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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來人大怒,知他主僕驕橫自恃,無理可講,氣衝衝便往回趕。到了樓後一看,木排不見,就勢挖苦說:「你們這裡連一副木排都會失蹤,莫要誘敵不成,反被敵人偷去東西,就笑話了。」

  惡奴張泰人極刁狡多疑,又知自己人不曾走動,雖料敵人作怪,心中驚急,表面還是嘴強,硬說被水沖走,對面樓上惡奴聞得雙方爭論,出來指說:「排被二女撐走,過去不遠。」

  張泰一聽,便生了疑心,當著來人,還顧面子,推說夫人有事借用,並非外賊,催著來人坐一小船回去。

  人剛一走,張泰越想越覺二女行動鬼祟,如奉夫人之命,怎不明言,又將外人木排偷偷駕走?如向玲姑詢問,也不致於當時發難,偏因玲姑心中悲憤,房門緊閉,又未點燈,惡奴知她正氣頭上,不敢驚動,老賊所傳的話,又頗重要,忙即命人去往前樓稟告,並說二女奉了夫人之命往請外老太爺,剛走不久。狗子到了前面,和同黨商量佈置了一陣,想起方才毒打玲姑,暫時還難和好,恰巧新納一妾,剛由附近樓上用船接來,便在前樓,和幾個心腹同黨款待近日來的名武師,沒有回去。正想命人探看玲姑氣消也未,忽聽人報,說奉命探看西山崖敵人動靜的人歸報,七星子果在陳四所居往來出沒,當地別無人家,也許去往陳家擾鬧。狗子一聽,便料雙方勾結,報信人不敢明說,用話暗點,勾動前情,正在憤怒;張泰便命人來說起前事,心想:「陳四雖是至親,形跡可疑,平日無事不輕上門,玲姑如果想要接他,早就該說,為何背我行事,不叫別人,卻令兩個心腹小丫頭私駕木排前往,明與敵人勾結,暗通消息。」

  當時怒火中燒,暴跳如雷,立傳嚴令,命人駕船進趕,非將二女擒回不可。

  二女第一次駕排逃走,水勢又大,本無倖免,總算命不該絕,狗子怒急心昏,以為兩個小女娃容易追上,只命四個惡奴同駕快船往追。四人八槳,還有一土人搖櫓,又抄近路前去,逃沒多時,轉眼便可追上,去的人都無什武功。傳令之後,怒衝衝駕了小船回轉後樓,前後相隔不遠,一晃就到,玲姑自然又受一番苦痛,暫且不提。這一面二女之中秋菱最是膽大機警,見主人出頭,惡奴已不再喝問,所行又是後院房少之區,途中雖有幾處樓房,一則水面較寬,又留了心,由黑影中穿過,上面防守的人,近的兩處業已得信,知是女主人所差,遠的僥倖未被發現,倒底相隔尚遠,這一吵被狗子知道,事便危險,一面警告同伴,一面加緊前行。又走不遠,回顧後側面暗影中有了火光,定睛一看,乃是一條細長小船由斜刺裡駛來,方自驚疑,忽聽後船大聲呼喝:「夫人喊你們回去!」

  相隔已只六七丈遠近,船上數人運槳如飛,認出前樓幾個惡奴,不由心魂俱顫,哪裡還敢開口。

  那一帶水面又寬,無處躲避,眼看來船越追越近,二女年幼力微,在水中撐了這一段,已是手酸汗流,這一膽寒心慌,更撐不快,耳聽惡奴同聲喝罵,內中一個已拿了平日打人的皮鞭,立向船頭,說:「二女萬逃不脫,再不停船,被我們追上,先打三百皮鞭,再拖回去活埋。」

  另一惡奴想因晃眼追上,又知女主人通敵,照狗子脾氣,萬無生理,想起以前為了毒打土人,被玲姑大罵的仇恨,索性口發狂言,竟說:「夫人已被莊主吊起,你們還想與七星子送信,豈非送死!」

