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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喜兒這一落單,更和綿羊一樣被人牽了就走,先代惡霸造木排,累了一整天,又命他來往駕船,惡奴看守甚嚴,不敢游水逃走,恐被迫上射死,又吃不飽。最可恨是,所有土人不許上樓,由幾個惡奴看守,自己蹲在房檐上,卻命這些土人守在兩間快要淹沒的樓廳之內,一個個坐在水中浮起的門板方桌之上,觸手便是房頂,身子都不能立起,又黑又冷,周身水濕,叫苦連天。爬著窗縫向外探看,遙望對山崖上,那些奉命集合早就趕到的同類土人,不論男女老少,在七星子兄弟指導之下,好似各有事做,一個個忙進忙出,縱前跳後,合力下手,大鍋吃飯,看去興高采烈,快活非常,水面上不時隱隱傳來一片歡呼。羡慕之極,深悔當初沒有勇氣,更不該戀家,未照首領所說搶在前頭,以致落後。不久就要翻身,還受仇敵這樣虐待,白吃許多苦頭,悔恨交集。正在歎氣搖頭,眼看人家惡奴大酒大肉,自己餓著肚皮,還不知少時能否給點吃的。

  正在難受,忽奉仇敵之命,駕船去追二女,明明五人同去,卻說追不上,回來便要吊打,恨到急處,又打不起逃走主意。先見船走太快,方說這船年久失修,恐禁不住,幾乎挨了一鞭,心裡正沒好氣,果然觸礁,將人撞翻,總算會水,吃櫓當胸一擋,後面又沒有遮攔,雖然翻落水中,恰是山石旁邊水深之處,沒有受傷送命,只胸前有點覺痛,灌了一口冷水。

  剛剛翻起,便受打罵,不由激動怒火,又見全船惡奴非死即傷,所追二女的父母均是親戚,先勸惡奴不要劃得太快,雖防船被浪頭打碎,一半還是不願二女被害。及見全船惡奴非死即傷,打人的一個,外號雙料白眼狼,最是兇暴,無故專打土人消遣,仇恨又深,這時見他一面甩著一條受傷的手臂,還在呼痛叫苦,只剩一手,還想打人,怒從心起,暗忖前面不遠,便是我們的人另一聚會之所,便游水也避得過去,何況木排上二女都是親戚苦人,這驢日的如此可惡,乘著天陰黑暗,一片大水,四外無人,何不將他打死洩恨?就是後面再有敵人追來,我已逃到西山崖,反正要和他們拼命,管不到許多;何況照七星子弟兄所說,非成功不可,怕他作什。念頭一轉,立時獰笑,抄起一技木槳,厲聲喝道:「無緣無故打我作什?」

  那外號雙料白眼狼的惡奴最是凶狡,見平日任憑鞭打、不敢歎口大氣的土人,竟敢當面向其質問,越發大怒,也忘了身已受傷,左膀酸痛無力,自恃一點武功,又拿有一根鐵棍,怒喝:「你這豬狗奴才,敢和我對嘴,我先打你一個半死!」

  正要打下,先是喜兒聞得水響,瞥見側面白忽忽一條,上面立著半段黑影由水中駛來,定睛一看,忽然想起一人,心中驚喜,剛喊得一聲「七星子大哥快來」,惡奴手中鐵棍業已打下,心神一分,差一點沒被打中,總算手快,用木槳猛力一擋,二次急喊。惡奴欺淩上人已慣,沒想到他會還手,自恃會武,卻不知土人個個力大,對方更有幾斤蠻力,又當情急之際,用力大猛,這一槳竟將鐵棍蕩開,槳雖打斷,惡奴手臂卻被震痛酸麻,又聽連聲急呼「七星子」,心中一驚,忘了對方已成仇敵,不似平日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就要回擊,剛怒喝問道:「你見鬼呢,快些住口,設法送我回去,少吃好些苦頭。」

