和二位師伯昔年海外訪友,途遇大風吹到當地,見許多未開化的土人正在海邊懸崖上哭喊,問知惡蛟行兇,當時勸說:『你們土人將別族俘虜獻與惡蛟,不是善法。照你所說,近年小蚊越大,己由兩條變成好幾十條,都是自己造成,最好同心合力將它除去。否則惡蛟越生越多,人供給不上,早晚同歸於盡。』土人先把惡蛟當龍,奉若神明,不肯相信,內一妖巫更是從中作怪,百般阻撓。無奈土人上來圍攻,想擒來人喂蛟,已被三老打敗,不敢反抗,最後妖巫也被恩師喝破好謀,將他摜入蛟穴,讓惡蛟撕成粉碎吞吃了去。

  等到那些無知野人醒悟之後,方始冒了奇險,由那好幾十丈高的危崖峻壁掩身而下,埋伏通往陸地的出口旁邊,當時殺死了一條大的,並用事前準備好的藤索把死蛟吊上,分與眾人飽餐,野人方始相信。因蛟太多,大小二十餘條,在陸地上走動雖然較慢,但是力大無窮,多麼堅固的石崖被它長尾掃上,當時粉碎一大片,兩隻前爪看去和鵝掌一樣,比鐵還堅,樹木不論大小,當它發威時節一抓就碎。身形粗大,牛頭血口,利齒森列,獰惡已極。殺那第一條蛟時蛟頭已斷,還奔騰跳擲了兩個時辰方始斃命。後又試出蛟肉可以強身健力不去說它,如將外層粗鱗皮乘勢剝掉,取出裡層獸皮穿在身上,刀斧不傷。

  這東西皮有兩層,鱗甲堅厚,除卻頭頸間有三指闊一圈白線是它致命所在而外,簡直無法傷它。連用心思殺了十幾條,下餘潛伏蛟穴之內,每日怒吼發威。因出口已被堵死,無法人海逃生,日久腹饑,便自相殘殺,弱肉強食,撕吃上一兩條,安靜些時再起爭殺。蛟穴大深,又是水眼,人不能進。全島只此一條水源,不能下毒,再說也沒有那多的毒藥。三老向來救人救徹,不肯中途而廢,蛟又狡猾異常,不再上當。幸而那千百個土人經過半年多的勸告,業已大改常態,居然團成一片,不再隨意殺掠,跟著又把雙方世仇,附近一座小島上的野人感化過來。

  一面教他耕織之法,尋來野生五穀做種子,當年便有收穫,野人也都喜極,解去多年宿仇,合在一起,照三老所訂公約,耕織漁獵為生,改去以前互相掠奪,終日不是害人便是被害的惡行。人都能夠安生,心思也靈巧起來,最後還是鄰島野人試出一種迷人的藥草,大量塞在野獸腹內,縋將下去。又想出種種方法,前後一年多,費上無窮心力,方始開闢水源,聯合兩島野人,將惡蛟一網打盡,並還想下預防之法,方始離開。走時,土人哭聲震野,送了好些蛟皮。

  「這東西連針都紮不透,尋常刀劍任多鋒利均難傷它分毫,製成衣服穿上,比什麼盔甲都好。妙在可以伸縮鬆緊,就這最小的一身大人也可貼肉穿上,仿佛生成皮肉,靈便非常,寒暑風雨均不能侵,端的防身最妙之物。不過制時極難,針線無用,須用本山特產的樹膠粘上,用微火烤上半日,再用鐵錘閘板壓平,使其連成一片,再將樹膠去掉。穿時先套雙腳,再套雙手,未了再將胸前這條蛟筋帶一拉,戴上頭套,將它結好,便全緊繃身上,和沒穿衣服一樣。因頭套下面長出一段,恰將頭頸前胸之間的結扣皮帶遮住,所以絲毫看不出來縫隙。以前也只聽說恩師藏有此物甚多,並未見過。

  直到那年分手時節,給了我一件緊身背心,沒有扣子,要由頭上連手套下,通體透明,恩師說是剛生小蛟的內皮,可以防身,別的未提,我也沒有多問。日前方始聽說得這蛟皮經過和那功用,沒想到這等鮮紅。想是恩師知我歡喜乾淨,不愛雜色,那件緊身背心用藥制過,我至今還穿在身上,非但洗滌容易,一抖就幹,並還冬暖夏涼。可惜我只一件背心,不是全套,這血一樣的顏色我不喜歡。這九身皮衣你我如其無份,日後我向恩師還可討上兩件。據說就這薄薄一層穿在身上,便是隆冬風雪天氣酷寒,也感不到一點涼意;夏天偏是周身涼陰陰的,不過每天都要脫洗沐浴,免將毛孔閉住而已。」

  話剛說完,伊萌也將衣帽穿好,變成一個小紅人,連蹦帶跳趕將上來。野兒見他學樣,貼身穿好,急切間尋不到獸皮,用布系在腰間,方說:「三叔房裡有好幾張豹皮,當時可以製成圍裙。藍布顏色不稱,多麼難看。」

  公亮已將皮衣試過,果是寬緊如意,虎女勸他到下面去,貼身穿上舒服得多。公亮笑說:「我們土人,那等穿法太不雅觀。」

  虎女笑說:「呆子,你們不會貼肉穿好外罩自己衣服麼?無非把臉變成紅色,有什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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