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柳湖俠隱 | 上頁 下頁 |
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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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王兩人智勇沉著,心想反正如此,見這些野獸凶睛相隔最近的還在十丈以外,來勢甚緩;又聽出山女口氣只是恐嚇威逼。圍困不放,志在得人,不致傷害:樂得看清之後,再行發動。各把手伸胸前,按緊玉玦,相機而發。如真具有威力,便冷不防給山女看個好的。二人正尋思間,猛覺身後朱人虎用時連點,忙側身回看,第一個人目的,是那三個比人高出幾乎一半,火眼金睛,爪大如箕的猛獸白猩子,正立在離身兩三丈處,血口微張,露出鉤牙利齒,凶眼如電,巨爪怒張,作出攫拿之勢,註定自己,形態獰惡,無與倫比。另一面是先見那些大蟒,共有九條。有的盤踞在地,只把尺多粗的蟒身樹幹也似挺起;有的後半身盤在樹上,把前半身蜿蜒伸出。都是紅信如焰,吐吞不已。此外,還有各種蜈蚣蠍蝗等大小毒蟲,細一注視,好似不曾噴毒,神態也較初遇時稍軟,沒有那等猛惡,崖頂簫聲仍是清吹徐送,逸響高飄,奏之不已。 依了趙霖,知道局勢雖是萬分險惡,只要不妄動,這些惡物也許不起撲。無如四面俱被包圍,萬難脫身。尤可慮的是山女久候不降,難保不率獸行強,被她擒去卻是麻煩。尋思未已,漸漸風靜月明,重現清光。那些毒蛇猛獸全身畢現,數目比前見多了兩倍。除去虎、豹、象、熊、猩猩外,又添了不少奇怪猛惡之物,多是鋸牙鉤齒,凶睛電射,身長一二丈外,極少見到的異獸,在相隔兩三丈餘,現身蹲踞,作勢發威,四面俱被圍緊,更無空隙。兩山女已退往大石之上。雖料對方示威,不致猛肆爪牙,暴起傷人,看去也頗驚心。這等凶毒猛惡性野之物,長此相持,怎能保其無事?尤其朱人虎吃過苦頭,偏巧所立這一面正對著那三個凶猩,知它們性野力大,身如精鋼,非人可敵。 又見三對拳頭大的凶睛齊注自己,越發膽寒。幾次想取身佩靈符施為,又想起此符如有靈效,將來可為護身之用,無如用一回便少一回,終有失效之日;不比趙、王兩人玉玦永無窮盡,將來拜師學道,並還隨同法力增長。因而不舍輕用。再者,蛇獸包圍聲勢雖凶,並未發難。初次施用,不知威力如何,萬一此符制不住,反而激怒,惹出事來。為此委決不下,欲發又止。那白猩子最凶狡欺人,人越怕它,越喜逗弄。看出朱人虎膽小害怕,始而故意張牙舞爪,作勢威嚇。朱人虎自是害怕,手早伸入懷中,準備再前一步,便取靈符一拼。並以暗語悄告趙、王兩人,說凶猩凶野可慮,最好三人一齊發動,增厚力量。不料被月姑遠遠望見,想似心疼心上人,口中急嘯了兩聲,三猩立即收勢退下,各咧著一張血唇大口,朝朱人虎作出一些怪狀,竟似體會主人的心意,欲以取媚。 本來暫時可以無事,偏巧王謹為友心熱,旁觀者清;又看出山女不似有惡意,只要倔強到底,她也無可如何,只不知何時方能解圍罷了。及聽朱人虎一說,知他驚弓之鳥,怕極那白猩子,立處又只一肩之隔,遂用手一碰趙霖,打個暗號,想和走馬燈一般,三人聯臂轉將過來,由自己去當白猩子這一面。