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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老賊素來詭詐多疑,好大喜功,享受奢華,心情不定,一面想起七星子的厲害和土人暴動的可慮,一面卻想示威,並為狗子接應,分散敵人來勢,自知當初樓基材料堅固,莊中許多華美高大的房舍日間遙望,並無坍塌,只土人所居草房土屋全部被水沖坍,水面上到處都浮著這類破舊房頂用具和牲畜的死屍,看去討厭。何況這所高樓格外堅固,倒決不會,為了虛張聲勢,仗著人多手快,房舍又多,聚在一處,內中百物皆備,各層均有廚房和倉庫,上下各地均相通連,取用方便,中間又命人搶來幾隻小船,到處搶取應用之物,便在水中困上一年,也不會缺了食用。天還未黑,便傳令點上燈燭,夜飯之後,水勢越高,二層樓業已進水,東西也早搬光,連下面所剩上等糧食都搶了上來,堆在第四層西南角上,並趕造了一條飛橋,到時放落,便可通到崖上。

  水陸兩路均有準備,心中略放,同了三龍弟兄和幾個隨身保護的教師上下巡視,互相商計,覺著燈火還少,既要示威,率性點得亮些,使來敵相隔十丈以內一覽無遺,由三龍弟兄水中趕去,將其殺死,一面埋伏樓中的弓箭手,再相機而動,一聲令下,亂箭齊發,多厲害的敵人來了也是送死。於是老賊二次傳令,連倉庫中所存正月裡的花燈都取了出來點起。燈光所照之處,雖沒有前面廣大,因其聚在一處,燈又特多,加上許多各式各樣的精巧花燈,上下通明,花光燦爛,下面又有大量驚濤駭浪,幾面衝擊,遠望一片汪洋、千重浪花飛舞中,湧起一座霞光萬道的玲瓏光塔,比起前面大叢燈火樓臺更是奇觀。

  韓、雷、豬兒三人,立在崖上,邊走邊說,韓奎先還不敢放出亮光,後一細查形勢,雙方相隔頗遠,水勢又大,就被看見也過不來。天氣如此黑暗,崖頂路又崎嶇,沒有亮光決難行走,何況信號業已發動,雖未看出如何進攻,雙方必已叫明,這還有何顧忌?便將千里火筒解下,拿在手中點燃,順路往前走去,不時留心朝側面花園查看。前樓一帶雖然人多雜亂,仿佛有什急事,並無急殺之象。北山崖一面被前面小峰擋住,只看到一條瀑布的白影在黑影中閃動,倒卷而下,李誠所說紅燈尚未看出,各處水面上,也無一點動靜,心方奇怪。忽聽對面喊了一聲「豬兒」,一條黑影已飛馳而來,手上也拿著一個特製的火筒,見面一看,正是黑女,開口就問:「金兒何往?」

  豬兒匆匆告以前事,黑女笑說:「這東西果然聰明,照此說法,必快回轉,我正要尋它去呢。」

  話未說完,便聽遠遠傳來一聽清嘯,黑女笑說:「金兒來了,我們快要發動,各自先走,它會追來的。」

  說罷,領了三人轉身就走。跟著,便聽嘯聲越近,只見兩點金星帶著一條黑影,貼著水面跳擲縱落,飛馳而來。那黑影比金兒長大得多,又是橫著身子,搖晃不停,均覺奇怪。等到金星黑影由水面樹梢上縱起,沿崖趕上,已快走近,這才看出金兒兩條長臂托住一人,一路急馳而來,晃眼會合。金兒早已看見黑女在前,剛一趕到,便將所托的人往地一擲,飛身縱上黑女肩頭,嚶嚶急叫不已;黑女也用手撫弄金兒身上條毛,連聲誇獎。

  三人先不知所托的人是誰,正朝這一人一猿注視,覺著有趣。韓奎早料出那人必是一個厲害賊黨,隨手將千里火筒往後一側,燈光到處,照在那人頭上,認出正是方才坐船逃走的官親之一。雷八也自看出,拔出腰間板斧,怒喝:「這便是那姓金的驢日的,到底落在老子手裡。」

  邊說邊往後縱,剛舉斧要斫,猛覺眼前一花,手和膀臂都似上了鐵箍一般,被人抓住,一看,正是黑女、金兒,一同縱將過來,攔阻下手。韓奎、豬兒跟蹤趕過,同勸雷八不要冒失,這廝業已嚇死,這樣殺他,豈不便宜?金兒既將他擒回,斷無放逃之理,你忙什麼?

