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柳湖俠隱 | 上頁 下頁
六三


  勿惡原是早起不見魯孝,知道當日他與仙婆的約會還不到時候,久等不回,便往峰下尋找。近來體力越發強健,性又殘忍好殺,無意中走往溪那邊去,發現一處崖洞,內中藏著幾隻幼鹿,都是剛生不久,母鹿出外覓食,正在洞中待哺,吃勿惡尋到,兄弟沒尋見,心中一煩,便拿幼鹿出氣,連抓殺了兩隻,下餘數只,紛紛驚竄,雪厚冰滑,幼鹿不能跑快,全被殺死。內中一隻較大的繞峰而逃,已然逃遠,勿惡一直窮追,到上次遇見妖徒生剝野豹的穀口外打死,方始棄屍而去。

  回到原洞,挑了一隻肥的,準備回洞烤吃。剛到峰前,便見姑茫淩空飛過,往峰崖降落,上面坐著一人,正是魯孝。急欲往見,忙由峰後跑上,不料已走,好生不快。心想:「該死的仙婆,偏不教我法術,否則和兄弟一樣,一縱便到崖上,怎會見它不著?」

  不禁氣在心裡。本來連酒食也不想吃,因母弟強勸,味又絕美,從未吃過,總是幼童心性,便不再負氣,隨同大吃起來。事後想起,一拜師父,便有這麼多好處,由此也和乃母一樣,堅了尋師學道之念。不提。

  到了第十天,姑茫果來接了魯孝,往黃耳崖飛去。到了洞中,拜見師父之後,陶泗便傳以吐納之術。見魯孝靈慧異常,又曾從雷姑婆打好根基,一點就透。其人隱居終南山多年,不曾出世,前有兩個門徒均已轉劫,收到魯孝這樣門徒,自是鍾愛。魯孝性雖強毅,對於師父卻甚恭謹,由此每隔十日前往一次,始而都是姑茫飛送來去。勿惡寶斧也早交還。因魯孝用功勤奮,陶泗又極愛他,師徒二人親如父子。魯孝只要見師父一歡喜,立時依依身側,磨著求教。陶泗不忍拒絕,見他進境神速,傳授頗多,共只三數月的工夫,已能飛行絕跡,不須姑茫,也往來自如了。勿惡見了,自是妒羨。

  魯孝也曾代向師父求情,陶泗笑答:「我的看法與雷道友不同。此人雖有他的遇合,我不應收他為徒,但看在徒兒天性孝友,再四為他求說,這裡有靈符一道,丹藥一粒,此系你朱師伯青英老人所贈,功能化解凶頑,保住人的性靈,原為你二師兄轉劫之用,不料送來時已先兵解,沒有用處,留存至今。回去暗中交與你母親,到第四年終甲子日,與你兄混在飲食之中服下,再將此符朝他臉上一照,自有妙用,以後縱入歧途,他那天良便不至於全喪。你母子道成,仍可前去救他,不必照你父夢中所說,做那徒勞無益之事了。定數如此,單教你母親第五年看住他,有什麼用呢?」

  魯孝平日早聽了師父言中之意,乃兄不僅暫時仙緣無望,前途尚有兇險,甚或墮落都說不定,每次想起,甚是愁急。聞言喜出望外,連忙拜謝收下,忙著趕回。行時微聞師父說道:「此子天性真厚,借此免他一場大難也好。」

  只當是為乃兄而發,也未留意,匆匆便往回飛。

  魯孝到家一看,勿惡已騎姑茫他出。魯孝因自己已能飛行,哥哥連上下峰都甚費事,心中代他委屈,好生不忍,不時強迫姑茫陪他同玩,但只在近山一帶,姑茫也不肯帶他飛遠,並且自己每一回來,姑茫必跟蹤而至,似此飛遠,卻是初次。便把靈丹、神符取出,交與母親,暗中告以詳情。魯瑾最愛勿惡,又見魯孝得天獨厚,長子時常悶悶不樂,越發憐念心偏,聞言猛想起丈夫夢中之言,不禁大驚。依言將丹、符藏起,便囑魯孝一同謹記,以免遺忘。又待了一會,仍不見勿惡回來,魯瑾想起日前勿惡見自己身上舊創,問知昔年惡嬸用火筷燒傷,大為忿怒。第二日。便再四盤詰仇人住處,自己本不知離此多遠,只對他說了方向。