  說時,雙方相隔只剩三丈遠近,二女聞言,心膽俱裂,一個已大聲哭喊救命,秋菱在前顫聲哭喊道:「哭有何用,真要不行,我們投水尋死好了。」

  話未說完,無意之中一篙撐去,覺水太淺,震得虎口生疼,想起還有裡許來路便是西山崖,這地方當初曾經來往過兩次,所行之處,下面是一大堆亂石,猛觸靈機,忙用竹篙一試,果然底下都是石頭,旁邊一塊離水面不過兩三寸,心中一動,仗著木排小巧,連用竹篙,朝水中急試了幾次,料知不差,忽生巧計,回顧後船相隔,已只兩丈,船頭惡奴長鞭業已揚起,準備再稍隔近,便一鞭打來,船追更快。百忙中手持長篙,朝下面山石上用足全力一撐,正趕後面一浪打來,二女情急之際用力又猛,木排立似箭一般順著浪頭湧處往前駛去。後面的船見前面木排隨浪急駛,相隔又遠了丈許,也不想想二女年幼力弱,不能持久,稍停仍可追上,無須忙此一時,心裡一急,六槳同飛,忙即往前急追,也打算就著浪頭順流追上,做夢也未想到下面亂石林立,又尖又銳,中間還有兩根石筍,宛如刀劍,挺立水中,這一沖,去勢太猛,後面又有浪來,炔上加『快,一沖兩丈多遠,恰巧駛到前排駛出之處的亂石上面,船隨浪頭往下一落,下面亂石一齊出水,恰巧撞個正著。

  那船原是一條舊的小龍舟,多年未用,船底木料好些腐損,當日洪水暴發,匆匆取用,也未仔細修理,走起來雖然輕快無比,其去如飛,卻禁不起硬碰這樣鋒利堅硬的山石銳角,去勢這等猛急,怎吃得住?只聽嘩嚓一聲,船頭立被撞碎,船底撞穿一個大洞,恰巧嵌在山石縫中,套在那根最長的石筍上面,洪水立時湧進。船頭惡奴,正在耀武揚威,厲聲喝罵,冷不防經此巨震,整個身子,當時仰翻水中。全船五人,只他和後面搖櫓土人水性較好,本可不死,無奈事出意外,船頭一碎,腳骨被山石所傷,幾乎撞斷,碎船木片帶著鐵釘激射起來,又正打向頭上,釘瞎了一隻眼睛,順手一帶,連眼烏珠也被勾出,同落水中,其痛攻心,落水昏迷,當時淹死,遭了惡報。中坐搖船三人,當頭一個被船底穿進的石筍將膝骨打碎,人也震落水中,隨流漂去。

  第二人往後一仰,正趕身後那人受震翻倒,僕向水中,擋了一擋,雖未落水,左槳經此猛烈震撼,齊中折斷,一不留神,將柄打向臉上,手膀震脫了節,臉骨也被打碎,人幾乎嚇昏過去,等觸礁嵌住,全船進水,半身浸在水中,前高後低,斜插水內,驚魂乍定,一看身後那人的腳掛在船邊,上身僕倒水中,忙用手去拉,才知那人入水時勢子太猛,索性水深,也許無妨,偏巧下面都是山石,頭撞其上,打悶過去,再被後面浪頭一打,頭和船一樣,不知怎的嵌向石縫之中,受傷更重,人已失去知覺。心想傷後進水,也許有救;遙望二女,業已逃遠。先還不敢出聲,似因船毀人傷,看出自己無法再追,忽在前面黑影中嬌聲喝罵,說惡奴遭了報應,心中恨極,回顧船後土人,剛由水中翻起,似未受傷,憤氣可泄,破口大駡,說那土人只顧自己,見死不救,回去要他狗命。

  那土人名叫夏喜兒,今早接到七星子密令,少時水發,速往北山崖坡上會合,如見狗子命人來喚,無須理會。又聽大水一漲,就要起事,心中歡喜,以為轉眼就要翻身,過好日子,不料人太忠厚,和另外一些土人一樣,明知七星於是他救星,惡霸轉眼遭報,未起事以前,偏是不敢違抗,一心只盼大水淹來。一清早便去莊前探看,等了一陣,見水已越過公路淹將過來,大壑中水也正往上高漲,正在高興,不料仇敵聞報水來,到處亂抓土人為他造船造排,服那勞役,懦弱一點的人只顧戀家,未及趕往指定地點聯合反抗,致被分別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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