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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你說我要如何就如何。以前嫁人,並非本心,我要的就是你。休說將來,此時說好,我把金銀貴重之物,今夜交你帶走,日內隨你同逃都可。如真娶了他人,豁出我命不要,今夜便和你拼了,免得過這監牢一樣的日子,終日煩悶,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不見你面,還能忍受,好容易把你等來,要我放手,決辦不到。」

  說時,李強見她氣得花容慘變,聲音都顫,知她起初為圖享受,並懼狗子威勢,初嫁時節,還不覺得。日子越多,才知奢侈生活過慣無奇,心靈上全沒絲毫安慰,並有種種束縛,難於忍受。一見自己,立時勾動舊情。又聽另訂婚約,更生妒憤。心想:「既有今日,何必當初?她雖負心,想起以前情愛,也真可憐。」

  正想這個糾纏比千軍萬馬還要難當,又不忍和她動強,只得低聲喝道:「玲姊,你已嫁人,如何糊塗起來?我豈是金銀財寶所能打動的,如肯聽勸,由我去往牢洞把人救走,以後每隔些時前來看你一次,並非從此絕跡。好在路已走熟,這班狗黨均是廢物,來往容易。你丈夫只對你稍微虐待,無論如何險阻艱難,也必把你先行救走。至於以前盟約,非我負心,你也知道,那年分手,你對令尊所說,想還記得,怎能怪我?」

  玲姑一聽這等說法,自知以前用心大狠,以致理屈詞窮,無可挽回,只得抓緊李強胸前,又哭又跳道:「你說的話我都不聽。我多不好,也該念在昔年情分,何況事出強迫。我一個弱女子,為保父母全家,有何法想?任你如何說法,也非救我不可。」

  邊說,邊朝李強偷看,見他立在面前,面容惶急,勉強微笑,一言不發,知其舊情未斷,心中暗喜,忽然放手,歎道:「近來我度日如年,本就活得無趣,你來正好。」

  話未說完,已淚隨聲下。忽然把足一頓,朝李強前額,點了一下,哽咽著說道:「你真心狠。」

  說完,往裡套間走去。

  李強方想:「這樣聰敏美麗的人,偏會不通情理。固然迫於凶威,不能怪你,分手時節的冷淡,和用心之忍,莫非也是有人強迫?」

  本想分說幾句,見玲姑淚流滿面,哀豔欲絕,又覺不忍。微一遲疑,玲姑忽往後房跑去,同時,又聽遠遠人馬騷動之聲,因聽玲姑口氣悲苦,恐尋短見,素來膽大,人莊以後,又見敵黨防守鬆懈,更不放在心上,以前又愛極了玲姑,心中一驚,忙趕進去,進門不見有人在內,窗卻大開,疑已跳樓自殺。正自惶急四顧,忽聽身後砰的一聲,門已關上,大驚回顧,玲姑正立身後,臉上淚痕已然拭去,微笑道:「我當你真個情斷義絕呢,居然還有一點人心。此時我已回想過來,果然是我對你太狠,難怪你恨。我也不想你再要我。不過,還有好多話想和你說。」

  李強見她神情淒苦,似有無窮幽怨,楚楚可憐,和初見時神情,迥不相同,反倒增加憐意。為了急於往救豬兒出險,又恐時候久了被人撞見,彼此不便,正想勸慰兩句,忽聽兩聲炮響,玲姑大驚道:「他回來了。不多一會,便有許多人趕來,還不快走。如走回路,難免撞上,可由樓右花林繞往馬棚附近亂石堆中,繞走小路出去。如見有人,也易隱藏。我實對你不起,滿肚皮的話,無從出口。我知你言而有信,既說日後再來,必不食言。你這身衣服,雖然威武好看,可惜顏色太顯。日前爹爹托藥棧老客帶來一匹成都玄色素緞,可去改做一身,夜間來此,方便一些。這不是秦家的東西,如念舊情,望你帶走。只過一月不來,我就這一刀。並不是故意要挾,實在心裡的話不說出來,死不瞑目。」