  說時,金兒已由雷八肩上縱落,仍用長臂捧起姓金的,如飛朝前趕去。黑女接口笑道:「你不要忙,事情多著呢,我方才趕來,一半是尋金兒,令其往辦一件要事;一半便為了這狗官親是個大害。先沒想到狗子會出其不意送他坐船逃走,這快起身。三弟始而投鼠忌器,想這些狗官親離開,以為內中為首幾個婦女已被玲姑說動,早就起身,下余只有姓金的和幾個同來官差押運行李,狗子為了討好,運行李的木排還未紮成,這狗官親又和他姊口角爭吵,沒走一路,被狗子留了下來。

  「三弟預計木排紮好,天已昏黑,多半要等天明起身,不知怎會連夜上路,當時恐怕洩露我們機密,雖然沒有出面攔阻,裝著無事,任其逃走,事後想起這狗官親最是兇惡強暴,此行定必領了敵人毒計,去往漢中發動官兵,誣害我們這裡土人都是強盜,想要造反,來此殘殺,前途雖有一點準備,但是對付那頭一起婦女的,相隔這許多時候,難保離開埋伏之處,萬一被他錯過,逃往漢中,卻是大害。

  就算我們的人與他遇上,一則未經指點,不知如何下手,狗子又極狡詐多疑,今日水來大急,始終沒有看出我們新村人的動靜,終覺兆頭不妙,水又大得厲害,狗官親同行人少,不比頭一起婦女,除隨同護送的官差親兵而外,還有兩副木排,連年輕力壯的車轎夫都帶走了不少,上面還有三乘轎子,準備齊全,人數又多,途中遇到災民,也無人敢侵犯,到了無水之處,婦女兒童,當時便可上路。

  「就這樣還不放心,又派了兩名得力武師、四個打手隨行護送,留下的除官親和兩個惡奴而外,都是隨來的挑夫轎夫等苦力,又帶著許多貴重箱籠,休說遇見災民敵人,便這些苦人到了途中,一個鎮壓不住,就許翻臉成仇,奪財害命。自己還要靠他相助,吞併新村,以後互相勾結利用之處甚多,認為天賜良機,好容易得此有權勢的官家死黨,關係何等重要,於是生出疑慮,明明此時船少,得用的人更是不應分散,形勢可慮,未來難料,人力越多越好,為防萬一出事,再四盤算,一面將同行的人挑了又挑,只選此幾個老實忠厚而有幾斤蠻力、能夠吃苦耐勞、各有家屋住處、並經惡奴張升認為可靠的中年苦力,和本莊四個土人,隨同搖船,押運行李,一面忍痛,分出一條打造堅實的遊艇和一付強迫土人當日剛紮好的木排,再勻出兩個有本領的武師和三名得力打手,拿了兵器,監督隨行人等,以防反抗叛變,隨時保護狗官親主僕三人抵禦敵人和沿途災民擾鬧,以為當地離開漢中只有三四百里,官軍得信必來,至多十日之內必要趕到,在此期中,新村如無動靜,便說山中洪水乃他自行掘發,打算淹沒桃源莊,搶奪財產糧食,聚眾謀反,不料沒算准地勢,連自己也淹在其內。

  攻莊的人又被打退,現尚相持。再將本莊土人殺上幾十個,作為新村來的強盜。萬一敵人聯合本莊土人發難,便用緩兵之計,一面派人和他商量,拖延時日,等候官兵一到,裡外夾攻,把那些仇恨深而領頭反抗的全數殺光,讓官兵拿了人頭去向朝廷領賞升官,自己也成了山中皇帝,憑空添上許多財產田業,算是一舉兩得。

  「三弟本來還想等人走遠再行發難,偏巧發生一點事故,是有顧忌的人業已走光,或是分散,或殺或留,也有應付之法,又因他所愛的人被困在水中高樓之上,自不小心,被狗子看出破綻,雙方業已翻臉,恐其受苦被害,已是情急,為了事情大大,就這樣仍主鄭重,打算忍耐些時。弟妹龍姑,不知怎的,竟比他還要義憤,狗官親的船還未出莊,便先將信號發動,通知各方準備,並還親身帶人趕去。三弟只得發出響箭,同時想起這一帶的地勢,由黃牛阪起兩面分流,敵人的船一出東山口,便是順水,大哥又不見來,才發了急,自己主持全域不能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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