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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


  這次出發,軍容更加威武,象群比人多出三四倍,留守的尚不在內。所有用具食糧均用象馱,人坐在象背之上,排山倒海一般往前進發。因前有一百多隻大象開路,什麼毒蛇猛獸,不等近前先就逐走,無須存什戒心,一個個興高采烈,歡呼前行。中間最難走的一段,又被先去象群打通踏平,走起來比人要快得多,第二日便趕到惡鬼溪。溪水雖只三五寸深,但和鐵流一樣,電也似急。內有兩個野人中的壯士心中不服,下去試了一試,果然力大異常,走出丈許,水只過尺,便覺禁受不住,才勉強鼓勇走了回來。眾人在溪邊平地上稍微飲食歇息方始起身,就這樣,人騎象背之上,過時那象也似知道水力猛急,不時還有尺許高的浪頭打來,力量更大。中間一段較深之處水勢更險,那象始終小心謹慎,把穩前進,費了好些時才將這裡許長一段天險渡過。

  由此往前,越過兩處崖壑險地,又走人那暗無天日的黑森林內,中間並還經過兩處野人部落。三女在象背上,曾有一次走在明顯之處,遙望左近峰崖野草中,均有山人紛紛驚竄,亡命逃走,知其發現大隊象群經過,膽怯心驚,紛紛奔避。過後遙望來路側面峰崖上,還有不少山人隱現窺探,一問當地已離山腳不遠。這類聚居靠近山口一帶的山人,多與山外各處山民互相交往,有的並還受其統治,並將山中出產運往隔江漢城地帶交易,前在小江樓看病時,曾經見過幾次。惟恐風聲洩露,先頗憂疑。

  老人阿龐笑說:「這決不會,一則他們一向把大象當神,我們這多的人俱都騎在象背之上,又有兩位大人,更易使他疑神疑鬼。我們就過去多少天,他們也必疑慮,不把事情探明,連這條路也不敢走。便與花藍家逆酋花古拉有交往,在此十日之內,先就不敢走動。我們騎在象背之上,走起來自然容易,又快又穩,他們卻是不然。休說前面二百多裡乃往來山外最黑暗難走的一段,又是蛇獸最多之處,連我們這等走法,騎在象背之上,也須設法繞越,左轉右折才能通過。他們雖然遇見峰崖澗壑可以上下攀援,有的地方無須繞避,但聽山人說繞行之路更遠,也更難走,走得更比我們要慢得多,就是跟蹤追來,也趕不上。

  何況象群還要回去,他們老遠望見,便即驚退。此時我已想起,昔年我便在此遇險。休看地方平廣,方圓數百里內都是這類黑森林,終年暗無天日,透光之處極少,一個不巧,便非迷路不可。林中更有大群猛獸毒蟲,走動起來和潮水一樣,往往走上兩天都過不完。他們所行雖不是這條路,但那一帶正是大群猛獸出沒往來之處,通行也須算準時日,一個不巧,無心相遇,便須繞避,走得更遠。休看離開前山已不甚遠,就像這樣往來繞越,也只二三百里,此時如往高處眺望,連大江都可看見,打算隨便通行,卻是難呢。」

  說時,路清正和大郎並騎而行,大郎不住打聽山外形勢和花藍家平天寨的虛實遠近。二女自和大郎兄妹相交以來,在山中住了幾天,越看越覺這兩兄妹天真義俠,人更膽勇,想起初遇時所說祖姑遺命,惟恐一時激動,相隨出山。多此兩個大幫手自然是好,但是二人身太高大,漢城中那些文武官吏均與各地山酋土官、惡霸豪強互相勾結,此次往破平天寨救父殺賊,雖是為民除害的義舉,事完之後,是否不被這些貪官污吏反打一耙,或是受了這些惡霸豪強的蠱惑賄賂,來與自己作對,以致無法安身,都是難料的事。大郎兄妹雖極武勇,到底手下人少。

  人家隱居山中何等快樂,如其一同出山,便是暫時無人作對,也必驚人耳目,到處轟傳,引出官府疑忌,許多不妥。再說白象林和月兒湖本是自己和大破賊巢諸人的一條極好退路,也不應該洩露。雖說森林阻隔,山深路險,終以隱秘為是,對方如提尚要勸阻,如何反去引逗?因此男女四人暗中約定,連龍都、鴉鴉俱都囑咐,不許說請主人出山相助之事。大郎兄妹也從無表示。眾人知其心實口快,料是謹守祖母遺訓,也未在意。