哪知這些蛇獸毒蟲俱頗通靈,奉有主人密令,三人不動還可,三人一動,立即發威咆哮,合擁上來。只聽轟轟連聲怒吼,萬嘯雜作,當時林木蕭蕭,風沙又起。三人不知這是虛張聲勢,一見蛇蟲還未動,野獸已分三面騰撲過來,有那性烈勢猛的,撲離身前只三數尺,本就發慌膽寒。而三猩中一隻黃的,又是狡猾淘氣,早就躍躍欲試。先欺朱人虎,被主人怒斥禁止,心不甘服,想拿王謹出氣,只一縱,便到了身前,伸手便抓。 其實這許多蛇獸均經山女長年訓練,全由主人心意進退,當晚只是虛張聲勢。除這只黃猩最為靈巧,自恃主人寵愛,欺侮王謹不是乃主心上人,作得稍微凶而外,俱都不會傷人。趙、王兩人卻認為這類猛獸凶野成性,來勢迅急,萬一山女不能全數控制,只要有兩個開頭,便要一齊合圍,撲上身來,多大本領,也被撕裂粉碎。本來有手早伸入懷中,按定胸前所懸玉玦,作勢相待,見狀大驚,各自慌不迭將胸前玉塊朝外一翻,同時左手靈訣往上一揚,立有兩道丈許粗的白光自兩人身上發出,只一閃,便倒卷而下,將三人全身一同包沒。光外電芒如雨,細如牛毛,紛飛四射,雖然射出不遠,那撲勢較猛,相隔較近的幾隻猛獸,似各受了一點創傷。 尤其那只黃猩,本心想拉王謹出去戲侮,相隔最近,受創最重,一聲慘嚎,先自縱退出十多丈以外,因驟出不意,用力太猛,百忙中沒想到身後有樹,猛撞在一株幾近合抱的柏樹上面,哢喳一聲,整株巨木竟被撞斷,疼得在地上狂跳亂蹦,悲嘯不已。經此一來,當頭獸群竟被嚇退,後面的有些還未看見,互相衝撞擠軋。黃猩本有伏獸之威,再一暴跳,兩隻白猩見乃於吃了人虧,同聲怒嘯,只見驚飆四起,沙石旋飛,塵霧彌空,月星齊暗,獸群吼嘯,騰踏之聲,更震得山搖地動,比起先前聲勢,還要猛惡得多。 山女萬想不到三人有這一手,見狀又驚又急。月姑立發長嘯,由雲肩後取出一柄三疊小叉,隨手抖直,約有三尺長短。左手再由腰間豹皮囊內取出一隻小金鐘,將頭一搖,滿頭秀髮便自披散。跟著左手搖鐘,右手一晃,叉頭上便飛起三朵血紅也似的烈焰,浮在空際。那些蛇蟒毒蟲本未前攻,白光一現,更自退縮,見了血焰,首先噓噓卿卿怪叫起來,聲甚慘厲。獸群也自回身馴伏,仍踞伺在兩丈以外,雖仍跟著三人照舊吼嘯發威,但都零零落落,裝腔作勢,無一再敢挨近。三人自是欣喜。 趙霖因聽韋萊說,玉玦雖有辟禦邪毒蛇獸之功,自身如無法力運用,只能防身待援,不宜輕易移動。又知山女尚精邪法,並不止此。無如照此僵持已有多時,終非了局,便想乘機詐她一詐。仗著寶光環護,內圈光大丈許,行動自如,便不再三角分立。招呼朱、王二人先把丁韶夫妻所贈乾糧食物取出,飽餐之後,再作計較。二人會意,索性故作從容,互相說笑,大吃起來。山女見寶光突起,那崖上簫聲又來得奇怪,此時雖是清吹細奏,並無異狀,不似預想之惡,終摸不清是什路道。 明知十九不是好相識,然而對方未發,不便自去招惹。本就心慌,再見這等從容言笑,不以為意之狀,月姑自然更情急,幾次催迫巧姑,將所豢神禽招來。巧姑性情雖也剛烈,但比月姑靈慧,用情尤深。知道這等強暴威逼,轉使對方生出惡感,不以乃姊此舉為然。又看出趙霖生性純厚,雖未相愛,並不似對乃姊那等厭惡。自己本欲以柔克剛,至情感動,不願使心上人有傷毫髮,焉肯助紂為虐,使其心中不快?