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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話未說完,虎已躥進一片疏林之內。入林不遠,便見林中空地上倒著兩具無頭死屍,樹上地上散釘著好些暗器。虎女縱身下地,拾起兩枝一看,那暗器共有四種,內中一種形如半條毛蟲,附在一根三寸來長的短箭上面,笑問:「這是什麼東西?從未見過。」

  公亮仔細看完,驚道:「這是大行山蕭家門裡特有的暗器蒺藜手箭,上有倒須毒刺,被他打中,除卻當時把那塊肉割去,或將傷處斬斷,萬無生理。二賊人頭雖然不見,看這死屍年紀不大,不是女賊婆蕭五姑的嫡傳弟子,便有她獨養賊孫在內。這女賊年輕時最是淫蕩,專吃綠林中人,手狠心黑。大哥十五年前曾在河南嵩山路上與之相遇,業已將其打倒,快要殺她,被一老友止住,說女賊雖然兇惡,但她極少在外打搶。以前仗著美貌風騷,勾引綠林中的淫賊,等到日久生厭,所搶錢財巧取豪奪也全騙到手內,對方如肯認命或者無事,只要看出她不懷好意,稍微反目,必遭毒手。

  否則便成附骨之疽,萬事挾制,對方再如迷戀她的美色,更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無論搶來多少,都要雙手奉上,由她揮霍,性又豪侈驕狂,都是淫賊前往就她,從不親身去尋男的。所居太行山中賊巢,樓臺亭閣有一二百座,富麗勝於王侯。老來雖不再以色迷人,比前還要強暴,相識黨羽又多,無論哪路賊黨每年均要前往進貢,稍微侮犯便有殺身之禍。本領既高,暗器更是凶毒。所生兩個無父之子業已先後病死山中,只有幾個男女賊徒和一個比性命看得還重的賊孫。

  常說這些江湖上的盜賊專以搶劫為生,所得均是他人之物,取來歸她享受也不為過。對於淫賊更是不肯放鬆,只要被她知道,立即派人尋去,先請到她山中款待住上些日,由那幾個長得美貌的男女徒子徒孫勾引成好,從此來賊便受她挾制,永無脫身之日。雖是一個女淫賊,但她所殺十九都是淫賊巨盜,向不欺軟怕硬。越是名望高、本領大的她越不肯容讓。正好留她以毒攻毒,何必殺死,反使群賊稱心、一面便要女賊立誓永不再傷好人,便放她回去。

  「這女賊倒頗有骨氣,當時答應,可是回到山中立即洗手關門,非但未再在江湖上走動,連平日往來的賊黨一齊斷絕,也不再向人討那常例歲貢,專在山中苦練,專授門人本領。彼時她那賊孫年才九歲,從三四歲便下苦功,小小年紀跟她出道,大哥擒她時便藏在旁邊樹林之內。女賊婆今年少說也有七十多歲,前聽人言,她把大哥恨如切骨,表面雖未露過口風,看她洗手以後那樣苦練,早晚還來報仇。

  大哥自然沒有放在心上,因其閉門不出,一晃十多年,仗著家財豪富,山中良田千頃,花木連雲,洗手之後連手下男女徒黨均無一人在外走動,也就不去管她。方才我們崖上遙望,曾見二賊貼著崖壁朝東馳去。初意賊黨真個膽大,剛吃大虧,同黨好些傷亡,還敢大白日裡派兩個賊黨窺探我們虛實。所走的路又與尹七兄去向相近,決非尋常人物。今見女賊婆的毒藥暗器,才知他的來歷。我料她師徒懷恨多年,必是聽說我弟兄隱居本山,恰巧賊黨前往尋她,意欲就便來此報仇。但盼女賊婆也同來此,日內往攻賊巢,全數除去,否則還要惹出別的事來。

  「女賊婆有名凶人,死賊如有她賊孫在內,人頭又被人拿走,再照昨夜我們所為,送往賊巢警告,或是掛在兩山交界示眾,老賊婆只此一孫,愛之如命,定必怒發如狂,弄巧今夜便要趕往東山生事。休看女賊年老,聽大哥說,昔年和她對敵,曾費好些手腳方始打倒,為這二十年來所遇有數強敵之一。她知大哥本領劍術不是好惹,又經過十多年的苦練,既敢來此尋仇,必有殺手。聽說她那幾個女徒弟無一不是本領高強;男徒稍差,也多不弱。這次多半全數趕來,今早不曾看見新來賊党有老年婦女在內。也許男賊徒先到,自恃本領,去往東山窺探,為紅牤所殺,送了性命,老賊婆還在途中未到。就是她的徒弟被殺,也必不肯甘休。