  過溪之後,大郎本和路清最談得來,所騎大象,當時並在一起。三女更是同坐一象,片刻不離。路清見他先是有意無意問上幾句,到了後來越問越仔細,連去賊巢的途向俱都問到,仿佛有什意思。此行本受前輩高人木難之教,一切均有預計,恐其冒失犯險,方想設詞探詢,就便婉勸,請其送到山口便各回去,猛見前面現出一片白影。

  眾野人已有一天多不曾見到天光,方在歡呼,龍都、鴉鴉年幼好勝,執意要隨象群向前探路。老人阿龐、雙珠姊妹也覺前有數十隻大象開路雖然是好,象也靈慧多力,到底不通人言,遇見為難的事,只能吼嘯、舞動長鼻示意,大郎兄妹也只曉得一個大概,不如派上兩人同去比較更妥,好在人多,阿成、加加又自告奮勇,便令兩人各帶著一個小人,同騎兩象,領頭向前,隨同象群開路,查探地勢,有無動靜。

  業已走出一兩裡路,阿成等忽然趕回,說「前面透光之處乃是一片經過野燒的樹林,地方甚大,上半樹枝十九燒枯,年深月久,仿佛當地起了野燒,正當火勢猛烈要往四外蔓延之間,忽遇山中突有的暴雨將其撲滅。上半雖全枯焦,下半樹幹十九挺立當地,年深月久,多半看不出火燒痕跡,有的還從近根之處發了新技。雖是大片透光所在,地方卻並不佳,灰沙落葉甚大,天時卻好,朝陽剛起,旁邊並有兩條溪流,水勢不大,水源甚近,泉水甚清」等語。

  路清聞言,趕往一看,正是木難所指快要出山以前停留之地。當地是一片斜坡,越往前去,地勢逐漸降低,離開山腳,已只三數十裡之遙,如由附近一條山谷中繞出,便可通到花藍家妖巫所居後寨之內。這條暗穀,荊棘野草又深又密,前在楠木林,淩漢。木芸子並曾提到:「到了穀口,如因穀中野草灌木太多,所帶野人不能通行,可由另外一條險徑翻越過去,不過那是一片峰崖,翻越時必須小心,非在半夜不可,否則必被守望夷人發現。如能由暗穀之中穿出,穩妥得多,不到妖巫寨後決不會被其發現。只將那為首妖巫禁閉後寨的逆酋花古拉之兄格旺多,先擒到手,說明來意,再行釋放。照著預計行事,立可成功。」

  照二人所說,比老人阿龐和山人花牛先後所說道路少繞走了七八十裡,分明比預定更要早到一日,便請大郎發令,止住象群,不令再進,前面開路的大象也同喊回。

  再朝左近查看,果然隱藏著一條山谷,原有三丈多寬,只是野草灌木太多,上下繁生,穀口更是佈滿藤蔓,不用心看不出來,而這一條山谷形勢雖險,又在露天之下,樹木極少,照來路經歷,用象開路並不為難。穀徑迂回,對面出口離開妖巫寨穴還有好幾裡,中間隔著一片樹林,也不會被其聽見。又帶有蛇蟲聞風遠避的藥草,比老人阿龐所帶威力更大,象背上並還帶有不少藥草製成的汁水,不怕穀中伏有蛇蟲毒物。正在喜慰,覺著大功將成,路已快要走完,日期又提前了幾天,盡可從容下手一舉成功。

  雙珠姊妹也和大隊人象隨後趕到,聽路清一說,猛想起淩漢、木芸子別時曾有日內來訪之言,自己在月兒湖住了幾天方始起身,並未見來,途中也未見到一點蹤影,與分手以前隱約露出的口氣不符,而這一一帶的地勢大小,甚至沿途標記無一不與所說相同,分明二人以前往來當地不止一次,否則不會這樣熟悉。淩漢人較沉著,還無十分表示。芸子當時惜別已極,為了有事他往,未及去送,曾經執手殷勤,笑說「如非相見不遠,我真不捨得離開你兩姊妹」等語。照這兩夫婦口氣,早該相見,而這次殺賊除賊之事,也必有此二人在內,如何蹤影皆無?

  正在互相談論,阿成、加加本率象群在前開路,照例就是中間停歇,也必先到前面遠出兩三裡探上一探方始折回,這時接到後面停歇的信號,正率象群趕回。那是一隻小白象,強壯非常,跑得極快。眾人見他兩人同騎一象,由象群中亂鑽過來,還未近前,象鼻朝空卷起,口中不時吼嘯,方疑有事發生才會這等光景,忽聽么女笑道:「真個奇怪,如何這裡會有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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