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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魯孝想要問話,不知那人為何驚竄,連喊數聲未應,一時性起,飛身趕去,只一縱,便飛向前面,攔住去路。那人見魯孝帶著一片電光淩空飛落,又那等異相,嚇得渾身亂抖,跪爬在地,哭喊雷公爺爺饒命。魯孝這才明白,那人誤認自己是個雷神。忙笑道:「你不要怕,我不是雷神,也不會傷你,只問你幾句話。」

  那人見魯孝和前見身騎怪獸的幼童長得一樣,仍是有些害怕,急切間竟答不上話來。後經魯孝一再分說,稍微心定,才答道:「神仙爺爺,你有什話問我,我說就是。」

  魯孝便問:「方才可有一個騎怪獸的幼童來過?崖洞中死的三人是誰?」

  那人說起經過,才知那死人便是母親所說仇人。勿惡來時,天才中午,因騎怪獸,自空飛落,一到地,竟和來過一樣,跳下獸背,便往仇人家中飛跑。迎頭遇見昔日助紂為虐的表叔,問了姓名,便持手中寶斧亂斫,將仇家男女三人全部殺死,連土房也被砍塌半邊。眾山民見他如此厲害,殺人時早已嚇得逃走。又聽怪獸連聲怒吼,越發膽寒,全逃往離此數裡的崖洞中藏伏,誰也不敢出來。待了半日,不見動靜,才推一膽大年輕、跑得快的山民回來探看,到門便見魯孝在內,弟兄相貌裝束全都一樣,以為人還未走,惟恐被殺,所以害怕逃走。

  魯孝問明實情以後,想起死人慘狀,乃兄此舉違背母意,心頗不以為然。便對山民說:「那殺人的不是我,是我哥哥,為報母仇而來。」

  山民見他好說話,膽子漸大,便賠笑問道:「小爺的娘是誰?有什冤仇?你兄連殺三人,被官差知道,恐受連累,我們還望小爺想法解救才好。」

  魯孝心直口快,便把乃母受虐之事告知。又說:「我弟兄在離此數百里峰崖之上住家,我師父是神仙,官差如問,教他前往尋我。前聽娘說,你們這些鄰舍對娘頗好,官差敢害好人,我連他一齊殺死,你不要怕。」

  說完,便騰空飛去。因不知勿惡走往何方,不住盤空飛尋,口中連發長嘯,姑茫終無回應,只得往左側一路飛尋過去。快要飛近翠雲峰,遙望乃母獨立崖上,正在張望,知道兄長未回,如若回家,娘定著急,便不往下降落。知道勿惡不會往山前一帶,暗忖:「由仇家起,方圓數百里地面均已尋遍,只西面有幾處峰嶺尚未去過。」

  便往峰西尋去。又飛尋了一陣,眼看夕陽西下,晚煙欲浮,連勿惡帶姑茫一點影跡均未尋見。惟恐母親思念,正在滿空亂飛,四下查看,口中連連長嘯,急得無計可施,猛覺身子被一股極大潛力吸住,往前下面飛去,一任全力掙扎,毫無用處。近來魯孝常聽師父指點,已有一點常識,知道不是有人作對,便是遇見妖邪精怪之類,情知不妙。無如吸力太大,降勢甚急,身子不由自主,沒奈何只得暗中戒備,一面奮力掙扎,一面把師傳法術連同那枝梭鏢準備停當,以便相機防身,與之一拼。

  魯孝定睛往腳底一看,下面乃是一座山崖,座落在一條斜穀的盡頭。四外亂山環繞,崖高穀深,形勢幽險,穀徑倒頗寬大,地上生著不少松杉翠柏,插雲蔽日,大都數抱以上,由人口起直到穀底,除盡頭危崖前稍有空隙而外,一眼望過去,好似一條碧流,蜿蜒兩山危崖之間,看不見下面地皮。魯孝本在穀口外經過,被那潛力吸住,由高而下,順穀徑往裡斜飛。到了下面,便由那一條古樹梢上平飛過去,穀徑彎曲,先未看清前面景物。七八裡長一條山谷晃眼飛逝,才看出盡頭處那座危崖勢更雄奇幽險,近地面兩丈來高,有一奇石往前突伸出去丈許光景,寬約三丈,頭上尖銳若喙,兩邊橫張,宛如一隻極猛惡的怪鳥振翼欲飛,意態甚是生動。石下面現出一個岩洞,洞前空地大約二畝。左旁兩株水缸般粗大的大悟桐樹翠幹幹霄,其高竟達十五六丈,青柯四發,亭亭若蓋,遮得當地綠陰陰的。