  話未說完,喜兒已看清來人,越發高興膽壯,笑駡:「你這狗日的奴下奴,老子今天要你的命。」

  手隨聲起,先是半根斷槳當頭打下,猛聽水面上一聲嬌叱,一條黑影長蛇也似已飛將過來。

  惡奴怒頭上,風浪又大,始終沒有留意身後,見土人竟敢回擊,事出意外,閃避稍遲,一下打中左臂,恰是痛處,不由暴怒如狂,厲聲大喝:「我不殺你這豬狗,誓不為人!」

  喜兒一面動手,一面看著前側面來人,分了點心,竟被惡奴揚手又一鐵棍當頭打下,本來非傷不可,惡奴方覺這一棍定是腦漿迸裂,猛覺眼前黑影一閃,同時身上一一緊,手中鐵棍也反擊過來,將肩頭掃中,其痛非常。腳底就勢一歪,連人帶棍一齊翻倒,無巧不巧跌向船舷短木樁上,將肋骨撞斷了一根,奇痛澈骨,一聲慘號,幾乎痛死過去。昏迷中聞得水響,人也浸入水中,大片水點打向臉上,驚醒一看,一匹白馬,上坐一個黑衣蒙面女子,立在船旁,正吩咐喜兒稍等,跟著,便將自己綁起。

  原來馬上人正是黑女,本由西山崖去往飛虹瀑去尋李強夫婦,中途聞得水上少女哭喊救命,催馬趕去。二女初見黑女,先還害怕,後聽說是七星子李誠之妻,喜出望外。黑女問知前面還有敵船,因方才那一撞,火把全滅,幾乎錯過,後聽側面有人喝罵,循聲趕來,還未到達,便聽出船後是一土人正受惡奴打罵,忙又掉頭趕去,惡奴鐵棍擦得極亮,老遠便可看出光影,黑女目光本好,瞥見一條白色光影揚起,惟恐惡奴先將人打傷,先將套索飛起,把人擒住,一面喝住喜兒,不令動手。二女本在前面等候,被黑女催馬追上,令其回轉,將惡奴帶土人同放排上,送往西山崖發落,一面詳問前事。

  剛到西山崖,李誠便趕了來,本意玲姑聰明美貌,狗子多麼殘忍,這樣好色之徒,決不捨得殺害;否則,有了這大一會,人已早死。這頓毒打決不能免,時機未至以前,最好不令李強夫婦知道,免使分心,不令黑女前往送信,以為人死不能複生,如已遇害,去也無益;否則,大事一成,總能救出。

  李強天生情種,得此信息,必不坐視,萬一生出枝節,事雖一樣,難免多傷好人,索性挨到發難之時再說。黑女因聽李強夫婦說得玲姑如何聰明美豔,處境可憐,當初背盟失信,也是情勢所迫;一個弱女子,無力反抗狗子淫威,不能怪她;此時人又覺悟,變成自己一面,不應坐視;再說,他父親陳四知道,也顯自己不夠交情,再三爭論。李誠力言此事關係新舊兩村好幾千人身家性命安危,我們應從大處著想,不應為了玲姑一人,使大眾受累吃虧。兄弟情重,他是首領之一,如其感情用事,不顧危險,因救玲姑一人,誤了眾人的事,如何對得起這些弟兄姊妹,堅持不可。

  黑女爭他不過,心卻不平,便說:「你不許兄弟去,又不許我去,派上兩個會水的弟兄前往探聽消息總可以吧。」

  李誠還想不許,因見二女跪在地上哀求救她主人,悲哭不起,實在可憐;仔細想了一想,忽然變計,點頭答應,安慰二女,令其不要悲苦,已有法想,一面傳令,喊來兩個水旱兩路俱都來得的弟兄,分別指示機宜,詳說後樓一帶形勢和下手接應方法,並告黑女速往西山崖,先不要提此事,跟著便由這兩人報信,看兄弟如何應付,就便考驗他的定力,是否公而忘私。黑女聞言大喜,忙即分別趕去。

  初意李強最愛玲姑,此時男婚女嫁,雖無別念,但是始終愛護,並還不間玲姑是否負心,對他如何,得信定必趕去。哪知李強聞報之後,面容只管悲憤,一言不發,幾次欲言又止。反是龍姑始而神態激烈,大動義憤,連催李強往救。李強雖然沉思未答,暗中卻在咬牙切齒,眼裡似要冒出火來,最後才說:「我此時身負重任,玲姊不遇害,謝天謝地,再好沒有;否則,只好將來為她報仇,多斫狗子幾刀,痛哭她幾場罷了。並非我膽小怕事。一則,我和大哥關係太大,未次信號一發,自應一馬當先,趕往前面,此時牽一髮而動全身,這班苦兄弟姊妹無人領頭指揮,勝敗便自難說。就是玲姊將來說我見死不救,對她情薄,也只好認罪,對她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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