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柳湖俠隱 | 上頁 下頁


  王謹身子已早掉轉,先往四下看了看,斜騎著松根,朝上說道:「這片斜坡好似能夠通到前面主人所說的轉角平地上去,不過我拿不定。這裡蒼苔已生多年,也頗結實。小松、老藤,到處都有,與上所見不同,尋常人臼懸不任身於,如照大哥二哥的身法,只要將氣上提,便可無妨。小弟前行,姑妄試之如何?」

  趙霖雖和王謹從小一起,因他為人謙虛,從不矜誇,一味背人下苦功,不似朱人虎,自恃天賦,得意驕滿。所以見他功候如此精純,竟出意外,喜慰之餘,不禁看了朱人虎一眼。聞言答道:「要去都去,你我弟兄,向共安危。這苔蘚我也試過,我三人足可附身。但路太長太陡,沿壁攀越,懸身而過,太險罷了。既然如此,前進總有法想,我們都下去吧。」

  說完,先把三人所帶隨身小包裹,照準王謹扔去。由王謹先行接住,然後招呼朱人虎下降。朱人虎雖覺著有點力乏,但天性好勝,不肯示弱,其勢不能獨留,只得鼓勇隨下。趙、朱二人先學王謹的樣,雙掌附壁,貼背滑落。子!了中途,再行翻身掉頭,往下游去。到了斜坡之上,先各尋了一株小松,將降勢緩住,一面歇息,一面觀察去路。見那斜坡直似一條長蛇,蜿蜒盤曲於崖壁之上,果然可通前面。因路太長,勢又過於朝下傾斜,加以苔滑不能立足,必須運用輕功,強提著氣,面朝裡,雙手附壁,覷准去路,橫移過去。人體甚重,苔蘚怎吃得住?休說失足鬆手,一個氣提不住,立即粉身碎骨,萬無幸理。三人雖是藝高膽大,遇此奇險,也由不得生了戒心。當即把衣包和隨身軟兵器整理停當,分別紮向背上。仍由王謹當先,趙霖隨朱人虎之後,往前面貼壁移去。

  朱人虎平日起居舒適,隨眾出山,除和敵人動手而外,並未吃過什大苦。加以娶妻美豔,過於恩愛,不比趙、王二人武功精純,王謹更是童身,如何比得。這一相形見絀,未免愧忿。又見趙霖飛索軟抓業已解下,一頭緊系腰間,再用左手二指緊夾抓柄,抓頭倒垂,附在手背之上,雖然一同滑行,目光卻不時註定自己身上,分明見己功力不濟,為恐失足,暗中防護。想起幼時一同習武,自己天分獨高,秀出群倫,只因習了兩樁絕技,便爾自滿,如今被人趕過,越想越不是意思。正在難受,三人已落到一片突石之上,同坐歇息。

  人虎猛見石下冒起團團白煙,升出石上丈許,結為雲幕,心中奇怪。忽聽崖頂一聲呼哨,其音清越,回音蕩漾,響震空山。還未停歇,緊跟著又聽到一聲極洪厲的怪嘯,起自去路一面,相隔頗遠,仿佛由極深的穀底發出,似與先聽呼哨相應。時已申西之間,崖腰一帶光景更是明麗。三人常在蠻荒深山之中跋涉,見的事多,頭一聲事起倉促,未怎留意。知後一聲異嘯,不論蛇蟲鳥魯,定是一個猛惡的東西,絕不是什麼好相識。無奈懸身危壁之上,除了前進,走向青衫客所說山環平地,毫無辦法應付。

  趙、王二人先頗驚疑,繼一想:「嘯聲雖甚猛烈,像是一種不經見的惡物,但是這片危壁形勢陡峭,其滑如油,稍長大一點的蛇蟒都難附身其上,猛獸之類更難立足;再者上下相隔這麼高,也沒法下來,這東西似非猛禽一類。反正暗器已各準備好,隨手可發,怕它何來?」

  又以嘯聲來處,相隔尚無,嘯完一聲,便自停歇,崖頂也不再有別的異聲,認為偶然相值,不似被什惡物發現,有心侵襲,就此忽略過去,依舊附壁而行,朝前移去。這時崖頂吼嘯之聲越急,再如附壁前移,惟恐怪物跟蹤伏伺在盡頭轉角之處,狹路相逢,驟起發難。如停當地,不再前進,一則危石孤懸,後退一樣要防怪物侵襲;再延下去,挨到天色轉暮,暗夜沉冥,此處奇險境地,更無幸理。彼此相顧為難,毫無善策。