  斜日回光,由林隙中射將過來,金碧交輝,頓成奇景。右邊立著一座兩三丈高的石峰,通體孔竅玲瓏,石骨瘦硬,下銳上豐,平地拔起。石頂平突,上面蹲踞著一隻金冠彩羽,目光如電,身後拖著三條一丈四五長尾的怪鳥,兩翅橫張,寬約丈許。見了人來,本是長尾上翹,拳起一雙又短又粗的黑色鋼爪,作出前撲之勢。待要飛起,不知怎的,又複收勢下踞,尾翼剛往下斂,還未收完,端的又威猛,又好看。

  魯孝終是童心貪玩,快到地時,覺著身子一輕,吸力盡退,見當地並無別的異處,只那怪鳥雄麗好看,從來未見,也未往當中崖洞仔細查看,一時好奇,竟想擒回家去餵養。正待飛身縱往石上,擒鳥回洞,忽聽左旁頭上有一極清脆的口音急喊道:「你莫惹它,它比你厲害得多呢。」

  魯孝聞聲回顧,只有那兩株大梧桐樹,並不見人。心方奇怪,眼前倏地一暗,呼的一聲,一片彩雲帶著酒杯大小兩點金光,電一般由頭上飛過,連忙閃身縱避,回頭一看,正是那只怪鳥,已然沖霄而起,星馳電射,神速已極。兩翼風力更大得出奇,崖前一片松杉竟被它帶得往前歪倒,似波浪一般起伏,林樹蕭蕭,聲如濤湧。隨著斜陽余光,映向崖壁上面的樹葉濃蔭,也似大片碧雲飛瀑,滿崖流走。自己幾乎被那風力兜起,連晃了幾晃,才得站定,差點沒有被它刮倒,才知厲害。心仍不服,二次又想追去,忽又聽頭上疾呼:「去不得。你哥哥、姑茫都在裡面呢,還不進去見我主人,求情放走!」

  說時,崖前樹林吃風一吹,陽光隨同林樹起伏,斜射入洞,光影分合之中,魯孝已瞥見洞中坐著一個相貌清臒、身材長瘦的中年道人。因聞頭上語聲奇怪,仍在仰望,見那說話的竟是一隻白鸚鵡,正由離地七八丈桐枝上面銀箭也似斜射下來,往洞中飛去。同時魯孝也聽出言中之意,猛想起先前吸力和那能作人言的鳥均甚奇怪,如照所說,哥哥、姑茫俱在洞中,洞中這人和師父、朱師伯一樣打扮,莫要是個仙人:鸚鵡教我求情,人獸已被制住。

  休說姑茫神獸,照師父說,法力稍差的人決打它不過,便是哥哥那柄寶斧也極厲害,怎會怕得連聲都不敢出?除非沒有這事,果如此烏所說,自己多半不是對手。還是聽師父的話,對人不要動武,問明之後再說。心中尋思,當時沒有走進。隨聽鸚鵡又在急喊:「你還不快進來,你哥哥痛呢!」

  魯孝聞言,預料人困洞內,弟兄情厚,一著急,便往洞裡跑去。開頭還想著師父平日的教訓,未敢莽撞,打算和主人好說。哪知才一進洞,便發現兩團金紅光華,素日看慣,一見便認出是姑茫的眼睛。分明見對面崖壁下有一石榻,上坐先前所見道人。榻旁地上插著一根五六尺高的樹丫叉,鸚鵡站在其上,正向道人剔羽梳翎,口吐人言,鳴叫不休,音聲清脆,態甚親馴。魯孝急難關心,惟恐姑茫受了傷害。又急於尋找乃兄下落,不顧得向道人說話,先往姑茫身側趕去。目光到處,見姑茫蹲伏在地,形態萎縮,好似十分害怕,這等膽怯,從未見過,疑是吃了虧,已是忿急,撲上身去,開口便問:「我哥哥呢?」

  姑茫好似怕極,噤不敢聲,只把目光射向洞頂,魯孝忙即仰望,原來那洞深只三丈,並連崖前突石在內,卻是橫寬,被擒人獸全被擋住。洞外林木森森,景本幽晦,因當日落黃昏之際,外面光景比平時較為清明,內裡反更黑暗,加上陽光晃眼,望去暗沉沉的,休說被擒人獸,上來連道人也未看出。這時發現姑茫委頓可憐,心中有氣。再順獸目仰望,才看出乃兄勿惡被兩個青色光圈分兩頭套住了腳,身子懸空吊向上面,目望自己,滿面悲憤之容,也和姑茫一樣,不知何故不能說話。

  魯孝越發怒火上升,只顧氣忿,更不再有顧忌,飛身縱起,取出神梭,想將那兩圈青光破去。因知此寶近來已能隨心運用,不致誤傷,光圈又大,本想一下便可震破。哪知一溜寶光過處,青光紋絲未動,神梭穿入光圈之內,反被吸住,休想再收回來,魯孝正在急怒交加,忽聽姑茫鼻中微微急哼不已,偏頭下視,姑茫已嚇得渾身亂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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