  今日行時,曾將寶斧帶去,更不放心,便問魯孝可能往尋勿惡、姑茫回來。魯孝因姑茫耳目最靈,能聽出老遠,以前只要一發長嘯,立即應聲趕來,适才已連嘯了好幾聲,並無回應,本在愁慮。見乃母焦急之狀,心想:「仙婆行前雖不令自己遠出,只許往來黃耳崖以及松林土山一帶,想是彼時不能隨意飛行,故爾如此說法。如今飛遁神速,師父又傳了好些法術,梭鑲近又發還,聽師父口氣,照目前的本領,差一點的妖邪並非自己敵手,何況仇人。」

  心中一動,立時應諾,便要起身。魯瑾再三囑咐:「仇人雖然不好,終是遠房叔嬸,如若相遇,千萬不可傷他,只把你哥哥找回便了。」

  魯孝問明方向,急匆匆破空飛去。

  魯孝本不知故居所在,僅由日影和遠處高山臆測,並無把握和一定去處。不料事有湊巧,竟被猜對。而神獸姑茫又隨主人去過,勿惡更是早就尋到。魯孝常聽母親說起仇人家的地勢,記得甚真。初意乃兄不會飛行,姑茫雖靈,人獸言語不通,未必能夠找到。便自己雖能隨意飛降,無如母親生產遇救時人已昏迷,方向路徑全不知道,住了年餘,始終不曾遠出十裡以外。前面大山相隔當地好幾百里,中間亂山雜遝,崖壑縱橫,仇人是否住在山那旁並不知道。也許地方猜得不對,哥哥又往別處尋找,已然走遠,所以姑茫不曾回應。一面飛行,一面盤算,山那面如尋不到,再往何處尋找。

  魯瑾所說高山原在所居後峰對面,魯孝從未去過,飛了好一會,方始到達。剛飛過前面山頭,便見山下面山田處處,時見三五人家,土房茅舍,掩映遠近肢陀林野之間。仇家住在一座崖洞以內,外面建有兩間土房豬圈。旁鄰小溪,右側一株古松,蔭覆數畝,望若傘蓋,甚是高大,極易辨認,居然一到,便即發現。但那土房已然坍塌,地下倒著一條死牛,牛股上肉被人削去一大片,雞聲喔喔,啼個不停,兩條小豬在田坡上吼叫亂竄,狀如瘋狂,崖前情景甚是零亂。

  魯孝意欲尋人詢問乃兄來過沒有,連經過兩家,都是室中空空,不見一人。再前一家便是仇人所住,因系初來,不知是否。暗忖:「仇人虐待我娘,實在可恨,娘和仙婆雖不許我殺他,稍微給他一點苦吃,也可出氣。這地方與娘所說正對,只不知是否在此,待我進去,問明再說。」

  剛到門前,便聞血腥刺鼻。入門一看,土牆已砍倒了半邊,地上倒著男女兩具殘屍,男的身子被人由頭到腹劈成兩半,腦漿迸裂,腹破腸流,攤了一地;女的死狀更慘,周身砍作好幾段,血肉狼藉,幾不成形。崖洞裡面還有一個老頭也被殺死,正與乃母平日所說的仇人相貌相似。由內到外,所有家具雜物,全被砍成粉碎,無一完整。料是乃兄勿惡所為。看死人神氣和地上血跡,分明早已被殺。乃兄既已報仇,怎到此時還未回去?正想退走,忽見門外人影一閃,剛一回身,猛聽一聲驚叫。趕忙追出,乃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山民,正亡命一般往前奔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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