  這許多暗器是精鋼打造,凶毒無比,連那兩口刀也都鋒利非常,可同拾起,急速起身,告知大哥他們,好做準備。雖然我們不怕,又有尹七兄這樣好幫手,決無敗理。女賊婆天性兇殘,殺人如草,雙方仇恨又深,特意拼命而來,早點防備,免得村外守望的人不知厲害,突然相遇,被她殺害。可惜紅牤不曾尋見,否則,有此猛獸相助守望,要少好些顧慮。」

  虎女笑道:「它連我的話都不聽,如不奉命決不傷人,就是遇上它它也不肯,殺此二賊必有原因,我們走吧,」

  說時,二人已將地上兵刃暗器拾起,同上虎背。

  公亮途中笑說:「那兩具賊屍,一個似被紅牤拗斷頭頸,一個前胸被爪撕裂,頭頸傷口卻似用刀切斷,極像有人同來,可是他的主人麼?」

  虎女答說:「他主人已三十年不曾親手殺生,怎會同來?這東西比虎媽還要靈巧,手腳和人差不多,又會用兵器,多半將人抓死,再用賊刀把人頭切下送往賊巢。三哥不必多問,過不多日便知道了。」

  公亮笑說:「寇兄、七弟跑得沒有影子,此時想已到家。這兩隻老虎一向和你形影不離,今日怎會離開這遠,連吼聲都未聽見。方才忘了叫虎媽喊它一聲。」

  虎女不好意思說二虎多半奉命行事,日前有人囑咐,特意將寇、秦二人引了避開,故意嗔道:「你這人真個不好,明明願意他們走遠一點,好和我親熱,說些討厭的話,乃今又是這樣說法,我真不想理你呢!」

  公亮慌道:「我是想起賊黨厲害,不知冠兄、七弟是否與賊相遇,隨便一說,四妹不要認真。」

  虎女見他口中賠話,一面偎在身後不住溫存,自己不知怎的起了一種微妙的感覺,想要拒絕心又不忍。念頭一轉,回眸笑道:「你看你這人,得不到一點顏色,老貼在我的身後又熱又癢,多麼討厭,像以前那樣安安靜靜隨意說笑有多好呢?」

  公亮見她眉嫵春生,似嗔似喜,平日英威已為柔情蜜意所掩,看去越顯嬌豔,不由愛極,更加抱緊不放,二次把臉湊上前去,虎女裝避不及,被他親了一親,覺著虎走越慢,氣道,「你和虎媽分明暗中勾結,有心欺我。坐在你的前面癢酥酥的難過,我不這樣坐了。」

  公亮央告道:「這裡離香粟村只二三十裡,轉眼就到,我聽不出虎媽的吼聲,如何勾結?像你這樣巾幗英雄誰敢欺你?我實愛你不過,又知四妹心中業已答應與我偕老。我二人心志相同,以後成了夫婦,更可同心合力,幫助這兩山土人同登樂土。然後一同出外周遊名山大川,專管人間不平之事。就是我夫妻人少力薄,救得一人是一人,到底也是好的。此時離家不遠,好妹妹容我親熱一會兒更感謝了。」

  虎女日前常聽公亮說起各地通都大邑、名山勝景文物風景之美,早就心動,約好除暴安良之後同往山外遊玩,以開眼界,並可隨時合力救濟貧苦。聞言勾起前念,又見公亮對她熱愛光景,也頗感動。想起前日森林中所聞之言,雖然心許,表面上仍不露出,隨口笑道:「你真不怕羞,老是夫妻夫妻的,我答應嫁你了麼?」

  公亮看准虎女心情,越發寬心大膽,一面抱緊,口中說道:「四妹天人,我也知道配你不上。但我自從一見,便夢魂顛倒,如不得你為妻更無生趣。每想和你明言心事,恐你看我不上。難得今日天假之緣,我又忍無可忍說將出來,知你天真剛直,一言不合,此生便人苦境,連以前的友情都恐難於保持,急得心裡亂跳。後來看出四妹對我深情,真個感激萬分,此時已無異登仙,幾疑身在夢中,生平從未有此快樂。四妹如其真個不願,早已翻臉,怎會不允?不過還想親口答應我一聲,就更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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