  隨說,冷不防把李強胸前飛刀拔去一把;跟著,打開櫃門,取了一匹黑緞,遞將過來,連聲催走。同時,人喊馬嘶之聲,已隨風傳到。

  李強本想不要,後見玲姑一雙媚目望著自己,眼花亂轉,意甚誠懇,滿屋明燈之下,越顯得絕代豐神,其人如玉。想起以前情好,心中一軟,又想:「豬兒受傷被囚,也許有用。」

  便把緞子接過,正待把刀要回,忽聞下面腳步之聲甚多,已快響上樓來。玲姑忙道:「這是丫頭們知他回莊,趕來喊我,待我到外面把人引開,好放你走。」

  李強笑道:「我由樓窗跳下也是一樣,不知下面有人沒有?」

  玲姑忙答:「這樣也好,樓後無人敢來,你由左邊繞過去罷。」

  李強方答「玲姊保重」,忽聽鳴鑼之聲四起。二人大驚,推開旁窗一看,西北方已然起火。玲姑忙道:「糧倉那面不知何故起火,乘得他們救火,逃走容易。再來之約,不可忘記。」

  說罷,轉朝門外喝道:「你們都在外屋,不許走開,莊主回來,莫非還要我去接他,大驚小怪做什?」

  一面把手連揮。李強見狀,歎了口氣,說聲「玲姊保重」便往樓下縱去。

  人去以後,玲姑拿著那口明晃晃的尖刀,想起傷心,又悔又恨,正在痛哭不已。忽聽馬蹄奔騰之聲,由前面響到樓下,心中一驚,忙即開門迎出。狗子秦迪已怒衝衝由樓梯跑上,進門便罵:「這班該死的東西,這等粗心,我才走兩天,糧倉就起了火,你也不管。」

  玲姑見狗子,瘴頭鼠目,駝著個背,背著雙手,不問情由,暴跳如雷,滿臉兇狠之容,越發有氣,手中刀也忘了放下,搶進身前,喝道:「你平日不許我和男子見面,除這後樓花園一帶沒有一路,連娘家都不許回去。你手下那些狐群狗黨,我是如何管法。」

  狗子兇暴任性,素來不通情理,長路奔馳,正覺疲倦,又忙著回家,和玲姑同賞花燈。不料剛一進門,便見糧倉火起,又急又怒,一面傳令全村人等齊往救火,自己懶得前去,越想越氣。進門以後,正在跳腳怒駡,只當自己走後,守倉的人聚賭飲酒疏忽所致,全不想到別的。猛瞥見玲姑淚痕滿面,神態失常,手中還拿著一把從未見過的鋼刀,長才尺許,寒光耀目,不禁生疑,也不答話,只顧朝玲姑上下打量,一言不發。

  玲姑正說之間,見狗子忽然住口,只把一雙狗眼註定自己手上,猛想起手中刀還未藏好,方覺不妙。正自盤算如何回答,狗子陰惻惻一聲冷笑,已緩步走將過來。玲姑知他素來笑裡藏刀,每遇兇殺之事,或是心中恨毒,想要害人,照例先現笑容,心正發慌,急切間,不知如何是好,忽聽樓下有人急呼:「快請莊主,莊中有了外賊,並還留下尖刀紙帖。」

  玲姑聞言,猛觸靈機,搶往窗口,探頭一看,樓下急匆匆先後跑來三個惡奴,倒有兩個手上拿著和自己同樣的尖刀,心中一定,轉向狗子道:「方才樓上鬧賊,留有這一把刀,下面所說,也許與此相同,還不快看看去。」

  狗子聞言,心想玲姑同了許多丫頭同在樓上,怎會與人交往?此刀必是外賊所留。因自己進門就吵,還未及說。方才玲姑必已受驚,故此面有淚容,且喜不曾開口,否則,又是一場閒氣,忙說:「我方才不是說你,不要生氣,請進房去,喚教師他們上來問話。」

  玲姑一塊石頭落地,拿刀回房。下面三人奉命走上。小賊取過一看,刀果同樣,紙帖上只有四字:「惡快滿了。」

  秦迪又驚又怒,來人已搶上樓來。欲知驚險情節,請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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