一任乃姊數說嗔怪,只是不肯出手。 一會,三人吃完起立,趙霖特意在光圈中戳指喝道:「月姑,你看見麼?我們俱帶有仙傳法寶護身,任何妖術邪法俱難侵害。不過念在你與雲姊和韋、丁諸兄相交在前,不願與你破臉為敵罷了。先因你養這些畜生多是稀有之物,想要見識見識,故此多挨一會,其實你能攔住我們麼?曉事的,急速撤去獸陣,彼此婚嫁雖辦不到,仍可結個朋友;再如不服,明年拜山,自有了斷,何苦作此無謂糾纏?如真不聽良言,我們就在寶光環護之下走去,你豈能奈何?再如迫人太甚,我們再無奈還手,你姊妹或者無妨,這些蛇獸毒蟲決難禁受。你馴練多年,頗非容易,毀於一旦,不特可惜,也甚丟人,豈非不值?」 趙霖原見出手為難的只月姑一人,又以口說大話,並無分毫把握,想留一個做好人,以為月姑下臺地步。正單指月姑發話,不料無意中成了反間之計,巧姑心有成見,聞言越認定心上人說話,一句不傷自己,事情大有轉機,心中暗喜,拿定主意,任憑乃姊一人鬧去,決不參與。 凡是片面相思,十九多疑善妒。月姑原以為事非無望,只是趙霖作梗。及見趙、王二人寶光飛起,細一注視,朱人虎一樣手掐靈訣,終未發動,本是面對自己,後來趙霖說了幾句,席地而食,便改作以背相向,更認定趙霖作梗,越發痛恨。再聽發言,對於乃妹一語未及,早聞趙霖未娶,誤疑對方有了默契,卻專和她為難。不由急怒攻心,連那久共患難的同胞小妹也暗中忌忿起來,當時厲聲喝道: 「我和你深仇似海!雖因今晚我已說出不傷你的話,但只憑你一說就走了麼?這些蛇獸毒蟲均經我教練,不奉我命,寧死也不會退。想走不難,除非將我殺死,或是將我這九龍巨獸陣破去,將它們全數制伏也行;否則你便上天,我姊妹也必追去,決不甘休。你有什麼法寶本領,只管施展出來。在我妹兒心未寒透以前,我本心不想傷你。此時單放你和王漢客走,更是心願,非但不加攔阻,仇恨都消。連明年拜山之事,只要你二人不上門送死,我回山去也可隱瞞不說。如定要把我情郎帶去,執意為難,一動上手,卻是難說。非我背信食言,不顧姊妹情分,實是你欺人大甚,迫我如此。已經勸過你幾次,話說在前,到時後悔就無及了。」 趙霖聽出山女不特未為護身所懾,反更情急,結仇已深。聽嵩雲日前語氣,山女邪法必非尋常。自己不過虛聲恫嚇,乘機試探,能否仗著此寶脫身,並無把握。尤厲害是山女拼命死纏,不肯放鬆,就能突圍,也必被她尾隨不舍,追上門去,盡泄柳湖機密,更是遺患無窮。似此軟硬不吃,自身又無實力制她。正在為難,忽聽崖上有人說道:「我們好好在此吹簫玩月,不料被許多畜生,鬧得烏煙瘴氣,鬼叫怪吼,惹厭已極。一面是不肯賣身投靠,人贅他山,說什麼也不肯承受人家好意。那兩個山女,一個還較光明,用情雖誤,行為還不怎討厭;一個卻是死不要臉苦纏。這些活把戲,我也看得夠了,雙方偏都騎虎難下。難得遇到這等良夜清景,想命他們換個地方,往別處鬧去,省得吵人心煩,阻我們夜遊清興。再圖清淨,省事一點,索性我們躲開也好。師弟你看如何?」 說罷,簫聲忽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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