  王謹平日謹慎,因事由自己而起,以前出山多少次,向不越眾上前。這次因同行是兩至交密友,又知趙霖為人剛毅,聽出有進無退,不合一時高興,自信貪功,頭一次領頭涉險,便把兩位良友一同引入危境,心中本就不安;再見朱人虎神色不善,似有嗔怪之意,越發愧悔交集。覺著前進固險,尚有活路,怪物嘯聲雖猛,看它踞崖怒嘯,不敢下來神氣,必是山中不經見的猛獸,並非精怪一流,憑著一身本領,估量還能應付一時。與其越挨形勢越糟,坐以待斃,轉不如當先前進,就被猛撲上來,也可拼個死活。只要能和它對敵些時,或是將它引開,三人合力,多厲害的惡物,至多不能除去,脫身當能有望。心念一動,立即站起,說:「眼前危機四伏,這等枯守,情勢只有更糟。還是由小弟向前開道,把這片危崖走完,腳踏實地就無險了。」

  趙霖原和王謹一樣心計,本在心中盤算,聞言一想:「怪物如此怒吼不去,必是餓極,意欲搏人而噬,偏為危壁所阻,無法下來,雖然情急萬分,但它志在得人,決不至於據險下擊,將人打入壑底,此策非不可行。不過三人中,自己本領最高,又是長兄,一行表率,理應當先,方顯兄弟義氣。還有朱人虎本領較差,現已有些力乏,如再和先前一般走法,到了前面,怪物驟起發難,他這第二人定難應援,豈不誤事?」

  忙道:「我硬功稍好,又帶有特製兵刃暗器,還是改由我在前面當先,三弟為我接應,朱二弟斷後,我一到,不問能除此物與否,必能將其引開,那就無礙了。」

  說時,石下白煙依然一團團相繼冒起,與當頭煙幕凝合,色愈鮮明。怪獸也依然怒嘯不絕,狂風大作,山鳴谷應,轟轟之聲,震耳欲聾,仿佛千丈危壁均在搖撼,聲勢越發驚人。人語已為所斷,只可意會,聽不真切。三人都急於脫身,加以其勢不能退回,目光齊注前路,一個也未留意查看來路。內中朱人虎本領雖差,耳朵卻尖,坐在松側,一任趙、王二人爭先,並未開口分心。當此悲風怒吼,惡獸厲嘯,一一片叫囂聲中,仿佛聽到遠遠有人喝喊之聲,匆匆未辨來路,再聽已聽不出。

  王謹不等趙霖把話說完,早相好了地勢,仍用前法,攀蘿緣藤,貼著千尋削壁,往前移去。趙霖知王謹為人心性如一,說出便做,既已搶先,不能再阻,惟有趕緊隨上,以備接應。剛說得一聲:「二弟,你隨在我後面,與三弟打接應吧。」

  人才站起,王謹緣壁移行出去也只兩丈以內,猛瞥見石下面有一股粗約碗口的白氣,箭一般激射起來,照準王謹射去。趙霖眼快手疾,見狀大驚,知道不妙,良友關心,情急之下,一面忙喊:「三弟快躲!」

  也不問那白氣是什物,左手一揚,臂上倒垂著的七星軟抓帶起那三丈來長蛇筋製成的軟索,忙朝王謹抓去,以防受傷下落。同時右肩一低,連珠弩剛發出,隱聞身後人聲呼喊。這次趙。朱二人一同聽到,因俱忙著救人,未暇回顧。朱人虎一樣惶急,但較趙霖看得清楚,覺那白氣並非有質之物。所用飛鏢是由百煉精鋼與真金合煉而成,薄如柳葉,形也相似,每套十二片,發出宛如一朵金蓮,散為金光花雨,上下翻飛,手法神妙,又勁又急,發必傷人,無法防禦。因製造繁難,甚是珍貴,也不舍無的放矢。雖未發動,同在患難,終是關心。風聲嘯聲,又複猛惡,匆促之間,也未回望。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石下白氣向上斜射,趙霖情急,抓、弩併發之際,猛又瞥見由嶺頂射下碧湛湛三點豆大寒星,電也似疾,直向那股白氣中射去。兩下裡才一接觸,白氣好似觸電一般,立即掣轉。可是王謹似已沾染了些毒氣,也沒聽出聲,只見他手一松,便由壁上滑墜,身形一歪,徑往下面無底絕壑之中落去。其勢本非粉身碎骨不可,幸而三方面發動都快,趙霖早防有人失足隕身,臂上備好抓索,應變尤為神速,王謹中毒下落,抓也恰好飛到。那抓乃趙霖採用南疆中毒蛇七星鉤子的鉤尾,用各種靈藥炮製而成,上附極精巧的機簧,可剛可柔,運用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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